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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张浩天的话,两个女子对望了一眼,黄T恤女子还没有说话,红T恤女子就大声道:“哦,你说的是‘无影脚’啊,他每天都会到这里,不过不是路过,而是到垃圾场里捡东西。”
张浩天立刻道:“什么‘无影脚’。”
黄T恤女子笑着道:“这个人没有双手,只好光着脚叉捡东西,那些小孩子就叫他‘无影脚’,我们也只能这么叫了。”
红T恤女子跟着道:“是啊,有一次我看见他用脚进去夹了一个烂苹果,放进嘴里就吃,真是恶心死了,看你挺有钱的,找这种人做什么?”
听到这些话,张浩天心中一片的黯然,挥手向她们离自己远些,一边抽着烟,一边默默的等待着。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在街的拐角处来了一个人。只见他蓬头垢面,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衬衫,不过两只袖管却是空空如野,而在此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帆布袋,黑色的长裤右边膝盖露着洞,两只脚穿着一双皮鞋,一黑一棕,显然是捡来的。
张浩天只看了这人一眼,就知道,他就是柴荣,过去那个和他及铁血盟的盟主冯玉山结拜,当过他大哥的“闪电虎”柴荣。
此刻,张浩天感到了心酸,虽然当年柴荣及冯玉山和他结拜是各怀机心,可是不管怎样对他还是有极大的帮助,而且柴荣比阴沉的冯玉山要爽直义气,一手旋风刀法使得是出神入化,张浩天对他是很有敬意的,目睹到当年雄霸一方的人物落到这般的下场,让人在心酸之中不由得又多了无尽的感慨。
柴荣并没有看见他,慢慢的走进了那围墙的门里。
张浩天走了过去,站在门外,见到柴荣到了垃圾堆里,脱下鞋子,光着脚叉,举高了左脚。先将帆布袋取了下来,然后去寻找垃圾堆里的纸片、金属等能够买钱的物品,他的动作很缓慢,显得很吃力,特别是右腿,似乎不灵便,无疑也受了伤,而且没能恢复。
瞧着这样的情景,张浩天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柴荣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方向,到别处寻找有用的物品去了。
张浩天虽然易了容,但并没有再用那变嗓丸,和阿发说话的时候,也只是略略挤紧了嗓门,让声音变得苍老一些,见到柴荣没有认出自己,他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声音,低沉的道:“柴大哥,我是张浩天。最后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不是告诉过你,香港呆不下去了,就来找我吗,你怎么让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然而,当听到张浩天的话,柴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很快用脚将一张报纸塞入了帆布袋中。
想不到柴荣竟然会不理自己,张浩天也有些急了,一脚就将那帆布袋远远的踢了出去,然后扶着他失去双手的肩大声道:“柴大哥,你再好生的看看,我是张浩天,现在这样是化了妆的。”
柴荣用一双很平淡的目光默默的望着他良久,缓缓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是张浩天,那又怎样,过去的事和过去的人我都不想提了,你让开,我要做事。”
他挣扎了一下,但张浩天哪里会放开他,道:“我既然找到了你,就不会让你这样的下去,跟我回S市去,我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柴荣闻言,忽然尖厉的笑起来,道:“我的双手没了,右腿的筋也断了一根,已经成了一个废物,一个垃圾。只配呆在这种地方,张浩天,回你的世界去,我能够照顾自己,不需要你。”
瞧着柴荣自暴自弃的神情,张浩天沉默着半天没有说话,良久才道:“好吧,你自己照顾自己,不过无论怎么说,我还是你结拜的三弟,做兄弟的来了,而且已经天晚,难道饭都不请我吃就要逐客吗?”
柴荣默然一阵,终于一点头道:“好,我请你吃饭,跟我来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取那帆布袋,张浩天连忙走过去蹲身给他捡起挂在胸前,柴荣便慢慢向围墙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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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跟在柴荣身后,大约走了三百米,拐了一个弯,就见到这里有一个偏僻的角落,角落里有一间铁皮房。不过铁皮已经生满了锈斑,而且四处都有了破洞,就连门都没有,显然是被别人遗弃不用的,被柴荣找到作为了容身之地。
走进了那铁皮屋,屋内只有十来个平方,除了一张铺着烂棉的木板外,还有些整理好的可回收垃圾,一股臭味儿迎面扑来。
柴荣回过了头,望着他道:“这就是我住的地方,你要是受不了臭气。可以离开。”
张浩天微微一笑,道:“既然你都受得了,我为什么受不了,有这么一块地方,总比睡在露天强吧,柴大哥,你想请我吃什么,对了,不能没有酒。”
柴荣点了点头道:“好,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说了这话之后,他走到了屋子的西侧,从一堆金属垃圾里刨出一个铁盒,然后用脚打开,露出了半盒花花绿绿的零钞,跟着他全部拿了出来,放进了帆布袋里,用左脚将帆布袋挂在脖子上,这才起身出去。
瞧着柴荣已经变得很瘦弱的身影消失,张浩天点起了一支烟,坐在了床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看着这满屋子的垃圾,看着如此恶劣的居住环境,他意识到,柴荣虽然双手已失,但内心的倔强与自尊却没有失去,要知道,香港经济发达,救济制度比内地更完善,作为一个严重残疾而且已经过了五十岁的人,只要他开口,生活的状态肯定会得到一些改善的,所以,要说动柴荣跟自己走,绝不能露出丝毫可怜他,想照顾他的意思。
二十几分钟之后。柴荣便回来了,在他的帆布袋里,有几个快餐盒子,放着叉烧,油鸡、酱肉、肠粉之类的菜,另外还有四瓶白酒,不过带去的零钞已经没有了。
屋子里有一个缺了两边角的桌子,张浩天帮着过去把菜放在桌上,拿起了筷子,很随意的挟了一块叉烧放进嘴里,说了一声:“嗯,味道还不错。”跟着找了两只碗,满满的倒了两碗。
柴荣去用水洗了脚,然后用左脚挟着筷子吃了起来,虽然还略有些不灵便,但绝不影响进食。
张浩天满心感慨,但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而是一味敬他的酒,柴荣无法举碗,就低下头不停的饮着。
这白酒是内地一斤装的老白干,两人各自喝了大半瓶,见到柴荣有了些酒意,张浩天便道:“大哥,你虽然输了,但想过东山再起没有?”
柴荣低头猛喝了一口酒,忽然苦笑起来,道:“东山再起?我这个样子,怎么东山再起,看见跟着我多年的兄弟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去,我好痛,也好累,江湖纷争,永无休止,只有离开这个圈子,才能够得到解脱。”
张浩天闻言,想起陈强与高云的死,心中也是一痛,顿时有些理解柴荣了,忍不住道:“你的家人呢,你到这里,他们知道吗?”
柴荣沉默着,眼神里露出了深深的悲痛,低头将碗里的酒全部喝光,这才低声的道:“没了,全没了,一年前,新义安在我的车上安了定时炸弹,想要炸死我,可是我有事坐另外的车走了,我的大儿子去开我的车,带着我的老婆和二女儿去看望外婆,车在半路上就……就……”
说到这里,柴荣的眼里有了泪花,显然对于老婆与儿女的死,到现在都不能忘怀。
张浩天一阵黯然,连忙去打开了另外一瓶酒,给他满满的倒上。
柴荣低头喝了一大口,发出了一声长叹,跟着道:“在当时,我知道斗不过新义安,本来已经打算退出的,但出了这件事,让我已经没有了退路,决定跟新义安斗到底,所以带着剩下的兄弟连着发动了对他们的袭击,可是最后,新义安在新界把我们围住,在那一战中,我的兄弟大多数都没了,而我也失去了双手,幸亏有十几个好兄弟拼死把我护送了出来,我才留下了这条命,等伤好之后,我把所有的财产都给死伤的兄弟或者他们的家属,然后流浪到了这里。”
张浩天立刻道:“难道你就不怕新义安的人找上你吗?”
柴荣猛的饮了一口酒,忽然发出了哈哈的狂笑声,道:“我怕,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死算什么,活着太痛苦,现在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我的那些兄弟和我的老婆儿女,晚上睡觉总是梦到他们让我去陪,我真的想去,很想去。”
听到柴荣如此凄厉的笑声,张浩天明白了,他这样的生活,是想折磨自己减轻心中失去至亲与兄弟的痛苦,想到自己如果是有他这样的经历,也不知会如何,忍不住也拿起了酒碗“咕咕”的喝了一大口。
柴荣望着他,眼神里露出了少许的清醒,道:“浩天,我知道你现在混得很好,整个南方,已经是你天下,可是你记住,只要在黑道一天,你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那种万剑穿心的滋味,真的会让人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说到这里,他忽然失控了,低头就把一碗酒全部喝了下去,用头不停的往桌子上“砰砰”的撞,嘴里喃喃的叫着什么,应该是他的亲人和那些跟着他的兄弟们的名字。
此刻,张浩天的眼里也有了泪,站起了身,一把抱住了柴荣的头道:“大哥,别这样,你好好的活着,快乐的生活下去,才是你的家人和你那些兄弟们所想的。”
可是柴荣这时已经听不进他的话了,不停的狂叫狂吼着,虽然无法听清吼叫些什么,可是那种极度的痛苦,谁都感觉得出来。
张浩天知道他醉了,抱着他,一直到他动作渐渐停顿,闭上了眼睛,这才将他抱到了木板床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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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重新回到桌边,张浩天的心却久久的无法平息下来,在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他想得不多,可是到了现在,他已经能够深深的理解到柴荣的痛苦,柴荣的今日,未必不是他的明天,陈凌龙已经失去了理智,很难保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这一场战争,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那又该何去何从?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无疑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那就是结束一切,向陈凌龙投降或者解散天狼帮及万洪帮,他带着所有的女人和儿子到圣陵禁区,在蓝天白云,茫茫碧草下去过安宁平静的生活,可是,这样做,无疑是一个懦夫的行为,而且前期那么多的兄弟也白白牺牲了,还有,陈凌龙一但统一了南北,是绝对不会放过和他作对的人的,包括加入过天义盟的那些黑道老大,也难逃他的清算。
既然第一条路无法走,而他也永远不会选择这条懦弱的路,那么他只有选择第二路,拿起武器,勇敢的战斗。在他的身上,流的是上帝之鞭成吉思汗的血液,要做的是一个叱咤天下,勇往直前的铁血男儿。目睹到柴荣的痛苦,反而让他击败敌人的决心更强烈了,只有尽快的胜利才能结束一切,要流血,就让它流吧,无论是跟着他的女人,还是跟着他的兄弟,都知道追随他的风险,一味的顾虑重重,只会让他缩手缩脚,很容易输掉这场战争,自古以来的胜利者,都需要心硬如石,他要做的是更加冷静与明智的指挥。
夜已经深了,屋子里除了那张木板实在没有地方安睡,张浩天也无所谓,在静静的沉思了半夜之后,就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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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柴荣的酒醒了,见到张浩天还没有走,站起身道:“张浩天,酒我已经请你喝了,你走吧,今后也不要再来,我不想再见到你。”
然而,就在此刻,张浩天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双膝一曲,便向他跪了下来。
柴荣的目光里露出了诧异之色,沉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浩天抬头望着他道:“拜师。”
柴荣顿时苦笑道:“拜师,你的身手并不在我之下,我有什么教你的?”
张浩天立刻道:“当然有,旋风刀法绝对是一种奇异而厉害的刀技,一直让我非常向往,我想请你把这种刀法传授给我,若是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他这话说得铮铮有声,而且一脸的真挚,没人能够置疑他拜师的诚意,柴荣默默的凝视着他良久,过了一阵才道:“浩天,你是想让我跟你走,才想到这个办法的,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些用吗?”
张浩天正色道:“旋风刀法有没有用,只有你最清楚,我想你也不想让它从此失传吧?你对得起传你刀法的师父吗?”
他最后一句话,显然触及到了柴荣的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让他的眼神再没有那么固执,而是缓缓闭上,差不多一分钟后才重新睁开,叹息了一声道:“起来吧,要不要我用脚来扶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