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不吭声,慢慢向前走去,她脚步有些虚浮,似辨认着曾经的旧日景色,杨直眼中不知她要去哪,只好连忙跟上。
聂无双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处似破落的高大府邸跟前。她站了许久,却并不进去。正当杨直想要走上前去提醒她的时候,府邸的门突然打开,出来一位面目普通的老妇人,她看到聂无双,虽不认识她,但是看她身上服色华丽,以为是哪家的年轻贵夫人,连忙上前:“这位夫人,可是要找什么人?”
聂无双摇了摇头,她黯然转身,曾经的相国府,那给予自己荣耀与耻辱的地方,这时候再来看,却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身后的老妇人见她神情奇怪,也就摇了摇头,正要关门离开。
聂无双忽地回头问:“这府邸如今住的主人姓什么?”
老妇人回答:“姓沈。只有我家夫人还有几位远房的小姐们,唉,兵荒马乱的,夫人家的亲戚都逃难的逃难,死的死,唉……”
老妇人说着摇头走了。
聂无双闻言,不由苦笑,他果然还是给沈如眉留了一席之地,那个曾经张狂妖艳的女子,那个曾经让自己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干她的血的青楼女子,没想到最后还是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地方。
杨直见聂无双发呆,上前扶着她,低声道:“娘娘,回去吧。”
聂无双苦笑:“我是不是很傻?非要亲眼看看,自己才会死心。”
杨直感慨一叹,不再劝。
聂无双顺着府邸向后走去,走过一条阴暗的小巷子,终于来到了府邸的后门,那狭小的后门木门斑驳,地上青石板上青苔遍地,再也看不出当初这里曾蜷缩着被堕胎扫地出门的年轻女子。
她怔怔看着,肚子的孩子不适地踢了一脚,这才唤醒她回神。
聂无双轻抚小腹,低声道:“不会的,我不会再失去你。孩子,我的孩子……”
最后一句,飘然若风,她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沉重的往事就从这里开始起步,谁能想到五年之后,她从被休下堂的下堂妻走到了这个地步。当时的心境与现在却是天地之差。那时还有一股傲气撑着,可是现在,看尽世事,历经万难,蓦然回首却惊觉心中已是一片荒芜。
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位面目苍老的老妇人目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后走去。
聂无双出神看着她的身影,直到她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这才猛地醒悟过来。她连忙追上前去,杨直见她步履匆匆,生怕她摔倒,连忙跟上前不由喊:“娘娘小心,娘娘小心……”
聂无双走得极快,终于看见那老妇人拐进了一座破落的小屋。她跟上前,挡住那老妇人的门,气喘吁吁地道:“婆婆,是我!”
那老妇人猛地一惊,连忙往后缩:“不不不……我家没有东西了,你你们不要进来……”
“婆婆,是我,我是……”聂无双不知该怎么开口,那老妇人惊恐不定,看了半天,看到聂无双大着肚子,眼中这才慢慢放下戒备:“这位夫人……你是……”
聂无双眼中皆是热泪,她握住老妇人粗糙的手,颤声道:“婆婆,你还记得我吗?那相国府后门被你捡回家的……”
老妇人看了她许久,这才恍然大悟,她不由叫道:“是是,我想起来了,是……是……你就是那个姑娘,唉……都那么久了……”
她又惊又喜,连忙让聂无双进门来。聂无双眼含热泪,打量了四周,除了屋子更破更旧外,一点都没有变。
老妇人虽年纪大了,但是动作还算利索,收拾了桌椅让聂无双坐下,又端来一碗热水,看着聂无双一身华丽衣服,喏喏退后道:“姑娘如今发达了,老婆子可是认不出来了。”
聂无双心中感慨万千,当初要不是这位好心的老妇人,现在的她可能早就成了一具枯骨。那寒夜里,是她一遍遍拿着热水生姜不停地擦她冰冷的身体,不让她放弃求生的机会。
眼泪滚落,她上前握着老妇人的手:“婆婆……”
老妇人见她落泪,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是吧,当初老婆子说过了,若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姑娘你过得好了,老婆子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聂无双看了杨直一眼。杨直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一个袋子,里面皆是金银。
他双手奉上。老妇人吃惊得连连摆手:“不不……姑娘你拿着吧。这些钱我怎么能收?”
聂无双柔声道:“婆婆不要推辞,婆婆当初的善举,如今岂是无双这点银子就能报答得完的?”
老妇人见她面上诚挚,不由感慨:“姑娘言重了。如今到处在打仗,流民兵匪的,银子会给老婆子引来灾祸的。所以老婆子不能收。”
聂无双陡然无语。是的,乱世,这场乱世,改变的又岂是老婆婆的生活……
老婆婆见她不再执意给银子,看了看天色,问道:“姑娘留下来吃饭吧。”
聂无双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好。好几年没有吃到婆婆熬的粥了。”当年的那一碗温热的粥,慰藉的不仅仅是她小产过后空洞的肠胃,更是温暖了她凄凉的人生,让她有勇气继续从致命的打击中继续走下去。
老妇人应了一声,聂无双看了看杨直,杨直上前扶着老妇人,笑道:“老婆婆,奴婢与您一起出去买菜……”
老妇人受宠若惊,连忙推辞。杨直扶着她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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