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逢狭路 翻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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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绿娥和十九夫人执着地牵线搭桥下,林逸风终于在摘了一个下午花瓣后,约到了朱郡主看戏。

    说到看戏,就不能不提正当红的金牌编剧钟离浅。不负众望,钟大编剧的新戏《赵氏孤儿》成为了继《罗密欧与朱丽叶》后昭定二年最受欢迎的剧目。

    除了某些专以小荤段子为主播的不入流的小戏园子外,古鹤众多的戏园子为了避免关门大吉的命运,纷纷高价买入这两部折子的上演权。部分看不惯新戏码的戏班子,也只好暂时去了周边县城“下乡汇演”躲风头去了。一时间,芳菲园名声大噪。

    钟离浅终于如愿以偿地搬出了婢女房,住进了芳菲园专门为这金牌编剧腾出的一方小院子来。为了方便阅读剧本,李煜坤特别安排了两个执笔,一个专门速记,另一个负责润色。

    院子虽然不大,家具陈设也陈旧土气得很,但终究是比那多人间的婢女房要舒服多了。为了投桃报李,更是为了自己的好生活,钟离浅绞尽脑汁地回忆在现代社会看过的各种电视电影,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这日,正是《赵氏孤儿》的第十次演出。钟离浅正在房里苦苦地回想着《萤火虫》的某个细节。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正在二次创作的钟离浅好不容易连接上的思路打断,不悦地停下笔,不耐烦道:“等会写好了,本姑娘自会用饭。”

    来人的手下仍旧不停,口里急急地道:“钟大编,有个贵客想见您。”

    大编?钟离浅一愣,随即苦笑,暗道,还大便咧。原本是称呼钟大家的,结果,这个家字在这个时代念姑,合起来一听,钟大姑。

    为了保卫自己尚且青春美貌的名声,钟离浅毅然决绝地摒弃了这个挺有风范的称呼。谁知,这些人为了表示尊敬,不直接说钟编剧,反而加了个大字。平日里那么习惯性的一省略,钟大编剧就变成钟大编了。

    钟离浅听出是李煜坤身边贴身的侍从,只得上前开了门,郁闷地道:“哪家的贵客啊?我这正忙着呢。”

    来人见钟离浅一脸地不耐烦,心知金主大人得罪不起,便按实回禀道:“是林逸风公子。”

    听闻是自己的上司,而且这上司还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男一号——钟离浅思路被打断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神速地整了整衣裳头发,换上一副淑女的表情。

    侍从看在眼里,心道:这女人莫不是看上林公子了?想起一旁的东果郡主,连忙摇头。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就算把钟大编弄去高丽整个容,费钱不说,也整不成人家郡主的十分之一。

    一路矜持端正地走着,钟离浅暗自酝酿着淑女的感觉。看得一旁的侍从心里直着急,在将十分钟的路程走了近二十分钟还没到的情况下,终于忍不住道:“钟大编,您可快着点。林公子可还等着呢。”

    钟离浅脸色一板,正想发飙。忽地忆起自己还要保持淑女状态,连忙挤出一个微笑:“好的,我尽量。”侍从被这一笑差点雷晕过去,也不敢再多话,只是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戏已经散场,李煜坤正陪着林逸风与朱玉润在大堂闲话。在上了三道茶水后,眼看新鲜的谈资就要说完,朱玉润的指尖轻轻在台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李煜坤心知肚明,却仍得赔笑。

    李煜坤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最新的玩笑话,眼神却完全飞向了门外——钟离浅正亦步亦趋地向门口挪来。李煜坤不望则已,一望则怒火万丈。当着郡主面上不好发作,只得低声斥责侍从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侍从委屈地望了一眼垂首静立的钟离浅,李煜坤叹了口气,向林逸风拱了拱手道:“林公子,钟大编到了。”

    林逸风望向声音来源处,见钟离浅一反常态地恭敬,不禁对朱玉润笑道:“我还道那个钟大编,原来是阿浅。”

    得见故人,朱玉润微扬唇角。

    思及剧中情节,林逸风微微挑眉,眼光如剑。薄唇微张,低柔地吐字:“阿浅,这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钟离浅完全没有听出林逸风话中的冰冷,还只道他和自己柔声说话,心情大好。仍低了头扮娇羞状,回道:“这故事是阿浅年幼的时候听一个乞儿讲的,觉得情节传奇,便记下了。”

    朱玉润闻言面色大变,落在林逸风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把手伸出来。”

    钟离浅奇怪的抬起头,方看见朱玉润也在堂上,原本的惊喜荡然无存。忿恨不平地迎上朱玉润惊讶的眸子,钟离浅挑衅地将手摊在林逸风面前,投去一抹骄傲的神色。

    见林逸风盯着钟离浅的掌心端详,朱玉润原本抚着茶杯的左手微微一抖,随即不动声色地合起五指,缩进宽大的衣袖中。余光瞥见朱玉润的小动作,林逸风想起乔玉书大婚宴席上那双小手,左掌的无名指下方,有一颗朱红色的痣。而面前钟离浅的双手,瘦得指可见骨,掌心雪白。

    见林逸风并没有留心自己的举动,朱玉润脑海里浮现出十年前的一个雪夜:一个小乞丐絮絮地和自己说着这李代桃僵的故事,说完了还逼她发下重誓不得透露半句。

    莫非小乞丐也曾经遇到过钟离浅?可这钟离浅如此不知道轻重,如果小乞丐说的是真的,那仇家听了戏,必定会起疑心。这疑心的对象自然是钟离浅背后的东家——林逸风。林逸风是这仇家?还是小乞丐家的什么人?还是不说为妙。

    窥见朱玉润变化的表情,林逸风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想起雪夜的那个毒誓,林逸风若有所思地道:“若有违誓,嫁不到好人家,终身孤独,苦守寒窑……”

    钟离浅听得一头雾水,忙道:“这也太毒了,这么多,难道还要生男世世为奴,生女代代为娼?”

    忆起当时发的誓似乎都是针对姻缘,朱玉润哑然失笑道:“这个发誓法子不错,我记下了。下次可不能总是把本人憋屈得孤独终老,钱被骗光之类的。”

    林逸风眼角含笑,略含深意地瞥了一眼朱玉润,心下早有了分晓。不由分说地上前握住朱玉润的小手,见朱玉润不解的眼神,便抬起自己的右手,在朱玉润面前晃了一晃。

    朱玉润看得清楚,那右掌的无名指下,有一颗黑痣。想起那乞儿黝黑的脸,和如今雪白的少庄主,朱玉润眼前不禁冒出了条条黑线。不知怎的,朱玉润突然忆起在雾华山下撞见的白发乞丐,那左手上的朱红色痣,倒是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见两人居然在自己眼前对上了暗号,钟离浅狐疑地端详着二人。这小乞丐明明是自己杜撰出来的,这林大公子和万年女恶配郡主居然就这么牵上了小手,这在古代,可是关系飞跃性突破的一大步。

    见林逸风与东果郡主对视无语,李煜坤欣喜若狂,这段姻缘真是来得太妙了。一段《赵氏孤儿》,牵出一段青梅竹马来,这戏真是太有噱头了。清了清嗓子,李煜坤声情并茂地道:“郡主,林公子,不如今日在小店留点美好回忆。”一扬手,侍从便很有眼色地递上纸笔来。

    林逸风见朱玉润仍在一旁愣神,轻咳一声道:“不如润儿说,我写罢。”朱玉润挣了两下,右手却牢牢地握在林逸风手里,红着脸瞪了林逸风一眼,口里轻斥道:“你不放开,我怎么想。”

    “你脑子又没连着手……”逞完口舌之快,钟离浅暗暗后悔。抬头望见林逸风的黑眸里,隐隐有一丝凌厉,便立即住了口。

    朱玉润正在盘算如何摆脱这个尴尬局面,讷讷地抬眼望了望林逸风,对方带着满面笑容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只得无奈地道:“草树知春,芳菲红紫。”

    李煜坤闻言大喜,这对子暗含芳菲园名,更是取了大红大紫,长久不衰之意。对朱玉润这位郡主,心里的崇敬又胜了几分。

    林逸风施施然起笔,竟是一手好草书。平日里李煜坤只听闻这位林公子是古鹤第一精明商人,功夫不弱,见其书法不输当今几位大家,更是欣喜。命下人即刻裱起,对着林逸风和朱玉润自是千恩万谢。

    当二人出了芳菲园大门,李煜坤方对钟离浅微微笑道:“钟大编这戏可真不错,连郡主都赞咱们要大红大紫呢。”

    “人家是郡主,自然放个屁都是香的。”钟离浅平静地说着,言辞中却夹带着一丝不屑。

    “别肖想人家林公子了,钟大编虽然也是才思泉涌,相貌如花……”一旁的侍从看得分明,钟离浅对于林逸风的眼神,分明是强烈的暧昧。刚刚还仪态万千,人一出门了就开始满口粗鄙。

    “我要家世没家世,要容貌没容貌。林逸风自是没把我放在眼里的。”钟离浅仍旧淡淡地说,可这番话听起来,竟有几分自我嘲弄的意味。

    李煜坤一时不习惯钟离浅的自知之明,怔了半晌方道:“人还是有些盼头的好。对了,钟大编下个折子什么时候写好?”

    钟离浅想了想,只剩下收尾部分的几个细节还需要斟酌,略一沉吟,对李煜坤道:“再有十日就成了。算上选角和小修改,最多二十日就可以开排了。”

    李煜坤忙道:“不忙不忙,钟大编慢慢写,累伤了脑子就不好了。”言毕,便喜滋滋地张罗新折子开排前的物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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