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传喜在身边伺候,始知伴君如伴虎,可偏偏皇上一早传了太医,此刻尚不到一个早晨,那位晋公子便昏过去了两次,他素来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此刻去回报,定然逆了龙鳞,可若是晋公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挫骨扬灰也难以平息天子一怒。王传喜叮嘱了几次,又仔细用手背试好了水温,觉得没什么不妥了,才敢奉上荷叶茶,刚叫了一声皇上,商承弼旋目一看,便不免战战,果然天威难犯,只低头敛目小心翼翼地捧上茶盏,商承弼伸手过去险些掀翻却又将茶碗握在掌心,碗盖撞着碗壁发出叮叮的声响,商承弼稳住眉心,“什么事?”
王传喜谨慎措辞,“太医——”
商承弼眉峰蹙起,铿地一声将茶碗合在桌上,王传喜有一刹那的踅摸,尽量温和了言辞回道,“楚子公子像是有些不好。”
商承弼打翻了茶盏,一旁打扇的小太监被惊得一个哆嗦,商承弼横眉一扫,“驾前失仪,拖出去打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那小太监戚戚哀求,拖他出去的侍卫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这一早晨人人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商承弼强压住气息,语声偏沉,“死了吗?”
王传喜腰弯得更低,“没有。”
“那就死了再来告诉朕!”商承弼拿起了一张折子。
王传喜弓腰小趋后退,早有两个宫女连忙收拾了地下的碎瓷。商承弼却突然将手上的折子扯地七零八落,纸屑飘飘洒洒,他却突然伸手一抓,将那些碎屑全在掌间拍化了,吼道,“他怎么样了?”
王传喜回话极快,“强灌了些补药来接续着,冯岑武三位太医都说公子夙来殷疾,身受重伤,若是再吊上半日,恐怕——”
“啪!”商承弼一掌拍裂了花梨木的御案,“还不放他——”他陡然住口,语声如蛇,“给朕原吊着他!告诉那些老糊涂,若是出了事,朕要他们全家陪葬!”
“是。”王传喜答应着,语气最是寻常,让商承弼听不出一点错来。
商承弼又看了几页折子,却是半分心思也无,便叫人上酒,又召些舞姬来取乐,其中一个叫绿腰的很得他青眼,被破例叫到身边来。这妖妖娇娇的女子才跪下奉了一杯酒,商承弼一手就将她挽在怀里,绿腰才笑着叫了一声皇上,商承弼却突然将她从膝头推下去,“无趣,无趣极了!全是些庸俗姿色,给朕滚!”
他重重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才闭上眼睛,却看到晋枢机仿佛就在眼前,商承弼伸手一抱,“重华——”,却突然扑了个空。他急怒交加,眼前却好像是晋枢机被吊在廊顶的样子,两条素腕凌空悬着,想到他不得不踮起脚在地上挣扎的样子,心中便是一阵快意。商承弼仰声长笑,笑声几成呜咽,嚎了好半晌,终于盘腿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呆呆的,想着那人素日的行止说话,突然就觉得胸口揪着疼。一片灰秃秃的,却连再摔个酒杯发泄也不能。
商承弼拼命摇着头,只觉得眼前都是晋枢机的影子,看不见他的脸,只有一双腕子,上面全都是绳索勒出来的血迹,商承弼靠着酒案,黑水人进贡的珍珠手串,套上就能遮住腕上的伤。商承弼蓦地一惊,你竟然还打算原谅他吗?商承弼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子,“来人!”
“皇上。”王传喜执着拂尘恭敬进来。
“楚人不敬,降楚子为县子。罪民晋枢机,笞三十。”商承弼的语声格外冷。
“皇上——”王传喜似是想劝一句。
商承弼冷冷的抬起眸子,“你的舌头不想要了吗?”
王传喜连忙出去传令。
坤和宫里,皇后一得到消息便命自己的心腹宫女亲去监刑,那宫女得了令,恨不得这三十下打死了晋枢机才好。熹和淑妃更是下了重礼,几乎是倾全副家当要晋枢机的命。晋枢机被吊得高高的,远远就看见一队司礼太监捧着竹板长凳浩浩荡荡的,自言道,“终于来了吗?”他深受重伤,一身武功全使不出来,被吊了一个早晨,一张脸苍白如纸。那掌刑太监到了近前,宣了商承弼口谕,掐尖了嗓子道,“罪民晋枢机,谢恩罢!”
晋枢机不过一笑,“烦劳公公放我下来。”
“哼!”那太监用手掩住鼻孔,左右使一个眼色,便有三个小太监上来解晋枢机腕上的绑缚,那掌刑太监道,“从廊上放下来就是了,别解了,打完再吊上去。”
三位太医俱是目瞪口呆,资历最老的冯太医道,“敢问公公,笞责小侯爷,是谁的旨意?”
那太监似是很不耐烦,“谁的旨意?自然是皇上的!”他说了这一句又冷哼一声,“这里没什么小侯爷,只有个罪民!”他说着陡然声音尖起来,“给我压下去!”
“是!”那几个小太监才将晋枢机放下来,便七手八脚地压在条凳上,像是将一只活鸭子塞到猪肚里面去。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心知自己全家的性命全系在这位晋公子身上,他身体那么弱,强吊在廊上,用大药续命让他撑过今日已是为难,若再加上三十板子,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抱住他的命。岑太医最为沉稳,低首道,“公公,借一步说话。”
那个太监一甩拂尘,鼻孔朝天喷出一口气,手指向晋枢机那里,“都利索着点,给我剥了,狠狠地打!”
这些掌刑太监配合几位熟练,立刻有人抬起了晋枢机身子,另一个小太监一把拽掉了晋枢机裤子,粉桃一样的臀露出来,两边的人立刻咽了一口口水。
那几位太医素来是知道晋枢机的,这五年来,商承弼每每将晋枢机折腾得不成人形,又强逼着他们去救。这些人世代杏林,虽说看不起晋枢机大好男儿委身人下,但到底医者父母心,也有几分同情他,更加之自身的性命已和他牵系在一起,此刻连忙道,“公公手下留情,此人不是别人——”
那太监本来就是皇后的人,又早得了熹和淑妃的好处,才不会将几个御医放在眼里,只袖手道,“打!”
“申饬谴罪,谨谢天恩!”太监拖长了音调喊着威风,半人高的毛竹板子重重落在晋枢机被剥光了的臀上。这是他第一次被当众责打,预想中的屈辱却没有来。额上的汗滴砸上修龙画凤的青砖,在这廊子上被打,是起风了吗,身后凉飕飕的。
晋枢机闭上了眼睛,绑起来的手在春凳前面,那太监不肯解开绳索让他被磨破了皮的手腕稍稍休息下,他就只好伸直了手,也能舒服些。身后的毛竹板子哗哗地响,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流动的样子,是流血了吧。手真够狠的,才三下。
“公公手下留情,万事好商量。”听着板子刷刷的打下来,人人都知道,这是要人的命,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奈不住了。
那太监只是道,“没吃饭啊!都给我用力打!”他一双眼睛贪婪地望着晋枢机裸(露)的臀,浑圆挺翘的双丘,祭品一样的臀,竹板子下去又弹起来的结实触感,那太监张大了嘴,真是天生的尤物,他很想去伸手摸一摸晋枢机赤躶的秘丘,空虚的腿间却提醒着他已成阉人的事实,那太监吸了吸鼻子,“打!用力打!狠狠地打!”
掌刑太监听到他的命令,更高地扬起了竹板,寻常动刑,笞打算是极轻的,一般只用来责打犯错的太监。四十五十打下去,将养些一月就能痊愈,竹板不像廷杖,真动手时二十下就能要人的命。可这些掌刑太监的训练是一样,从打草纸开始练起,手上有功夫的,几十下下去,打残也是常有的事。晋枢机早都知道皇后和熹和淑妃不会放过他,刚才被按在凳子上的时候就悄悄将那长长的捆着他手的绳索压在凳子底下,他知道这些掌刑太监前面三下都是试水,到了第四下就开始出真力,如今试出门道来,他突地一抽手,凳角被压在下面的绳子一滚,他便借势从春凳上滚下来。
那掌刑太监早被安排了要晋枢机的命,如今见到变故突起,连忙吆喝着,“反了!反了!大胆罪民居然敢抗刑!抓住他!”
一边的三个太医原是急得汗流浃背,可皇上圣旨在此,他们也不敢和太监们抢人,如今见晋枢机滚下椅子来,连忙上去两人拦住,一人过去搭脉,那岑太医道,“我等奉皇上严旨为晋公子续命,如今他命在顷刻,且让下官们用药,公公稍等吧。”
那太监哪里肯善罢甘休,“皇上口谕,楚人不敬,楚子降爵为县男,罪民晋枢机笞三十!大人们难道要皇上等!”向两边小太监一使眼色,就要上前劫人。
晋枢机扶着武太医肩膀,围住了身子,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直直钉在那太监身上,亮得骇人,“徐公公,五万两的庄票足以后半生无忧,可是,你怕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那徐公公骇了一跳,却恼羞成怒道,“罪民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晋枢机突然一笑,他面色如纸,冷汗沁额,眉间那粒朱砂汪着一滴汗水,似是血水一般,下半截被人强剥了亵裤未着寸缕,可偏偏有种妖异的美,叫人移不开眼睛,他声如清鼓,掷地有声,“晋枢机是什么料子,想你看得清楚。你今日放我一马,来日我或许保你全尸,否则,只凭几位大人作证,你毁我清躯,淫我贵体,咱们这位最专情的皇上会不会让你带着一双眼睛半只手离开!”
那徐公公身边人数众多,晋枢机又已是将死之人,可不知为何,只听他这几句话,徐公公却犹豫起来。晋枢机是因何事失宠,合宫之内除了皇后熹和淑妃外便无人知道,这位临渊侯往日有多大的本事却是人人都知道的。君心难测,皇上发起狂来,哪一回不是将他整个半死,可爱起来时,却是建个摘星阁供在承露盘上都怕风吹化了,从前碰过这位小侯爷一根指头的,都要斩了四肢来还,更何况今日呢。
“这——”徐公公心中想着皇后的保证,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亲口说了,这次这个妖孽是翻不了身的,可是——
晋枢机抬起头,两条被绑缚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屈肘靠在武太医肩上。武太医只觉得口干舌燥,正眼也不敢看他,他的语音极为安静舒缓,带着些让人迷醉的味道,“公公可要想清楚了,你要是皇上,舍得伤我吗?”
那徐公公心中一荡,连最后的魂魄都飞到了九天外,正想答应什么,嘴张开了一半却倒悬起来,冷风全都灌进喉咙里,尚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像是被吸进了一个漩涡,继而腥的辣的咸的全在嘴里,再想叫出声时,整个人却仿佛四马分尸扯成了几片。商承弼手中握着那徐公公淌着脑浆的半颗头颅,一双隼目直直盯着晋枢机,抽丝剥茧地看穿了他赤躶的下(身),目光甚至刺穿了他白皙的小腿蝉翼般的肌肤,只看到骨骼里去。他大踏步走过来,山嗡一样的一巴掌抽在晋枢机脸上,在他瘫倒之前掐住他脖子,将他无从遮蔽的欲势攥在手里,像是要掐断他最后的不安分,“连太监也要勾引,名震天下的重华公子就是这么下贱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才是所谓爱你越深恨你就越深吧,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想来看小晋,却见到这一幕,商商真的要疯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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