陈国斌停下车,俩人就站在河边惬意呼吸着新鲜空气,虽然没说什么,他们之间却很有默契。
此地再往东,却是高高耸立着的幕府山,像一堵巨大的屏风,顶上此时正被大片白茫茫的雾气遮住了,见不到真面目。
而打来坪江主政之后,赵雅琴便把工作重心放在旅游方面,号称森林公园的幕府山,自然是她所关注的一个重要对象,此时忽然很有一种去看看的想法。
她回头望着陈国斌,不置可否:“我想上山一趟。”
陈国斌心里猛然一紧,旋即释然点头:“那就去吧,不过我们不上山顶,到半山就行。山顶全是雾,也看不到什么。”
“好的。”赵雅琴轻快地应了声,相比平时少了些严肃,毕竟求人嘴短。
陈国斌随后驾着摩托车,在田间平路上驶过一段距离,便开始沿着之字路爬山。而连续不断的长陡坡,让马力不甚强劲的摩托车显得相当吃力,气喘吁吁,不过仍能继续往上前行。
一路观感,让初次来此的赵雅琴额头深锁,脚下这条没有铺面的碎石公路,加上半天都难得见到人车,充分证明这处所谓的大型森林公园只是徒有其名。
虽然路面有些颠簸,赵雅琴仍只把手抓在两侧,而不是抱住陈国斌的腰,她很难接受如此。
“怎么见不到人?”赵雅琴已经习惯了在陈国斌的面前自言自语,并引出话题。
陈国斌早有所思,脱口而出:“森林公园的人气一般都不好,不要对它抱有多大希望。”
赵雅琴虚心地问:“为什么?”
陈国斌顿了一下,道:“像这种森林公园,本地人每天抬头就可以见到,没什么稀奇的。而外地游客则因交通不便,很难大量涌来。原则上,这种旅游模式基本只适合自驾游。而且,景区的配套设施也很不完善,难以形成规模旅游的气候,它几乎注定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梦想。”
“照你这么说,发展旅游就没什么意义了?”赵雅琴皱眉。
“当然不是。”陈国斌在谨慎驾车的同时,淡淡分析道:“旅游必须从游客的心理需求出发,才能取得比较理想的效果。换句话来说,只要符合广大游客的迫切心理需求,就能带来火爆的效益,而越是走在别人前面,这种效益就越可观。其实坪江境内山脉众多,自然条件很好,旅游基础还是非常不错的,只要有好的旅游项目,并打造出有重大影响力的品牌,可以断言,它的前景一定会很好。像在省城周边的这一带,坪江的旅游潜力应该是最大的,不好好利用这近水楼台的优势,就太可惜了。”
赵雅琴的兴致被提了起来:“照你看,应该搞什么类型的项目为好?不过坪江的道路条件实在太差了,就算有好的旅游项目,还是很难发挥作用。交通这个瓶颈总是严重制约着坪江的几乎一切经济活动。”
“你别三句话就离不开交通,行不行?”陈国斌耳朵都快听出茧了,倍感头大:“一个好的旅游项目不是一下就能成型的,它也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不少时间,这完全可以与交通条件的改善同时进行,没有本质上的瓶颈问题。至于项目,则应充分考虑到游客出来放松,并不只是看风景如此简单。随着都市工作压力的增大,大家出来更多是寻找一种发泄,需要刺激一点。而刺激性的旅游项目,便具有很好的前景!”
“刺激性的旅游项目?”赵雅琴马上回想起自己曾经去过的一些旅游景点,寻找其中的刺激痕迹,很快有所悟,显得有些激动:“缆车?漂流?”
“对!”陈国斌认真点头,启发道:“这些都是比较理想的旅游项目,特别是飘流,由于状态的急剧快速改变,其刺激性是难以形容的。如果在风景优美的大山深处选择合适的场地,那么就可以把高度刺激性与高度陶冶情操的秀丽风光结合起来,这就非常符合游客的期望值了。”
赵雅琴眼前顿时一亮,自语道:“坪江境内哪里会比较适合这种项目呢?”不过她主要是催着自己多想一下,而不是去套陈国斌的想法。
“莲云山!”陈国斌则一口咬定:“我曾经去53号省道考察,就近游玩过莲云山,发现其中有一处山间小溪的条件非常好,足有几公里长,落差达两三百米,其两侧风景十分秀美,应该是一个非常适合改造漂流项目的地点。而据我所知,这样的落差在漂流记录上应该是目前世界最大的,完全可以拿这个作为主要噱头。”
“你确定?”赵雅琴按捺不住激动。
“确定!”
“明天你就带我去考察一下。”赵雅琴趁热打铁,马上又皱眉:“不行,明天我还有工作要处理。还是下周吧?”
“行,那就下周!”陈国斌爽快地答应下来,又继续说道:“旅游项目想要真正打造出特色,就必须舍得投入本钱。在资金有限时,则需要高度集中,不可随便分散。像坪江目前计划的旅游项目太多了,这是不切实际的,我认为最好是重点单抓这个漂流项目,其余的宣传一下撑个门面就行,事实上,这些没有多少人工痕迹的景区,反而更适合保持它的原本风貌,相当难得。另外,漂流项目应有科学的全局规划,把工程分成几期,留有充足的发展空间,同时能以游养发。”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赵雅琴猛然冒了一句。
“死过一回,很多事突然就能看明白了。”陈国斌漫不经心地道:“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哦!”赵雅琴疑心顿减,这也是她第一次听他亲口说,他前后的表现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对了。”陈国斌马上移开话题,“雅琴,你身为一县之长,把工作重心放在旅游上,这似乎不太合适。”
“你以为我想这样?”赵雅琴心里有气,“县里那么多局,我根本插不进手。现在能插得了手的,也就旅游局比较适合。坪江的局面想必你也知道一点,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话虽如此,但做事仍要讲究步骤,不能太心急。”陈国斌不置可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用你说!”赵雅琴语气忽然冷了几分,“该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
陈国斌摇头一笑,暂时不再多说。事实上,先前能与赵雅琴心平气和地说这么多话,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陈国斌并不会因此而认为她会真的转性。
而至于今天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么多,陈国斌则是不想热情有余、全局欠缺的她走太多的弯路。
在之字路上不知转过多少个弯后,终于抵达半山的一处亭子。这个亭子突出山体一侧,边上设有铁栏杆,下方非常陡峭,视野格外开阔。
在亭子边停好车后,俩人摘掉了头盔,虽未见有其余人的影子,赵雅琴仍然持重地戴上了黑色墨镜。
望着不远外的栏杆,陈国斌心里又是陡然一紧,悬崖曾经却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事隔三年,两次在悬崖边的生离死别,让他不堪回首。
赵雅琴率先走了过去,感觉到身后的他似乎有点异常,便回头望来,“你怎么了?”
陈国斌一笑:“没什么,想起一点事而已。”抬脚坦然走了过去。
俩人默契地离了一米远,分别扶着栏杆俯瞰,九九八十一弯的白色丝带,让人很难想象这就是上山的天路。
山前则是小起伏的大片丘陵地,郁郁葱葱,夹杂着尚未插秧的一片片水田,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传统村庄镶嵌其间,为典型的南方农村风貌。
而在更远外,方形格局的楠江镇看着仅有巴掌大小,六号国道上寥寥可数的车影亦隐约可见。
赵雅琴一边观察一边沉思,这些都是她责任范围内的广袤“战场”。由于居高临下,所能看到的范围自然特别宽,不禁让赵雅琴感到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
陈国斌则一不留神又想起那些往事,心里顿时涌出一阵伤痛。强忍着深呼吸几口后,他恢复了平静,只是眼里仍有一点湿润。
事实上,这次陈国斌坚持要亲自驾车陪同,就是不愿再重复历史的悲剧,他很难再承受类似的过错,尽管对于赵雅琴,他主要只是为了平息脑海中的那些激烈痕迹。
然而,痕迹就是痕迹,它对人的情感是有强烈影响的。对陈国斌来说,这是一种不小的折磨,他现在只想尽量把折磨变成一种轻松的习惯。人,不能老是折磨自己。所以他对赵雅琴的态度有了相当改观。
一阵汽车的马达声,打断了赵雅琴的思路,她奇怪地朝下边的一个弯道望去,赫然发现一辆崭新的白色越野车,正在迎坡快速驶上。陈国斌则老早就已发现了这辆车,直叹碰上了这个时代还比较稀奇的驴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