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琳长得很漂亮,不是那种张扬显眼的美,她的身上有种遗传自她母亲的温柔气质,像是最亲切的邻家女孩。她的皮肤很白,长发挽在脑后,露出一段好看的脖颈,此刻围着围裙一脸欢喜做饭的模样,一定是很多男士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友形象。
邵荣站在楼梯上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空落。
如果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的事没有发生,他想,他或许会喜欢上一个女生,那个女生会像陈琳琳这样温柔、好脾气、而且贴心。那个女生会在早晨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会跟他一起整理家具、打扫房间。
等将来到了结婚的年纪,他会跟那个女生求婚,娶她回家,过上平静而安稳的日子。
可是如今……
他已经没有了这种资格。
即使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可被男人抱过的人,又怎么能毫无芥蒂的再跟女生在一起?
他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了。
***
吃过早饭之后,两人带了需要的资料,一起打车去了学校。
今天是周末,是高三学生回校报志愿的日子,十一中的校门口有好多熟悉的面孔,或是兴高采烈,或是垂头丧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热闹非凡。
算起来,高考结束才不到两个星期,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邵荣,陈琳琳,徐锦年,三人再次聚首站在十一中的校门口,看着彼此,心底突然有种时过境迁的荒谬感。
只不过这么短的时间,整个世界居然天翻地覆。
就像是被砍掉支柱的空中楼阁,再也撑不起年少时最纯粹的梦想。
徐锦年平时挺开朗,走到哪里都乐乐呵呵,很善于调节气氛,可今天,他也难得的沉默着。邵荣知道他爷爷去世了他心情不好,只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锦年,节哀顺变吧,别太难过了。”
节哀顺变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算是安慰人的最烂台词之一。
徐锦年知道邵荣这傻小子最不会安慰人,听他这么说,只好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爷爷病了很久,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家里这几天乱成一团,心情很糟而已。”
“乱成一团?”邵荣不太能体会他们这种商界大家族的内斗。
徐锦年点点头说:“我不明白我爷爷干嘛立遗嘱把股份留给我,搞得我那些叔叔伯伯们,这几天瞪着我就跟瞪猪肉似的。”
本来很严肃的事情,被他这么一形容,邵荣反倒是愣了。
片刻后才说:“或许是因为你是徐家的长孙……?”
徐锦年烦躁地挠挠头,“可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啊。”
邵荣笑着说:“没关系,你才十八岁,还有很多年,可以慢慢学。”
徐锦年每次都觉得邵荣笨拙地安慰人的时候特别可爱,可此刻,看着他唇角的笑容,想起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吻痕,徐锦年的心底突然间一阵刺痛。
其实邵荣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人。
可是发生了那种事情,徐锦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本来是最好的朋友,满腔热血的计划好一起出国为将来打拼,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些约定和承诺回忆起来简直像是个笑话。
徐锦年还记得刚跟邵荣分到一个宿舍的那天晚上,大家一起打升级,邵荣因为连累到他而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当时他信誓旦旦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到哪儿我都带上你,欺我兄弟者,杀之而后快!”
邵荣一直没有朋友,性格又安静,徐锦年心疼他,在高中的两年里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爱护和照顾。
然而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欺负。不但不能剁了那个罪魁祸首,还要在他的要求下忍气吞声地为他保密。那么严重的伤害,才过了几天,他的身体和心情都没有完全恢复,却要在此刻孤身一人漂洋过海远走他乡……
看着他一脸没事人的微笑,徐锦年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沉默了良久之后,徐锦年才假装不在意地问道:“你打算出国读书,是吗?”
邵荣点头:“嗯。”
“……可是,你一个人在那边多无聊,照我说,你还是别走了,留在这儿跟我们一起去S大吧……咱们三个继续当校友多好。”徐锦年抓狂地挠着头发,不知怎的,口才不错的他此刻却莫名其妙开始结巴。
邵荣微笑了一下,“我已经决定了。”
“……”徐锦年半晌不做声。
邵荣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轻声说道:“放心吧,我到国外之后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
“再说,你还有琳琳陪着,十一中报S大的同学肯定很多,我听说我们宿舍那个陈义也要去S大的商学院呢,说不定你们还能分到一个宿舍,你打升级也不会缺牌友。”
听邵荣这么一说,徐锦年的心里更加难受。
他的牌友和朋友从来都不缺。
他担心的是邵荣,性格本来就内向的人,孤零零到人生地不熟的英国,要重新去适应环境的同时,还要面临繁重的学习压力,想起来就觉得很可伶。
“好了,又不是再也不见面了。”见徐锦年紧抿着嘴唇一脸纠结,邵荣微微笑了笑说,“我毕业之后会回国的,你也不用生离死别一样。”
徐锦年看着他,半晌后才点点头,一脸慎重地说:“你可说话算数,一定要回来!在外面好好保重,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帮的,你一个电话过来我绝对义不容辞!”
徐锦年啰嗦了一大堆,邵荣却只认真地点点头,说:“好。”
***
高三九班的人又一次聚在教室里,班主任张雪瑜老师在讲台上公布高考试卷的答案,每说一道题的答案,下面都一阵轰动,有因为答对而高兴的,自然有答错了垂头丧气的。
比起身旁那些人大起大落的情绪,邵荣显得过分安静了些。
他依旧像以前一样,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里,好像外界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窗外,明媚的阳光轻轻洒了下来,如同给清晨的校园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金纱,鲜绿的青草地旁,并排摆着造型别致的长椅,此时的长椅上,空无一人。
邵荣记得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很喜欢坐在角落里的那个长椅上背单词,那边有一棵很大的树,茂密的叶子投下大片的阴影,夏天的时候坐在树下会非常凉爽。
如今快要毕业了,这所学校里发生过的一切,也成了回忆里最珍贵的一部分。
包括徐锦年,包括陈琳琳,还包括每次家长会上都帅气无比的邵长庚。
以后,徐锦年和陈琳琳都会有各自的生活圈,隔着半个地球,即使感情再好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聚在一起肆无忌惮地聊天。
以后,邵长庚不会再作为邵荣的父亲以保护自家宝贝的方式出席任何会议,两人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邵荣怔怔地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就要离开了,心里除了空落之外,却没有太多难过的情绪。
或许是这几天各种打击之下,他已经渐渐变得麻木了。
***
张老师终于讲完了题目,同学们拿着志愿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报什么学校。徐锦年和陈琳琳果然都报了S大,邵荣看着志愿表,拿起笔却不知该填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填,把笔放在桌上发呆。
张雪瑜发现他的异常,皱着眉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邵荣,我看你刚才根本没听讲,一直在神游。你估分了吗?大概考了多少?”
邵荣低头想了想,“答过的题目我都有把握,就是不知道作文给多少分。大概……六百七左右吧。”
那时候高考的满分是七百五,当地的重点线在五百七,邵荣的成绩六百七超过了重点线一百分,完全可以去国内一流的重点大学。
张雪瑜听后满意地点点头,“六百七这成绩很不错了。锦年跟我说他第一志愿报的是S大的国际经济与贸易,琳琳报了S大的西班牙语,你们三个向来最好,你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邵荣说:“我已经决定去英国读医科,所以,这次的志愿表我不打算填了。”
张雪瑜有些惊讶,“到国外读医科?”顿了顿,“国外医学院的压力比国内还大,非常辛苦……你爸爸同意吗?”
邵荣漠然地点点头:“嗯,他同意。”
张雪瑜沉默了一下,才说:“据我所知,你爸爸当年就是在英国拿的医科学位,他在那边朋友一定很多,你去那边学医也好,将来学成归国,到邵家的医院工作,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她完全不知道邵荣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以正常人的理解来看,邵荣去父亲曾经读书的学校学医,显然是为了“子承父业”。
可邵荣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却是猛然一痛。
子承父业?
自己当初拼命想学医,的确是为了继承爸爸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为了在他管理医院的时候能够站在他的身边支持他、帮助他……
然而现在,还固执地去学医的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真的那么喜欢医学?
还是……
邵荣突然不敢继续往下想,赶忙挤出个微笑说:“老师我先回去了,以后再联系您。”
张雪瑜点点头,面对已经要毕业的学生,她的目光也难得的温和了许多,“去吧。到国外要好好保重。”
“嗯。”
“我带过那么多的学生,你是很有天赋的一个,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张雪瑜顿了顿,“不过呢……邵荣,有时候,别太强迫自己,很多事情,是好是坏,全看你怎么想。”
“嗯,知道了,老师再见。”邵荣笑了笑,避开她的视线,迅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甚至连她的忠告都没有仔细听清楚。
其实张雪瑜的这句话富含深意,可当时的邵荣,却因为心绪不宁而没有在意。
很久之后回想起当日的对话,邵荣突然觉得心底有些无法弥补的遗憾。
如果当时的他不是那么的一根筋,不是那么的固执,结果会不会更好一点?
如果当时的他,能够稍微转个弯,他会不会就在拐角处,遇到一直等他回头的邵长庚?
如果当时的他,能够懂得回头,他会不会就在身后,看见那个人沉重中带着浓浓的不舍的目光?
然而,“如果”这个词,只是一种最可悲的假设。
十八岁的邵荣,只能笨拙地往前走,拼命挺直脊背来证明自己足够独立和坚强。
他不会拐弯,也没有回头。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邵长庚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为他付出了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双更之后,前一章的留言比后一章少了一倍><
不要漏留言啊你们!我更2章,很多人却只在一章留言,我会很失落的呀,还不如更一章来的有热情啊= =
我日更八千字,你们哪怕顺手打八个字鼓励我一下,我都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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