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也就简单的一眼,她认出了他,他的五官,他的样貌,他的轮廓,长在心里似的,仿佛生了根。们的)
每回见到他,心底,掀起兵荒马乱的烟尘。
而这次,她分明感觉到一种疼痛,如针刺一般,尖锐而凌厉地狠狠扎进去;拔出来,带出血肉,排山倒海般,更痛。懒
有什么东西钻进眼里,钻进心里,她的神经被牵扯着,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隔了一段距离,仿佛隔了未明的时空,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赵嫣捅了捅她,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她就知道,安安不可能忘了他。如果能忘,她也就不是安安了。
陈安回了神,脸上涨红。
她这是在干什么,明明没有关系了,她却肆无忌惮盯着他看。
赵嫣一努嘴,低低的声音道:“如果不想和他说话,我们去另一个注射区!”
两人刚一转身,见一小护士推着小车走进来,大声问:“谁是赵嫣,谁是陈安?”
陈安觉得双脚立时被钉在了地上,麻麻的,后背仿佛滚过一声闷雷。
“安安!”有人叫她,浓重的鼻音,哑哑的。
她不得不回头,立时被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网了个结结实实,他吃惊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忽然想起脸上的伤,想遮住已来不及。
赵嫣冲小护士招了招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昂头挺胸走到乔羽跟前,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招呼:“老同学,人生何处不相识啊,这种地方咱也能狭路相逢!”虫
乔羽看了看她,微微一笑,笑容很牵强,也很——苦涩。
“你好,赵嫣!”
他很快移开视线,重新又去看陈安,竟怎么也转不开眼神,她脸上触目惊心几道红痕,象被鸡爪子挠过一样,一定很痛吧。
是谁弄伤了她?哪个人这样狠心?
他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绷紧,很紧,他有些气愤,十分气愤——可后一秒,他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心底一丝一缕的,开始抽痛。很疼,一直遍布全身。
他有权利指责别人吗?他有资格吗?
他带给她心灵的伤口,远比这脸上的伤要重,罪无可赦的那个人,是他!
他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一个字,喉咙象被噎住了一样,脸上青白交替,各种情绪在胸中翻涌,他说不出,喊不出,生生憋在胸腔里。
赵嫣也愣怔了,有些不知所措,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一时之间,她觉得其他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多余。
她,竟然有点同情他,可怜他。
直到现在,她也没闹明白,乔羽当年为何突然之间甩了安安,然后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六年之后,他又一阵风似的出现了,平静地站在她面前,眸子里却是火热、急迫的期待之光,让人难以拒绝。
他第一句话就说:“安安呢,我要她的电话和地址!”
她劈头盖脸就骂,泼妇骂街一样,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几乎把这辈子知道的肮脏的字眼全用在他身上,反正她这辈子不指望当淑女,就差跳起脚来抡他耳刮子了。
她狠狠鄙视他:这个男人,怎么说扔就扔呢,想捡回来就捡回来,呀呀呸的,现代陈世美一个!
当时的他,也是直挺挺得象这样站在她面前,任她唾液横飞,任她污言秽语,他眼里的坚定,令她愈加搓火……
愣神之际,她听到安安低呼:“快坐下,血液倒流了!”
她一低头,乔羽的手背肿起很高,透明的输液管里,布满了鲜红的颜色。
一只柔白的小手,和另一只修长的大手握在一起,紧紧的,牢牢的。
赵嫣叹了口气,她真的多余了。
她在不远处找了个空位子,坐下,瞥了瞥陈安,她已经坐在乔羽的身边,两只手还握在一起。
她撇了撇嘴:这个死心眼的丫头,自求多福吧。
……
药液一滴一滴的,分别融进他和她的身体里。
他没有看她,她也没有看他。
只是他的手,固执地握牢她的,生怕松开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那晚聚会结束后,他直接去了雅园,在楼下枯等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他接到方中平的电话……其实,她的包包,一直在他手里……然后,他远远看到她从一辆黑色豪华车里出来,而车里坐的男子,一定是那个人。
六年前,那个人警告过他:不要欺负安安!
他逃一样从另一条路仓惶离开,他失言了,他没能做到……
如今,安安就在他身边,他真切地感受到她手心焐出的汗,那湿湿冷冷的温度,令他格外安心。
他终于看了看她,有些好笑,他们两个人,在嘈杂的注射室里,象两个紧绷绷的木偶,坐得端正笔直。
感觉到他的注视,她一回首,亮晶晶的眸子水晶一样透亮纯净,他看到她两颊染了一层红晕。
他皱了皱眉,用力一握她的手,旋即松开,他塞了一迭报纸给她。
陈安摊开报,却无心看下去,他粗重的呼吸响在耳畔。
他一感冒,就有轻微的鼻炎,鼻孔堵塞了,他只好张着嘴呼吸。
以前,每到这时,她特别爱捉弄他,用手堵住他的嘴,看他憋胀得面目通红,她再松手,笑称你肺活量有待提高啊……
“安安,晚上若没安排,一起吃晚饭吧……”
她听到他喃喃地说,似乎叹息一般。
她盯着报纸上的大幅标题。
“那喝粥吧……鱼片粥!”
他心里一暖,不禁微笑,她还记得他的爱好。
他有些感激,那一夜没有白等,幸好他在这里遇到了她。
从医院出来,在门口和赵嫣分了手。
傍晚天色有些灰败,空气湿湿的,粘腻腻的,让人不舒服。
陈安取了车,乔羽坐进了驾驶位,她只好坐在副座上。
他熟练地开车,那家餐厅,是他们共同的约定。
陈安隐隐地忐忑,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模糊未明。
四十分钟后,他俩在服务生引导下,上了楼,楼上全是包间。
陈安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仿佛踏上一条未知的路。
经过一个包间,房门半掩,里面传出一声男子的笑,声音低沉浑厚,仿佛从胸腔里发出。
她脚步一滞——
来不及思考,门内又飘出一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她登时变了脸色。
“好,好啊,爸爸为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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