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头明的身影也是混迹在诸多山民之中,此刻从他身上倒是看不出多少猥琐的气质,和昨日在韦光正身侧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不是草头明吗?今日怎么起得甚早!”
草头明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记,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一丝戾气,可是当他转过头去时,脸上依然堆满了笑意:“原来是玉柱哥啊!我还道是谁人能有这把子力气呢!”
“休来和俺道这些虚的,纪姑娘常道,为人处世须得心口如一,否则死后却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别怪玉柱哥没提醒你,以后这些奉承阿谀之言,还是少说的一些为好。”
草头明脸上的青气一闪而过,旋即连连点头道:“玉柱哥别吓唬我啊,如此良辰美景,虫鸣鸟唱,别尽说这些生啊死啊的。”
“阿弥陀佛!”本是扛着锄头的玉柱忽得直了身子,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在你听来是虫鸣鸟唱,在我看来,却是弱肉强食,不过是强者杀生时的雀跃,和被杀者的悲鸣而已。”
嘶——
草头明闻言不由气结,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言,却是被玉柱引出了这么一番大论来,这些人在纪嫦兮的蛊惑下,中毒已深,这要韦山神的大计如何得偿?不过当其想到小马哥的谋策时,又是多了几分信心。
嘿嘿!算算时辰,这李代桃僵之计也该发动了。
草头明肚子里坏水翻滚,面上也是奸笑连连,一旁的玉柱见之,面色一沉,刚要开口再教训几句,忽然却是异变突生,本是宁静和谐的村子里多了许多嘈杂嘶喊之音,而且声音之中还满是慌乱。
“怎么回事?”玉柱循着声音一望,只见得许多白点正自冲天而起,再一细看,顿时瞠目结舌起来,这些白点非是其他,赫然就是村民家中豢养的白鹅。
家养的白鹅身沉体重,扑腾起来至多不过一丈,何时能如飞禽一般翱翔空中了?史玉柱百思不得其解,看着这些白鹅越飞越远,向着目力所尽处的山林而去,终于开始色变起来,这些白鹅乃是村中的主要肉食,如今白鹅一去不复返,还让村民何以为食。
玉柱满腹心事,此刻的村中更是乱作了一团,本来家家户户循例一早想要放鹅,怎知道笼门一开后,会是这番场景。
在离着村子几里处的高岗之上,马蚤正自兴奋地蹦上跳下,指着漫天飞翔的白鹅道:“韦哥,成了!这李代桃僵之计成了!”
韦光正心中也是暗喜,却是没有马蚤般兴奋,只是支着叉腰肌,略略点头道:“用山上的天鹅偷偷换走家鹅,举手之间便断了村民的肉食,此计倒也算是差强人意。不过未到最后一刻,却是难以轻易言胜。”
“韦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小蚤之计一波接着一波,管叫他们应接不暇,最后还不乖乖拜服在韦哥的脚下。”
韦光正不再言语,看了一眼已经飞得不见得踪影的天鹅,吁了一口气道,“且看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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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树梢,换做平日里,这偏远的山村中早已是喘息之声此起彼伏。可是今日里,朴实的村民却是连每日必修的功课也是放了下来,几名青壮聚在族老的屋内,室内一灯如豆,每个人脸上皆是面色铁青。
白日里发生的一幕,不仅怪诞离奇,更为直接的后果就是,村中近半的肉食一去而空,这让今年的日子还如果过活呢?
几人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有个胆小的开口道:“族老,今日之事,乃是天降之祸,莫不是村中行事,哪里出了什么差池,犯了神明的忌讳,所以才会降罪于我等?”
玉柱也在几名青壮之中,闻言不由色变道:“什么神明降罪?我等吃斋戒杀,哪能有什么过错!我看今日之事,哪是什么天灾,分明就是人祸,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而且这捣鬼之人,家贼之可能更甚外寇。族老,只要把此事交予我彻查,定叫那贼子无处遁形!”
玉柱话音刚落,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谁说没有过错?说不得这吃斋戒杀一事就是过错。要不然怎么往年村里都是风调雨顺,今日里就出了这等怪事呢?”
玉柱勃然色变,指着出言之人的鼻子,喝道:“草头明!你胡说八道个什么,纪姑娘常言...”
“开口纪姑娘,闭口纪姑娘。莫不是你看人家肤白水灵,前凸后翘,想要娶她作媳妇不成?”
“你!”玉柱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一时之间气得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草头明,休得胡言,纪姑娘菩萨心肠,怎能落在你口里这般糟践。”一直冷眼旁观的族老终于开口,先是训斥了草头明一句,随即又是对着玉柱道,“你也莫要瞎猜乱说,你倒是说说看,什么家贼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上百户豢养的家鹅都飞到天上去?”
草头明见族老发话,身子一缩便不再说话,玉柱却还梗着脖子,强言道:“可是族老此事若不清查,村中人心难安啊!”
族老点了点头道:“纪姑娘不是已经去查察此事了,算算时间,也是去了一整日了,先等她回来,听听她的说辞,再做定论也是不迟。”
玉柱一听此言,脸色蓦地放松下来,连连点头道:“对!纪姑娘神通广大,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族老闻言不再说话,只是闭起眼睛将养起精神来。缩在角落里的草头明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头不由暗喜,看样子村里也不是铁板一块,纪嫦兮人望太高,族老话里话外之音,似乎已然生出几分隔阂了。
正在屋内之人各怀心思之际,忽然远远传来一阵战鼓般的沉闷之音。
“这是什么声音?”玉柱第一个从座位里跳了起来,族老也是蓦地睁开了昏花的眼睛。
还未等有人作答,这阵战鼓般的轰鸣更加明晰起来,犹如千军万马在向此处奔来一般,片刻之后,更是连整个屋子也随着战鼓声,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族老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是露出几分慌乱,玉柱虽然胆大,但是因为事出突然,一时之间也是不知所措,倒是唯有一向胆小怕事的草头明却是脸色不变地道,“族老,待我出去一探便知。”
族老眉角一挑,声音中带了几分热切:“速去!”
草头明拉开屋门,那战鼓般的声音更加明晰靠近,直如毁天灭地一般地卷来,在众人担忧的目光注视下,草头明身子只有略微的停滞,便一个箭步,扎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夜晚的山村中,空气格外清澈冷冽,草头明深深呼吸了一口,整个身子都是打颤起来,余光四处一瞟,不少门户之中都是亮起了灯火,映出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身影。
草头明目光贪婪地扫视了一圈,随即循着隆隆做声处而去,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颜色,但是心中却是热切地呼喊起来。
来了吗?来了吗?
“来了!”马蚤兴奋地搓着被冻得通红的络腮胡,从其立身的高岗处,可以清楚看到一道黑线正向着史家村,如潮水般卷涌了过来。
凭着韦光正的目力,不仅可以看到黑线,还能看到其中不是亮起的幽绿色光芒,发光的不是他物,而是成百上千野猪的眼睛,正是这群浩荡而来的野猪,汇聚成了这黑夜中的浪潮。
“万猪奔腾啊!”韦光正抚着额头,手心也是有些汗星,这样的大场面已经好久未见了。
“韦哥,快看那些野猪已经冲进田地了!”马蚤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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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什么!”族老白色的胡子也是吹了起来。
“没错,就是成千上百的野猪,一股脑地全都冲到了田地里去了。”草头明的声音有些发颤,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兴奋。
“族老,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庄稼要这些畜生糟蹋了,我们这一年都吃些什么啊!”
“族老,快些想个办法吧,否则大伙儿都得活活饿死了!”
族老身子一颤,差点立身不住,玉柱连忙将其一把扶住,对着众人沉声道:“慌张个什么劲!”
“你不慌!你想个办法出来啊!”草头明冷哼一声,随即又是口风一转道,“事到如今,只能猪来将挡。族老,快些动员村里的青壮,拿起强弓硬弩,将这些野猪射回去!”
“此事万万不可!纪姑娘说过不得杀生!”
草头明冷哼一声,“迂腐!再迟一刻,全村人都要饿死了,还顾不顾得这些细枝末节。族老,挽狂澜于即到,全在你一句话下。快些下令吧!”
族老闻言终于被拨动了心弦,开口道:“草头明,速去招呼村中青壮,就说是我的命令,让这些畜生来得去不得!”
“得令!”草头明转头就要出门,玉柱拽住他的胳臂,悲声道,“族老,使不得啊!”
“什么使得使不得!族老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到底这村里是族老话事,还是你的纪姑娘话事!”草头明猛地挣开玉柱,出了门口就高声张罗起来。
史家村之人本就是世代猎户出身,谁家没有硬弓强弩,片刻之后,族老门口就聚集了百十个壮汉。
“射啊!”在草头明一声高呼,与此同时,玉柱也是嘶喊道,“不可以啊!”
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呼啸的箭簇声中,而在漫天的箭簇中,一袭白衣横空现世,飘若惊鸿,赫然就是纪嫦兮高挑纤弱的身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