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绿娥扶住床栏杆,静静地流泪。须臾,终于忍不住声音,捂着嘴飞奔了出去。 严宣徽并未出声,起身行至门外,轻声对缥云嘱咐了几句,便又坐回了朱玉润床边。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朱玉润在被子里胡乱地将脸上的痕迹在枕巾上擦干,掀开被子,对着严宣徽微微笑道:“我饿了。” “已经让缥云给你准备吃食去了。”严宣徽细心地将她略略凌乱的发鬓用指尖理顺。 看着朱玉润笑意勉强,严宣徽微微侧头,轻叹道:“若不想笑,别勉强自己。” 朱玉润眼眶一红,眼看泪珠就要滚落下来,却是生生地忍了回去。点头道:“事有蹊跷,我得撑住整个家。” 接过缥云送来的吃食托盘,严宣徽端起粥碗,正欲舀上一勺粥,朱玉润却淡淡道:“我自己来。” 严宣徽将粥碗递了过去,也在一旁陪着用了些小菜。 夹起一筷子翠玉青瓜,朱玉润手微微地抖动,这是昔日娘亲的拿手好菜。说起来是为了帮助她减肥特意跟厨房大师傅学的。 将青瓜塞进口里,朱玉润这餐饭吃得毫无滋味,却是吃得最多最饱的一餐。用丝帕抹了抹唇,朱玉润起身道:“带我去那里看看。” 朱玉润指的,就是马车掉落悬崖的地方。血肉模糊的尸身已经被送入宫中,听闻昭定帝亦当场晕厥了过去,现在正出动了大部分的好手来跟进案情,抓捕凶手。 朱玉润听了严宣徽讲述完来龙去脉,神色越发凝重:“抓捕凶手?” 严宣徽颔首:“没错,马车是被从山崖上推下去的。” 朱玉润牙关紧咬,粉拳握紧:“我们去看看尸身。” 严宣徽十分担心她现在的状况,阻拦道:“明日再看也不迟。” 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身体,想来朱玉润收到的刺激亦会更严重。 朱玉润摇了摇头:“我有个预感,这尸身上,有大古怪。” 女人的直觉,很多时候没来由的准确。严宣徽闻言便不再阻拦,转身对逍遥道:“你们二人回神仙堂坐镇,换长青和天女过来。”- 一路上,朱玉润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念头,见到了尸身反而冷静了下来。张总管尖声尖气地道:“郡主可千万保重贵体,皇上说了,有什么难事儿,郡主跟咱家说一声就行了。” 朱玉润却近前细细地查看尸身。两具尸体上的衣服确实是自己爹娘的衣服,发型首饰和一些小配件也都是临走时的模样。面目和身体上都被人用刀子砍得惨不忍睹。 脑海里闪过一个词:“欲盖弥彰。” 按理说,若是谋害爹娘,推马车落下悬崖,二人已经必死无疑。可这凶手还不辞辛苦,费心费力的下来将二人砍成如此模样。难道单纯是为了泄愤? 那也不需要弄成这个模样?有很多更侮辱的法子,比如把尸首吊在树上,或是扒光之类的。 朱玉润越想,疑惑便越来越多。 张公公见朱玉润面色惨白,神情凝重,在一旁急得哭道:“我的好郡主,你可千万别憋着,可是要生病的。” 严宣徽看出朱玉润的疑惑,手掌抚上朱玉润的背心,对着朱玉润使了个眼色道:“小润儿,别为难自己。要强不在这一时。” 迎向严宣徽的眼,朱玉润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心下了然,当下拿出帕子掩着面跪哭不止。 借着跪下离尸体比较近的机会,朱玉润详细地打量着那具女尸唯一没有被刀砍烂得部位——手。 尸体放了一日,颜色已经有些发青。单从肤质上来看,是看不出什么的。朱玉润望向那左手的指甲,悲伤的情绪登时全无。 掩面移到男尸的手掌,朱玉润将尸体右手拇指上的扳指取下,手掌面,竟是什么都没有。 朱玉润将扳指拿在手里,尽量酝酿情绪,挤出两滴泪道:“张总管,我爹娘的遗物,可以给我做个念想么。” 张总管叹道:“当然可以。哎……朱爷和公主真是……” 朱玉润放下了心,却十足十地痛快地放声大哭了一场。哭到无声了,张总管便劝严宣徽半劝半拖地将人带走了。 出了门,眼见四下无人。满脸挂着泪痕的朱玉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严宣徽小心道:“小润儿?” 朱玉润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不是我爹娘。” 严宣徽心下一震,神色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暂时不要告诉府里的人。” “好。”- 接到堂主的命令,长青仙子和不老天女几乎是飞奔而至。 一向习惯嘲讽人的不老天女也神色黯然地对着朱玉润道:“小郡主,别太难过了。我和长青一定帮你找出凶手来” 长青仙子忧心忡忡:“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 严宣徽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几人会意。想来想去,还是改道去了神仙堂,公主府人多眼杂,只怕一个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那么十九夫人和朱鸿福就真的死定了- 神仙堂太一祠,几人围台前,皆是唏嘘不已。 “虽然确定死的两人不是我爹娘,可也不能证明我爹娘就一定还活着。”朱玉润神情黯然,长睫微垂,看得连不老天女都生出不忍之心来。 “至少现在,只要他蒙骗过去了,公主和朱爷就暂时不会有危险。”严宣徽略一沉思,语气肯定。 长青仙子点头:“现在就要看郡主了,府里的人,包括贴身的人都不能知晓。否则这戏,必然做得不像。” 朱玉润神情严肃,显然也是认同长青仙子的说法。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马上追查十九夫人和朱鸿福的下落,而是先稳住凶手。待过了些时日,二人下葬后再从现场遗留的其他线索下手,偷偷地跟踪追查才能一击即中。 商议好各自的分工,严宣徽便陪同朱玉润回到了公主府。 朱玉润好几次想告诉绿娥真相,可每次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自己一个冲动,也许爹娘就真的罹难了。想起刚刚得知噩耗时的震撼,朱玉润咬了咬唇,还是日后再向她解释。 不出三日,长青仙子和不老天女便查到了现场的疑点。 严宣徽则住在了公主府内,毕竟,朱玉润年纪尚幼,由准夫家出面主持事务是再正常不过。连昭定帝都对这个原本就很满意的侄女婿,更加满意了一些。 借着陪郡主散心的机会,绿娥很是自觉地留在府中——她觉得自家小姐已经很凄惨了,就让他们二人多相处相处,也好开解一下。自己本就伤心欲绝,在说些什么伤感的话,不是倒让自家小姐不开心么。 神仙堂中,长青仙子和不老天女已早早候在一旁。严宣徽吩咐琉璃亲自守门,便携着朱玉润的手进了太一祠。 朱玉润急切道:“可是发现了我爹娘的踪迹?” 长青仙子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不过郡主别灰心。我和天女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 不老天女接着道:“这帮绑匪很可能是抓错了人,但又对公主和朱爷怯了手,只得胡乱抓了两个人替死。等到风声过了,再把他们放出来。” 严宣徽疑惑:“那就不应该是绑匪……且慢,他们原来要抓的是谁?” 长青仙子道:“南岳王和王妃。” …… 朱玉润愣了片刻道:“难不成是九师兄?” 严宣徽却是目光如炬:“不太像。司徒山庄胆子再大,也不会惹上王府。很有可能是有人有心栽赃嫁祸。” “黄立棠”朱玉润淡淡道,语气中尽是冷意。 “现在还不能肯定,”严宣徽眉宇间也多了一丝狠厉,“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谁先跳出来提起这个矛盾,这烂点子必定是出自他手。” 不老天女笑道:“小郡主,现在你有说有笑的,才像个人。头一阵子可把我们吓坏了。” 朱玉润轻轻一叹:“现在也是一颗心高悬着,只期待那人顾念旧情,不要对我爹娘下毒手。” 严宣徽关切道:“现在我倒是希望是那人,他对你一直存有觊觎之心,必定不敢对你爹娘下毒手。且朱爷见多了风浪,不会有什么问题。” 朱玉润想起父亲从容稳重的模样,方有小小展颜:“嗯,如此一说,爹娘本身倒不会太过惊慌失措。” 从两人身上收回视线,长青仙子道:“既然已经有了人选,要不要我和天女重点跟一跟他?” 严宣徽却是摆了摆手道:“不必跟他,他定然不会出面让朱爷和公主见到。倒是他平日里总是差遣的几个执事,要好好地留心一下。”- 果不其然,十九夫人和朱鸿福下葬后,头七刚过,便有人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上书皇上要求严惩凶手。矛头直指司徒山庄。 朱氏夫妇明显是替人受过,而目前与南岳王府结下最大仇怨的,莫过于司徒一家人了。 从‘爹娘’安葬地祭拜归来,朱玉润坐在马车里,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身旁绿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大都是劝慰她安心的话语。劝着劝着,竟自己掉下泪来。 忽地想起一事,绿娥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条,递予朱玉润道:“小姐,这是刚刚乐天塞给我的,让我交给你。” 朱玉润猛然睁开眼,接过纸条,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预料之中。” 将纸条揉烂,朱玉润面色平静,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