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外广场上陈国禁军兵戎鼎盛,禁卫统领特意挑选出最威武最彪悍的士兵行刑。三个衣衫褴褛高鼻深目的党项人有气无力的被押解跪在台上,一班文武大臣肃立四周观刑。
门上,众皇子簇拥着陈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广场中即将开始的行刑。陈帝背手抬头,这个看上去清瘦的老人这一刻似乎充满了自信与期待,数十年来的耻辱与内疚,在这一刻即将得到宣泄,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落后陈帝半步的就是当今陈国太子陈洪恪,他却并非像父亲陈帝一般轻松,反倒是神色郑重,心里似乎有些什么顾虑。
再往后一些,便是嘉王、巴王、福王三位序齿最靠前的几位亲王。成年王子里,只有在达州统筹军需后勤的甘王没有在列。福王面相极为憨厚,人也长得较胖。他出身不高,生母早逝,从小就是被巴王的母妃胡贤妃养在身边,所以无论是感情上还是政治上,福王都是坚定的站在三哥巴王这一边的。之前巴王提出给福王女儿涪陵寻一门好亲事,福王还在忐忑,后来得知巴王属意的是保靖侯府上,福王反倒觉得满意。他这个闲王若是能有保靖侯这么一位亲家,是百利无一害的。
巴王陈洪恒的脸色比起太子来,却更是不好。他处心积虑的花费重金打造了黄金九鼎,希望在陈帝万寿节上讨老爷子的喜欢,但是毫无疑问,陈帝此刻的心思已经全部被这场胜利占据了。而帮陈帝开疆拓土的保靖侯,却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那是自上代保靖侯的时候开始,陈帝就安排好的。巴王虽三番两次想要拉近与保靖侯府的关系,奈何对方防备甚严,闭门拒客,自己这个亲王又丢不起这个脸面主动去上门。,一想到这里,巴王就觉得无奈。还是自己那个女儿应陵有几分头脑,想着借联姻来拴住保靖侯。只是自己妻家的杨三小姐对方并不买账,要让巴王把自己宝贝女儿应陵拿去联姻,他又有些舍不得。不由得想起弟弟福王的女儿涪陵来,那个姑娘没有应陵这般聪明,本本分分的,若是这桩婚姻成了,倒也两全其美。不过保靖侯的态度至关重要,想要把这事办成,恐怕并不容易。要不是这个无德无能的太子拦在头里,自己何至于绞尽脑汁想这些。巴王看向太子的背影,也有了几分怨毒。
嘉王陈洪恺冷眼旁观,又如何不知道。他自己本就是太子、巴王两方争取的对象,直到陈洪恺听从众人劝解,放弃了心中那个念头,顺应陈帝的意思站到太子的阵营,两边才消停了下去。而如今,被积极争取的就是保靖侯了。在自己府里发生的那两遭事情,女儿清瑜也没有瞒着自己,都一五一十的说了。陈洪恺也没有料到,保靖侯世子的婚事,会被这么多人惦记着。难怪保靖侯夫人江氏急急忙忙就要将儿子与清瑜的婚约定下来。想到这里,陈洪恺又叹了口气,清远郑重的跟他提起,保靖侯世子吴迢远恐怕不是个有福寿的相,为了女儿一生的幸福,这门亲事务必要推掉。陈洪恺左右为难,一边是多年挚友,一边是亲生女儿。再一想到保靖侯如今领兵在外,托付自己照顾他家小,这时候如何开得了口。况且对于前线战事陈洪恺总觉得担心,那个押解俘虏的裨将因为地位不够,许多事情都一问三不知。看样子父皇并不在意,反倒是太子经过自己提醒,有了几分警觉。
时辰一到,便由老丞相上前,颁读了圣旨。早就被胜利渲染起来的情绪,这一刻自上而下,反映在了陈国君臣的脸上,那是一种弱势翻身,扬眉吐气的精气神。
唰唰唰,侩子手三刀挥下,带起鲜红的血注,三颗异族人犯的头颅咕噜噜的滚倒在地,那血腥气一冲,除了一些武将,在场的文臣都有些禁不住。只是这种仪式带来的心里暗示还是极其鼓舞士气,不知是哪位第一个喊了“吾皇万岁,我军必胜。”场中的禁卫军都兴奋的跟着叫喊起来。这排山倒海一般的呐喊,听在陈帝的耳中,也有些动容。陈帝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自己的子民并不是人们一向印象中那样孱弱,骨子里还是流淌着热血与激情的。
杀俘祭天的仪式时间很短,但是作用很大。
太子陈洪恪偷偷打量了陈帝一眼,见父皇有些激动,忙上前吹捧道:“父皇英明神武,这才引得三军用命,前线捷报频传。如今正值父皇万寿佳节,儿子与众位兄弟都备上了礼物,不如回到宫中,让儿子们孝敬父皇。”
陈帝看着太子的眼神十分温和,点头道:“你也渐渐成器了,这次联梁国攻党项,也有你一份建议的功劳在。将来多用心国事,兴我陈国。这比送什么大礼给我都要强。”
嘉王陈洪恺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建言之功本来是属于自己的,只可惜就这么给太子做了嫁衣。眼前这父慈子孝的一幕,还是让他内心起了波澜。而巴王那双眼睛简直就是要喷出火来,不过在嘉王陈洪恺转头的一刹那,巴王陈洪恒的眼睛迅速微微眯着,很好的掩饰了内心的怒火。陈帝回头,看到其余的三个封了亲王的儿子,心情也很好,对众人道:“回宫。你们的母妃妻儿都在等着呢。”
巴王忙上前侍立在陈帝的另一侧,道:“父皇在这乱世之中,殚精竭虑护得陈国安宁,本就是难为之事。如今更是超越先祖,开拓版图。文治武功,首屈一指。真是咱们陈国不世出的明君。陈国百姓有父皇庇佑,真是为人之福。儿子们能有这样一位父皇,真是生而有幸”
这一通马屁拍下来,嘉王陈洪恺不禁为之侧目。
陈帝心情正好,也没有板着脸教训,含笑点头道:“你们都要上进,咱们陈国将来若是能一统天下,我就死而无憾了。”
这样的好日子,陈帝突然说这种话,多少有些不祥。众亲王忙说些好听的,簇拥着陈帝坐着帝车,回后宫去了。
后宫正仪殿内,众女眷已经按次序坐好,静静等待圣驾。居中的龙椅空着,旁边一左一右,正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姚贵妃与胡贤妃。再往下便是太子的坐席,如今只有太子妃张氏带着女儿宝陵郡主与皇太孙陈泽祺坐着。而太子席位再往后,便是嘉王的坐席,因为母亲没有前来,清瑜便是孤零零一个坐着席上,在这大殿之上特别注目。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陈帝便带着儿子们进了正仪殿。众人慌忙起身,按班辈次序跪迎。
陈帝看着眼前乌压压的的人跪在面前,忙叫众人都平身,他今天高兴,平素的威严与冷然也如同被阳光融化了一般,变得亲切和蔼。后宫的女人最善于察言观色,见陈帝心情好,一个一个都喜上眉梢,吉利话说个没完,弄得陈帝开怀大笑,志得意满。
嘉王陈洪恺入席之后,忙笑着对女儿道:“瑜儿没事。你母亲不能来,让你一个孩子代表咱们府里,我还担心呢。”
清瑜摇头道:“父王何必为我担心?我不过是一个孩子,各位娘娘还有各府里的王妃婶婶,都护着我呢。”
陈洪恺点头笑道:“你这么乖巧懂事,给我们做爹娘的省了不少心。”
清瑜看到父亲的眉头始终凝聚着一抹担忧,忙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袖子,低声问道:“父王是有什么事担心吗?”
陈洪恺一愣,没想到被女儿看了出来,他搂了搂女儿的肩膀,低声道:“外头的事情,你也不大懂。只是你看如今这殿内欢欢喜喜,每个人都觉得大胜可期。我却担心,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清瑜心中早就这么想,比起父亲迷迷糊糊的怀疑,清瑜可是有正经历史考据支持的。既然父女俩想到一块去了,清瑜便忍不住提醒道:“我虽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是平日里经常听父王母亲说起,加上偶尔从家下人议论那里听来,也觉得父王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如今虽然是攻的党项。但是北方还有两个强族。金国曾经席卷中原,武力自然不必说了。后起的元蒙更不可小觑,能跟金国在北边胡地拉锯相持,还越来越占上风,必定不是什么善者。万一党项挡不住梁陈联军,卖族依附这两大势力中的一家,那么形势可能就如同父王担心的那样,不会善了”
陈洪恺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女儿出人意表的言论了,每次他都说服自己,这个女儿天生聪慧,又在他们夫妻耳濡目染之下,见解难免成熟些。但是在这皇宫大殿上陡然听到清瑜如此高瞻远瞩的分析,有些就是自己也看不透的,陈洪恺再也难以理所当然的接受。他定定的看着女儿,轻声问道:“瑜儿,这些都是谁教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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