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恺背后冷汗直冒,他这些日子本就因为公务辛苦,白日里又为前线军情操了一回心,这当口突然受到女儿这样的暗示,心神激荡之下,便有些坐不稳了,只觉得头晕目眩,视物模糊。
清瑜见父亲不对,心中也有些后悔,忙高声叫香云进来,两人一道扶着嘉王靠在了榻上。
香云迟疑问清瑜道:“郡主,要不要去宣太医?”
清瑜有些拿不稳,毕竟这是内宫。她们女眷无所谓,父王是封了亲王的,虽是看望母亲女儿,逗留太久也不太好。父王又刚入朝担任要职,这时候闹出什么病来,万一干涉到前程,也不妥当。
陈洪恺本只是疲累,又受了刺激,才会如此,靠在榻上闭眼歇了一会便好多了,他也听到香云发问,忙摇手道:“不用了。只取些醒神的药油来给我擦擦便好。”
清瑜见父亲没有大碍,这才微微放心,也吩咐香云道:“再泡一杯参茶来。”
香云忙应命出去了。
清瑜安慰父亲道:“都怪女儿不懂事,惹得父亲如此。父亲千万保重好身子,否则女儿万死不能赎其一。”
陈洪恺心中悲凉,摇头道:“罢了,罢了。我虽一腔热血,却是四处碰壁。母妃对我冷淡,父皇待我平平,太子时刻提防我,巴王更是视我为仇党。我本想在工部做出一番事业,造福黎民百姓。偏偏刚到任便接到这么一件为难差事。我虽废寝忘食,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竟是半分办法都没有。我真是上对不起父皇,下对不起百姓……”
清瑜见父亲这般感伤,忙郑重道:“父亲千万不能自暴自弃以父王的仁心、才干,只要有机会,一定会一鸣惊人的。况且麻雀里的事情我也听宝陵姐姐说了个大概,我虽不知详情,但是为父分忧本是我们做儿女的份内事。是故我也想了些办法,只是我到底不明政事,具体能不能用,该怎么用,还得父亲做主”
陈洪恺闻言精神一振,他这个女儿有几分见识,他是知道的。只是平日里虽说得多,倒没亲眼见过清瑜做出什么来。如今面临麻雀里这么一个烂摊子,工部上上下下都束手无策,女儿竟然能想出办法来陈洪恺是又惊疑又希冀。
清瑜便从柜子里将自己费尽心思弄好的策划案初稿拿出来给父亲看。
陈洪恺手握这一叠文稿,脸色转了郑重,他微微坐起身子,一张一张静静看了下去。不一时,便沉浸在了清瑜庞大巧妙的设计之中,看得入了迷。
过了半晌,陈洪恺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自己的女儿。
清瑜忐忑的问:“父王,是不是行不通?”
陈洪恺展颜一笑,道:“行不行得通我不清楚。不过瑜儿真是让为父大开眼界。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吗?”
清瑜一愣,看来自己又过于锋芒了,只得搪塞道:“是女儿想的。不过自从被慧有大师佛法熏陶过之后,女儿只觉得好似开了前生智慧一般,许多事情都特别清楚。”
陈洪恺沉思了一会,女儿除了周岁时那场大病,并没有其他什么特异的事情发生,况且自己是亲眼见女儿长大的,实在不想怀疑自己的女儿。陈洪恺才点点头道:“佛法灵异,或者真有这样的效用也不一定。只是你年纪还小,平日说话做事有一份稳重还罢了。这会拿出这份东西,实在有些惊世骇俗了。你给父王看不要紧,只是记得千万莫要落在别人眼中,徒自惹出事端来。”
清瑜见父亲也信了,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父王觉得这法子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能不能试试呢?”
陈洪恺又回头翻看了看,沉吟道:“按理说,既然国库没有这笔款项,你能想到自民间筹集,是不错的。不过无商不奸,试问谁能为了一张图纸就掏出真金白银来?毕竟这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中阁,想要施行,难度很大。”
清瑜疑惑问道:“难度咱们陈国朝廷的信用都不能让那些商人相信吗?”
陈洪恺苦笑道:“如今这样的时势,各国都厉兵秣马,扩充军备。这钱从哪里来?农税是根本,不敢轻动。各国自然是在商人身上下手了。要知道,商人不事生产,凭借低买高进赚取无良之财,自古就是被人瞧不起的。但是各国又需要税金,所以对待商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好心。商人对待朝廷,也就小心翼翼,敬而远之。”
清瑜叹了一口气,这样重农轻商的落后思想主导着各国的朝廷政策,每当需要钱的时候就加商税,长此以往,自然打击了商人的积极性,也让朝廷与商人离心。自己想要通过朝廷信用来吸引商人投资,恐怕就没希望了。
清瑜想了想,换个角度问道:“若不能依靠朝廷的信用吸引商人,那依靠利益呢?毕竟商人都是逐利的。”
陈洪恺思忖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忙问女儿道:“我们就是看中了商人手中的钱财,还能有什么利益吸引他们?”
清瑜笑道:“商人虽然都是逐利的,但是也不缺乏有远见的。以小博大本就是做生意的不二法则。若是他们看出来今日的投资能换成往后的大收益,说不定就心动了。”
陈洪恺将清瑜画的图抽出来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若是麻雀里真的如瑜儿所设想,能建成这个样子,自然是有利可图的。只是一来,素日并没有这样的先例,恐怕这般纸上谈兵难以让人尽信。二来,南城终究比不上东市西坊的繁华,麻雀里地利虽好,想要脱颖而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达成的。”
清瑜知道父亲的意思,这构思毕竟是没有经过验证的,看上去很美,却很难让当权者下定决心。只是清瑜知道,若是安排得好,这样的商业行为是大有可为的,毕竟后世火爆的市早就说明了这点。而成都这样一个城市,论先进性肯定没法跟后世的大城市相比,但是商业氛围却早已经成形了,缺的是有人点一把火,推动这个方案施行而已。
清瑜慢慢引导父亲道:“父王担心的这些,别人一定也在考量。不过,我们最大的倚仗,便是有朝廷的支持。如果我们能说动皇爷爷政出法随,那么事情就好办得多。比如朝廷宣布未来开发南城,必要时择东市西坊部分商家迁入;又比如,朝廷疏浚河道,准备在南城建立漕运码头。如此种种,朝廷大棒一挥,自有人嗅出味道。说不定到时是那些商人求上门来,反倒不用父王去操心。”
陈洪恺眼睛一亮,清瑜这个办法倒是好得很。与其朝廷放下身段去求那些商人,不如似这般放几股烟幕,让那些商人去揣测。毕竟国家大事是朝廷说了算,商人也只能适时而动,见机行事。
陈洪恺一拍大腿,笑道:“瑜儿真不愧是开了宿慧,这般攻心之计真是绝妙。”
清瑜绞尽脑汁想到这些,也不过是为父亲分忧,见到父亲肯定,心里也很高兴。
陈洪恺精神鼓舞,之前受挫的斗志又重新燃起,忙起身道:“我这就将你的条陈拿回去仔细揣摩。待我改动改动润色之后再呈给父皇,势必要说动父皇支持我。”
清瑜也知道时辰不早,再晚就要闭宫了,也就不留父亲,只是嘱咐父亲小心身体,帮她向母亲带好。
陈洪恺双手扶住女儿稚嫩的肩膀,心中有些感慨,对清瑜道:“你小小年纪,本就受了伤,还要为我殚精竭虑想这些。真是为难你了。此事我已经有几分把握,你就不要再多想了。免得将来得了你母亲那个思虑过甚的毛病。只管在宫里好好养伤,早日康复,为父好高高兴兴接你回去。”
清瑜用力点点头,笑道:“父王放心,能为父王分忧,是女儿的荣幸。既然父王胸有成竹,女儿哪里还有多话?一定听父王的话,好好休养。女儿也盼着早日回家呢。”
陈洪恺得了清瑜的计策,心中有好些想法,也顾不得跟姚贵妃道别,便匆匆去了。
清瑜等父亲去了,才复又想起紫兰来,这时候晚膳已毕,还不见紫兰回来。清瑜心中好不担心,忙叫香云提了灯笼去迎一迎。
香云答应,刚准备了灯笼,紫兰就回来了。只是紫兰脸色虽没有惊慌,却有些沉重。
清瑜知道紫兰是个稳重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这么久。见到她回来,忙叫她进屋。紫兰返身关上门,定了定神,这才跟清瑜禀告了自己遇到云霜宫宫女的事情。清瑜听紫兰说起什么打入冷宫的玉嫔,有些奇怪。毕竟内宫之中,失宠的嫔妃绝不在少数,这样一个女子,有什么值得紫兰如此郑重的呢?
紫兰压低声音道:“郡主不知。奴婢进宫的时候,年纪很小。当时的教养姑姑让几个年长的老宫女带着我们这些小的,算是照顾看护。奴婢偶尔听这些老宫女议论,才知道宫中原来有这样一位玉嫔。她不仅天香国色,多才多艺,还是先皇后的表妹,入宫之后很得圣眷。先皇后生下太子之后,便急病缠身,没有几个月便仙逝了。先皇后临终时恳请陛下封了玉嫔为贵妃,教养太子,陛下也是点了头的。谁知册封贵妃的诏书还没颁布,玉嫔忽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惹恼了陛下,被陛下打进了冷宫,废为庶人。而咱们的贵妃娘娘当时还是德妃,也刚刚生下殿下不久,后来就被封做了贵妃,并一起照顾殿下与太子。陛下对于贵妃娘娘一直青眼有加,也是因为贵妃娘娘不辞辛苦,将殿下与太子哺育成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