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美人不是蠢的,她如今正得宠,没有必要这样害端柔郡主,何况割的又是胳膊,不是脸,,反倒是端柔郡主有理由陷害王美人。
蓝雨直觉王美人没有说谎,她真的没有任何必要跟端柔郡主起冲突,更没有傻到避开所有人亲自对端柔郡主动手。
只是……蓝雨抿了抿嘴之后,看着王美人的眼睛,轻声道:“我听到消息,你哥哥他……想要娶端柔郡主的妹妹,端柔郡主可能也是急坏了,一声冲动就……”
王美人很意外,夫人的这几句话明显就是相信了她所说的,随即她领悟道蓝雨的意思后,尖刻地道:“夫人可是认为端柔郡主的妹妹委屈了,堂堂金枝玉叶被无赖逼婚,的确可怜,所以端柔郡主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我们一家都是下贱之人敢打金枝玉叶的主意该千刀万剐。”
“这不是身份的问题,而是郡主一家都不愿意,你哥哥这样咄咄逼人总不能说是对的。”蓝雨平静指出。
王美人冷笑起来:“皇亲贵胄强娶民女的事少么?尤其是那些个不成器的子弟,却还个个要求娶的妻子品貌双全,还有更过分的是娶人家好女孩为妾,或者干脆一个名分都不给光霸占的,别的地方我不太清楚,京城这样的事天天有,远的不说,光是襄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还有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我敢说绝对也有借着王府名头逼婚的事,如今我哥哥大小也是个员外郎了,凭什么配不起郡主?何况我哥哥是光明正大求娶,并无失礼之处。”
蓝雨平常不是个嘴拙之人,可此时却想不出什么话来,愣了一会才道:“天下间杀人越货的强盗也多,总不能说谋财害命是应该的。”
王美人瞪了蓝雨一会,神色缓和下来,“江湖上还有个说法叫做黑吃黑,以恶制恶,夫人想来是饱读诗书之人,大道理我说不过你,就算说赢了也没意思,我如今都被送到这里了,只能说我哥哥和姐姐有什么打算和想法我左右不了。”
蓝雨低头想了一会,想起刚才红柳提到的事,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王美人。
“你有没有想过冥夜,也就是国师他……这样大事宣扬对你如此宠爱,有没有别的目的?”
王美人扬眉道:“夫人有话就明说吧。”
蓝雨定了定神色道:“你在国师府受的重视程度,可能影响到你家人在锦国的地位,比如你哥哥有机会逼嫁郡主,也有能力做其他的不好的事。”
王美人嗤笑起来:“夫人直接说我哥哥姐姐借着我的名头横行霸道,残害忠良好了,我想问夫人一句,那又如何?”
如何?蓝雨神色严肃起来:“到时候遭殃的是锦国的普通百姓,当权者的一句话可以使多少人家破人亡苦不堪言,那些都是你的同胞,身为锦国人,你不能说无动于衷。”
王美人听了蓝雨的话,轻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她突然敛起笑容道:“夫人知道我是什么出身么?我出身教坊,也就是俗称的青楼,你知道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样日子么?从小我就被逼着学习各种吹拉弹唱,各种迷惑男人的手段,从早到晚一刻也不能停歇,尤其那些擅长舞蹈的,经常跌得一身伤,那些跌残了的,干脆被卖给拐子,丢在大街上乞讨,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因为我们不能发胖,吃的燕窝等等养颜补品不少,都是为了长大以后有一身好皮子,其他对皮肤不利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吃。犯了错,处罚手段非常之狠,我就不说出来污了夫人的耳朵了。”
蓝雨一直以为她们这些高级教坊出来的女孩,并不比大户人家的女儿差,起码吃穿不愁,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
王美人仿佛陷在了回忆中,“夫人还不知道青楼还分三六九等吧,那时候我们还经常被领到各种最下等的地方看看那些人是怎么生活的,人间地狱也不见得肮脏过那里,得了各种脏病的男人把病传染给女人,夫人知道得那种病的人是什么样子么,全身慢慢腐烂,发红发痒,长着大脓包一碰就留浓黄水,尤其是明知道来的嫖客生了那种病,脱下衣服全是几乎没有一坏好肉,还是要接……。”
“不要说了。”蓝雨忍不住阵阵干呕起来。
王美人轻笑:“夫人只是听就受不了了,我们却是经常看着这样的景象长大,并且清楚知道若是不勤学各种技艺,长大以后我们就会像那些最下等的女人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就在在接客,而且接最肮脏的客人……长大一点之后,老鸨开始训练我们观察各种客人的喜好,已经观察姐姐们是如何讨好客人的,记得有一次,一个穷酸文人冲进来指着一个姐姐念了一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那时候我也读了不少书,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对我们这样的苦命人来说,能活着过一天算一天,其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活得比我们好的人都不关心这些,那些衣冠楚楚身份尊贵的男人照样在青楼里寻欢作乐,我们为什么要愁苦着脸,客人要我们笑,我们绝对不能哭,亡国,真亡了才好呢,起码大家都一样,那些拿我们不当人的权贵也会一样一无所有,甚至比我们还要惶恐,你看现在不就是这样,金枝玉叶还不如我们这些青楼出身的呢,我以前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不用担心明天会被什么龌龊的男人糟蹋,托了敌军兵临城下之福。”
王美人说道这里,停顿下来,看了一下蓝雨的脸色,蓝雨脸上明显透出一股怜悯。
“觉得我可怜么?”王美人看着蓝雨的眼睛,笑道:“夫人是个幸运之人,从你的眼神里看出,这些事你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夫人你别跟我说什么对错,夫人自己也没有做到的事何必要求别人。”
这最后一句让蓝雨颇为疑惑,问:“什么意思?”
王美人微微眯眼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慵懒魅惑,“知道要被送到这里来和亲,锦国很多人都纷纷后退,家里有漂亮女儿的人更是四处打点,生怕被选上,按史书上说的,和亲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那些鸿儒大学,铮铮铁骨的文人不是应该主动将女儿献上么?那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人教出的女儿若是得了宠不是更能为锦国说话?可他们一个个后退了,反而把我们这些他们平日看不起的,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下贱之人推了出来,指望我们能做什么?我们会维护锦国的利益么?”
这话说得是不错,可是蓝雨不知道这跟她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
王美人没有让她疑惑太久,很快就解开了谜底,“来之前我听过夫人不少事,进府之后更是听到不少,今日见到夫人跟夫人一席谈话更是让我确定心中所想。”
王美人的声音渐渐低了起来,并且几乎凑到蓝雨耳边,道:“夫人不喜欢国师吧?青楼是天下最肮脏的地方,但是也汇集了各色人等,看多了我们揣摩人的心事一向很准,一眼能看出别人心中的喜好。像我们这样吃顿饱饭都难的人,能脱离火坑嫁个普通人都是几乎不可能的,更别说嫁个国师这样身份尊贵,英伟不凡的男子是我们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夫人可不一样,从不愁吃穿的夫人对于一桩不是心甘情愿的亲事一定是充满了抗拒,怨恨的,夫人心中理想的良人一定是个锦国谦谦君子,而不是双手染满锦国百姓鲜血的蛮族。”
被说穿心事的蓝雨脸色渐渐白了起来,她有点不敢看王美人眼睛,生怕她再看出什么来。
王美人轻笑着转头,盯着墙上一幅牡丹花看,然后道:“富贵之花不肯纡尊降贵以色侍人,光是说的好听有什么用,夫人真要想拯救万民,不是应该使出一个女人最容易的手段,夺得一个男人的宠爱,让他对你言听计从,不是更能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只是这对夫人来说是奇耻大辱对么?”
蓝雨想说冥夜不是一个让女人迷惑的人,可她说不出口,王美人说得对,她若是肯虚以委蛇也许能救很多人,至少她说一句话,也许像端柔郡主这样的女子就不会被送来和亲,她一脸惨白的出了王美人的院子。
红柳早就等在院外了,她才没有蓝雨的耐心,那个端柔郡主开始还能挤出几滴眼泪装出一副可怜相,求她帮忙在夫人面前说话惩治一下王美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