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音湖旁,不老天女分明一副少女的面容,却姿态端雅,吐气如兰:“这么个小毛贼也要我亲自出手,还不准弄死,元玉近些日子倒是温柔了许多。”
对面,长青仙子神色殷勤,明明十七八岁的青年模样,却偏偏带了沧桑的笑意,缓缓道:“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冰融,冰融火灭。手法自然要平缓。”
一旁逍遥、乐天早已满头黑线,长青仙子望了两人一眼,淡淡地笑道:“你们两个到了年纪,自会知晓。”两个分明已经而立不惑,只是面容后生的人,面面相觑,果然神仙堂的人偏好老树开花,心理年龄跟不上身体进度啊。
古鹤城郊,朱玉润学习驾车之术必经的路线上,一对俊美的青衣男女,悠闲地站在树下。
“那小子真是不堪一击,严元玉也好意思使唤我。”女子冷哼一声,面容却依旧艳若桃李,真真一个冰山美人。严宣徽小字元玉,女子叫得十分亲昵,显然是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长青仙子摊开双手,无奈地道:“于是你就来吓唬他的心上人?恐怕元玉对我们两个,就不是冰上燃火,迎头一桶冰水或是一个火球招呼过来还差不多。”
女子斜睨了他一眼,面露不屑,切了一声:“我不过好奇来看看能让元玉抛头露面的女人,你紧张什么。我又不喜欢女人。”
长青仙子闻言,身子颤了颤。空气竟有一刻的凝滞。
余光瞄到左面来了一伙五大三粗的人,右边驰来一辆马车。那马车上估计就是元玉的女人,左面那伙人,虽不知来历,身上却透着一股邪气,领头的那个,一双眼更是不住地在不老天女玲珑有致的身段上来回打量,目光猥琐。
激动地来回搓着双手,五大三粗的领头汉子对着身后众人哈哈一笑:“今儿个真是幸运,你们几个把那小子给我拿下,至于那小娘子,留给本大爷。”
他身后一个模样略微有些清秀的汉子却皱了皱眉头道:“这小身板太干瘪,一点儿味都没有。还是郡主带劲儿,我每天看着画像,魂都掉了一半。”
众人随即附和:就是就是。
领头汉子回过头去,怒道:“你们这群龟儿子,郡主也是你们能摸着边儿的,连那林逸风公子都一巴掌闪到台下。谁不知道郡主是昭定第一美人儿,都他妈给老子清醒点,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惹得老子烦了,卖到妓院也不给你们沾点儿腥。”
那汉子声音极大,不老天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说得那干瘪小身板就是自己。不由得怒从心中来,黑着一张脸对长青仙子道:“我几年不出来,这人间的审美就换了一个样儿?”
长青仙子面色如常,强忍住笑意道:“别和这些小辈计较,元玉的心上人来了,还是瞧正事儿要紧。”
一阵发威镇住了手下众人,领头汉子便扯出一脸笑意,大摇大摆地走到不老天女前,拍拍胸膛道:“小娘子,这片山头都归哥哥话事,有没有兴趣当个压寨夫人?”
不老天女双手抱胸,斜倚在如水桶般粗细的参天古松上,眉头轻挑:“你倒是说说,是那个什么郡主生得好,还是我生得好?”
领头汉子一怔,若是这小娘子哭闹惊慌,他才好接下文;或是色厉内荏,那就直接动手。
这倒是句新鲜台词。领头汉子想也不想,便冲口而出:“当然是郡主生得好,这天底下的女人,除了郡主,怕就是郡主的老娘敬敏公主还算个老美人,其他的女人,老子还真不正眼瞧她。”
倒是后面那个汉子脑筋转得快些,傻呵呵地笑道:“小娘子也生得好,只是没有郡主好。”
女人忌讳的,就是当着她的面,夸另一个女人漂亮。最忌讳的,就是当着她的面,夸另一个女人比她漂亮。很不幸,不老天女也是个女人,更是个会忌讳的女人。
手指微微曲起,不老天女微眯了眼,眼见就要一片血腥大地。不远的马车里,传来一声娇叱:“光天化日,你们也不怕天打雷劈?”
那话语直白可爱,声音如玉珠落盘,连长青仙子都忍不住循声望去。一个紫色的身影从马车中跃出,众人登时一阵屏息凝视。
待那身着紫色束身长裙的女子抬眼,不老天女也不由得心神一荡。她看进了一双黑褐色幽静的星眸,似一畔夜半时分明月倒影下的静谧湖水,却又泛着点点璀璨星光。沉静娴雅,又不失灵动活泼。
那领头汉子张口结舌地道:“仙……仙……仙女郡主。”
见那女子对自己做了个安心的眼神暗示,不老天女这才细细端详起她的容貌来:柳眉弯弯如月,暗藏峰峦;一双杏眼笑意盈盈,最妙的是那一点樱唇,言笑间说不出的风情流转,却叫人生不出邪恶的念头来。身材尤为曼妙,让人觉得,这样的女子,即便披个麻袋,身扎稻草也掩不住的艳光逼人。偏偏浑身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如玉如晶的无瑕气息,当真应了‘仙女’二字。
连一向眼光挑剔的长青仙子,也不由得微微颔首,目光不能移动分毫。
那群本来意欲欺男霸女的汉子手下,似乎也忘记了自己刚刚要做些什么,一个个双眼发直。一个汉子忽地冲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皱兮兮的手帕,紧张地道:“郡主,我攒了好些钱财买了这块和您同款的帕子,可印鉴却仿不了那么像,您能给我盖个印么?”
朱玉润怔了半晌方回了神,好笑地从袖筒里掏出一方白玉小印,竟真的接过那皱巴巴的帕子,盖了个印上去。
那汉子颤巍巍地接过帕子,突然嗷地一声大叫,举起帕子手舞足蹈。唬了不老天女一大跳。
接下来的状况,就有些失控。一群五大三粗,看起来生活得不能再生活的中青年乃至中老年男子,个个语气温柔,眼带期盼,排着队等候郡主盖印。
队伍中,时不时传来一句:“郡主真是好让人感动,她碰触到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长青仙子循声望去,只见一脚踩看不出颜色的草鞋,身着麻布汗衫,面容极为粗犷的汉子,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帕子,逢人便讲……长青仙子不由得脊背一阵发麻,汗毛直竖。
打发走了一群劫匪粉丝,朱玉润长长出了一口气。想起仍愣在一边的长青仙子和不老天女,缓缓上前道:“古鹤郊外不时有强人出没,不若我送二位一程。”
不老天女干脆地答了一声好,便跃上了马车。长青仙子紧随其后。刚刚一阵纠缠,身边两个跟班小厮却不知去向,朱玉润眉头一挑:不会又去找严宣徽汇报情况了。算了,这样也好,给我个练车的机会。撂了帘子,朱玉润便快一鞭慢一鞭地赶起了马车。
不老天女和长青仙子显然没有坐过马车的经验,尤其是没有坐过郡主赶马车的经验。这马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偏生就没有一刻是直直地向前走。
长青仙子强抑住胸口一股股涌上的酸水,抚着马车内壁对不老天女道:“许是我太久没坐车了,现在竟一点也坐不惯了。”
不老天女早已伸头出去吐得稀里哗啦,缩回头,郁闷地道:“就是就是,练家子晕马车,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朱玉润此刻分神不暇,正努力地挥着鞭子吆喝,一炷香过去了,路却是没走多远。
迎面,严宣徽神情紧张。身后跟着两个已经被骂了一路的小厮。堂主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两个小厮暗骂逍遥乐天,这分明不写实。而事实就是——堂主已经絮絮叨叨地怒斥了他俩一路。尤其人家是练家子,一面英姿飒爽地迎风打马飞奔,一面朗声各种骂,气息平稳,居然都不呛风。自己只不过回了几句话,就开始没完没了的打嗝,整个人颠得七荤八素。
朱玉润远远瞧见了严宣徽,连忙勒马。车内的不老天女和长青仙子闪避不及,径直飞出车外,慌忙足下运气,连点了十几下地方才停住。两人前一秒停住,后一秒便扶了身边的树,埋头苦吐。
症状较轻的长青仙子见了严宣徽,一手叉腰,一手在身前摆手道:“元玉,这车我们可不坐了,我和天女还是使唤自己的腿回去就好了。”
言毕,搀起吐得面色发白的不老天女,一个闪身,便消失在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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