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背著手站在後院,眺望著远处糊的山影。原本俊秀的脸庞显得有些憔悴、焦急,一对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此时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蓦的一道人影闪过,下一秒钟,一个全身黑衣,脸上蒙著黑巾的人单膝跪在陆羽身後,看向陆羽的眼神中充满了尊敬。
陆羽这时似乎从梦里转醒,叹了一口气,幽幽问道∶「暗七,查得怎麽样?」
那黑衣人低下头,抱拳恭敬的道∶「启禀军师,暗十三已经传回消息,证实江东乔家的长女将和孙家二公子孙权订婚,日期就定在下个月初七。」说完立刻闭口不言。言简意赅是一个优秀密探应有的素质。
陆羽有些愕然,喃喃自语道∶「不是孙策,是孙权?怎麽可能?」
想著陆羽皱了皱眉头问道∶「以孙家和乔家的地位、声望,他们联姻这样的大事,即使不是天下皆知,江东的人也应该有消息传出来,为何事先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
暗七回道∶「似乎是有人刻意封锁消息,不让人知道,甚麽原因并不清楚。现在即使是江东的一些官吏,也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哦?」陆羽显然觉得有些意外,低下头去沉思。
暗七完全猜不到他在想甚麽,只能半跪著默不作声的等待命令。
过了半晌,陆羽才抬起头来,看著天上的明月,似乎自言自语的问道∶「她~还好吗?」
暗七先是一阵错愕,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赶紧道∶「您说的可是乔家长女?消息里没有任何关於她的情况。我立刻去打听。」陆羽却摇了摇手表示不用了,接著挥挥手让暗七退了下去。
默然半晌,陆羽想起了後世苏轼的名句,怔视著前方,改动了一两个字,随口念了出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相隔,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已满,鬓如霜。
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又长长叹了一口气,陆羽转过身来,发现貂蝉和蔡琰正站在屋檐的阴影下,眼神复杂的看著他。
一股歉疚之情油然而生,陆羽敢低头不敢直视两人的目光,怕自己的心忍不住就会碎掉,只能低声的道∶
「你们都听见了?」
貂蝉脸上挂著两行清泪,慢慢走过来,看著陆羽道∶「你要去找乔烟姊姊吗?」
陆羽有些不知所措的道∶「秀儿,你是知道的,我其实┅┅」
突然间貂蝉哭出声来,扑入陆羽的怀里,呜咽道∶
「夫君,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但是我怕,我怕你不要秀儿了┅┅」
陆羽一听,连忙紧紧拥住貂蝉道∶「秀儿,没有的事!你别瞎担心。对夫君来说,那只是一个梦;这里才是夫君的家。夫君的梦一醒,自然就会回家。但是,但是那个梦又是那麽真实┅,所以夫君一定要去寻找一个答案。夫君向你保证,无论答案是甚麽,一有结果我就会回来的,好吗?」
貂蝉止住了哭泣,依偎陆羽在的怀里点点头。
陆羽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貂蝉道∶「答应我,这件事等我走了以後再告诉贞儿┅。还有,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刘备大哥。」貂蝉柔顺的点了点头。
陆羽抬头看著蔡琰,她仍在低吟自己刚才念的那首辞,绝色容颜带著深刻的凄迷,幽幽的望著自己。
陆羽欲言又止,只能以眼神表达自己的无奈。蔡琰拭了拭眼中的泪珠,低声叹了口气,慢慢的转身进屋里去。
那一晚,陆羽抱著貂蝉在房中坐了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貂蝉才沉沉的睡去。
陆羽小心翼翼的将貂蝉放在床上,轻轻的为她盖好被子,走到房门口又回头看了最後一眼,才慢慢的打开门出去。
走到屋外,赫然看到一个俏丽的身影正站在院子里,含笑看著自己,手里挽著一个大包袱。
陆羽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糜贞,讷讷的道∶「贞儿,你这是┅」
糜贞微笑著道∶「丈夫要远行了,都是由妻子来为他打点包袱的。你总是粗心大意的,我怕你不记得带东西,特意为你豫备好。」说著蹲下将包袱打开,一样样点给陆羽道∶「这些是换洗的衣服,这些是路上吃的乾粮,银子都夹在这个内袋里,不要舍不得花┅」说著说著,糜贞再也笑不出来,泪水一滴滴掉了下来。她赶紧背过身去,把脸上的眼泪擦乾。
这时陆羽早已忍不住,快步走到糜贞身後,用力将她搂在怀里,一颗心彷佛被撕成了一片片,甚麽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道∶「陆羽阿陆羽,你有甚麽资格,让这样好的女子为你伤心流泪呢?」
糜贞擦乾脸上的泪水,喃喃的道∶「我真是没用的人,本来打算要笑著看你离开的。你说过你最喜欢看我笑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
陆羽的眼泪也不自觉的从眼角滚落了下来,只能抱著糜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陆羽才轻轻问道∶「贞儿,你是怎麽知道的?」
糜贞转过身来看著陆羽,微微叹道∶
「你心里还有甚麽事能瞒得过我?你看成天摸著那支白玉萧,当然知道你在想著甚麽啦。」
陆羽道∶「你不怪我吗?」
这时糜贞抬起头来,摇摇头微笑著道∶「秀儿说,那是你的一个心愿。就当你是去还愿罢,不然你怎麽也不能安心的。我只有一句话∶早去早回,记得家里还有我们几个人在等著你。」
陆羽将糜贞再次拥进自己的怀抱,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漱漱流了下来,紧紧的抱著糜贞。
好一会儿陆羽才轻轻放开糜贞,拭乾眼泪道∶「一定尽快回家的。」
话里的那一个「家」字,讲得特别沉重。
从糜贞手里接过包袱,陆羽终於踏出家门,准备追寻心中的答案。
当陆羽走到襄阳城门口时,看到赵云、太史慈、诸葛亮、庞统了和徐庶都在那里。
陆羽不由惊异的问道∶「你们怎麽会在这里?」
还没等他们回答,另一个声音已从他们身後传来道∶
「是我告诉他们的。」说著只见刘备大步前来,一脸的严肃。
陆羽连忙低下头,小声喊道∶「主公┅。」
刘备连忙伸手拍著陆羽肩头道∶「自家人面前,叫我大哥就可以了。我见你这几天精神有点恍忽,想找机会问你怎麽回事。昨晚暗七忽然来找我,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顿了顿刘备又道∶「你别怪暗七,他和我们一样都很担心你。你可是我们荆州军的支柱,出了这样大的事,为甚麽一点也不说?」
陆羽哽咽著道∶「大哥,我┅,我实在有不得己的苦衷┅,你就让我去罢!」
刘备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道∶「子诚,我们认识也有十年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我只担心让你一个人去。现在我让子龙和子义陪你前去,有他们在我比较放心。还有,我亲自写了一分通关文书。你们如果遇到关键的时刻,可以亮出来,届时你们就是荆州出访东吴的使节。我想东吴胆子就是再大,也不敢公然杀害或捉拿朝廷的官员。」
陆羽听了,迟疑道∶「可是南面的事还要子龙和子义┅」
刘备摆手道∶
「没关系,还有云长和翼德在。他们还要我转告你,务要平安归来!他们还等你帮忙决胜强场。」
这时庞统也笑嘻嘻的插进来道∶「不用担心啦,曹操不出兵河北,我们和南边一时间还打不起来,顶多就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想空费那麽多的钱粮,更没有空馀的兵力。何况你这次去等若出使东吴的使节,若能顺便把东吴稳住了,我们的压力也会小许多。」
诸葛亮也微微笑道∶「本来江东这趟美差,我都已经计划好了,只等主公批准。没想到还是让你抢先一步。算了,看在你那麽有情有义的分上,就让给你罢。」
陆羽感激的看著众人,心中一片温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伸出手和他们一一握别。
最後和徐庶握手,他拍拍陆羽的肩膀道∶「子诚,一路保重!」
陆羽点点头,向众人一拱手,最後告别了刘备,便带著赵云和太史慈,上马往东飞奔而去。
刘备看著三人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暗想∶
「子诚阿,一直以来都是你拼尽全力在帮我,这一次就让我帮你一回罢。只希望你能找到你所要的。」
风飒飒的吹拂著,彷佛述说同样的心情。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翁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陆羽等三人乘坐的是一艘顺江而下的客船,此时正航行在宽阔的江面上。
此时陆羽正站在船头,看著脚下奔腾不息、滚滚东流的长江水,环顾两岸青郁苍翠的绵绣美景,不由引亢高歌,只是眼前总挥不去貂蝉、蔡琰、糜贞等那令人心碎的眼神,以致歌声中竟有些许的悲怆和凄凉。
赵云和太史慈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边,白龙银枪和方天画戟都用布包裹著背在身後。
陆羽唱毕,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对他们道∶「看江山如此多娇,无怪乎引英雄无数竞折腰!」
「啪!啪!啪!」船舱中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叫好声,只见一位面容俊雅,身穿青色儒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身後还跟著一名十一、二岁的孩童,正张著一双乌黑的眼睛,以一种佩服的眼神看著陆羽,又看了看一脸冷然的赵云和太史慈,随即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只见那身穿儒服的中年男子微笑道∶
「适才听这位小哥所唱之辞,浑厚深沉而又潇洒出尘,意境深远且耐人寻味,彷佛一个心拥远大志向的人在感叹人事的无常,令人心有所感。尤其最後那句赞语,真有画龙点睛之妙,忍不住要击节赞叹,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陆羽为那中年儒者的风度所折服,拱手微笑道了声∶「无妨,兄台客气了。」
那中年儒生很高兴,随即问道∶「但不知此辞曲为何人所作?」
陆羽心里想,自己总不能告诉他,这是「後人」写的罢?看来只好欺世盗名一下了。於是硬著头皮道∶
「这不过是在下一时兴起的游戏之作,倒让兄台见笑了。」
那中年儒生立刻面现惊容,佩服不已的道∶「想不到这仅是小哥一时游戏之作。愚兄以为此乃旷世杰作,足范後世。小哥文采,令人十分佩服,刚才实在失敬了。」
连带的旁边的那小儿也是猛点头,露出一脸羡慕的表情。
陆羽不由苦笑,只能顺著那中年儒生的话谦让了几句。
说著说著,两人就开始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那中年儒生谈吐不凡,对各种事物似乎都很有见地;但陆羽可是综合了两个时代的知识,他又如何是陆羽的对手?不一会儿那中年儒生的目光就由开始时的欣赏转为惊讶,由惊讶变为钦佩,再由钦佩升为尊敬,到最後只差没拜陆羽为师了;而对陆羽的称呼也从「小哥」、「贤弟」一路升级为「先生」了。
虽然陆羽坚持「先生」听得别扭,希望他还是叫自己「小哥」来得习惯,但那中年儒生坚持「达者为师」的道理,非称陆羽为「先生」不可。陆羽也没有办法,只能消受。
而那个孩子此时看陆羽的目光,更是显得崇拜不已。
最後那中年儒生问陆羽道∶
「与先生一席谈,实在胜读十年书。唉,恕我孤陋寡闻,竟不知先生高姓大名,是哪里人士?」
陆羽心中早有腹案,连忙答道∶「岂敢,在下姓陆名成,字问明,江东吴郡人士,不过已离开家乡许多时候。这两位是我的随扈。」说著指了指赵云和太史慈。
忽然见那中年儒生「蹬!蹬!蹬!」倒退了三步,不敢置信的看著陆羽,问道∶「你叫甚麽?」
陆羽一看那中年儒生的神情,心中暗暗觉得不妙,看来他似乎认得真正的陆成,他们不知道有甚麽关系。但是多想无益,此时也只能硬著头皮,重覆一遍道∶「在下姓陆名成,字问明。」
那中年儒生猛然上前,一双手抓住陆羽的肩头,左看右看,渐渐的笑了起来,越看脸上的笑容越多,最後只听他喃喃自言自语道∶「是九弟,真的是九弟,太好了┅┅」
说著说著,满脸欣喜的摇著陆羽道∶「问明,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二哥陆绩呀!」
陆羽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他对陆绩可不陌生,早在历史书上得知,陆绩是江东陆家的顶梁柱之一;在陆逊出仕前,几乎是他一手将陆家提高到了与其他五大世家相提并论的地位。
陆羽还记得陆绩的表字是「公纪」,看来他似乎以为自己真的是陆成了,连忙装出一副又惊愕、又高兴的样子道∶「公纪兄长?你是公纪兄长!」
陆绩高兴得点点头,随即又黯然道∶「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自从听到叔父出事的消息,族中就派人四出打探消息,想要把你寻回来,但却一直杳无音讯。」语气里不胜感慨。
陆羽还不清楚陆绩的立场,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在刘备军中。
他记得历史书上记载,陆家和孙家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不排除陆绩会像乔玄般,为了家族的利益而把自己交给孙策,所以只能低下头苦思应对的话语。
只是陆羽不知道,陆绩看见陆羽这个样子,还以为自己的话触及了陆羽的伤心往事,连忙拍拍陆羽的肩头,拉过身边的孩子,更换话题道∶「逊儿,来见过你的九叔父。」
那孩子恭敬的向陆羽行了一个礼,喊道∶「九叔父安好。」
陆羽听见陆绩的介绍,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随即用手指著那孩子,一时间甚麽话都说不出来。
陆绩以为陆羽是看到逊儿过於激动,欣慰的点头道∶「不错,他就是大哥的儿子,原名叫议儿,现在改名叫陆逊。他天资聪颖,甚麽东西都一学就会。所以我出来游学,都将他带在身边,好让他增长见识。我们陆家的下一代就靠他了。」
但此时陆羽的脑子里还处於停滞状态,想不到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竟然就是陆逊!
是那个史书上记载,用一把火烧掉刘备的七百里联营,逼得刘备白帝城托孤,有「儒将」之称的陆伯言!
现在他居然成了自己的侄子,陆羽顿时感觉好像老天有意跟自己开一个大玩笑。
陆绩看陆羽还是愣愣的看著陆逊不言不语,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以为陆羽是想起了陆逊的父亲,於是叹了口气道∶「陆骏兄长已经亡故几年了。由於这些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此时陆逊年幼的脸庞上也不由升起一丝哀伤的神色,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只有陆羽才晓得,自己所想的是怎样把陆逊带到自己这一边,好日後能辅助刘备。
陆羽盘算好了,便对陆绩道∶「兄长此来,意欲何往?」
陆绩捻需微笑道∶「此次孙将军决定将府衙迁至秣陵,改名为建邺,征为兄作郎中令。此时文书已至吴郡家中,为兄是特地赶回来受命的。」
陆羽这时脸沉了下来,装作犹豫的道∶「兄长,我有一事想说,不知当也不当。」
陆绩摇摇头微笑道∶「你我兄弟,有何事不能讲的?」
陆羽装作鼓起勇气状,向陆绩道∶「我,我希望兄长暂时不要接受孙策的征召,不要去帮他们孙家。」
陆绩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为甚麽?难道发生了甚麽事?孙家和我们陆家一向关系不错,现在孙将军又有意拉拢陆家。为甚麽你要我推辞?」
陆羽继续装出迟疑的样子,吞吞吐吐的道∶
「不瞒兄长,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荆州军的刘备大人麾下任职。至於担任何职,请恕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甚麽?」陆绩一听满脸的疑惑和震惊∶「怎麽会这样?到底发生了甚麽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