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很丰盛，杨毅没有刻意去数，总之是摆了慢慢一个八仙桌的菜，不过有几个重样的，像鱼糕鱼丸这些。摆在最中间的是一只炖甲鱼，这也是桌上最贵的菜了。
杨毅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过来的缘故，还是他们以前过年也是这样，想想看，应该不至于有太大差别。过年么，积攒了一年的好菜好饭也就是这个时候端上来了。自己是刚刚才决定过来的，他们要特殊对待怕也是来不及准备。
本来在过年之前循例是要祭祖的，但小林爸妈说昨天小年已经祭过了，今天就是一起吃顿年夜饭，不搞这一套了。杨毅知道是因为自己在这的缘故，也不好说什么。菜上桌的时候，杨毅就端起了杯子。
“叔叔阿姨，敬你们一杯，祝你们身体健康。”杨毅站起身来举着杯子，林和平夫妇连忙也站了起来，和杨毅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和平，我们也敬杨书记一杯，感谢杨书记对我们家小林的照顾，祝杨书记步步高升。”见杨毅吃了几口菜，王桂珍和林和平也端起了酒杯，回敬了杨毅一杯。
杨毅不是头一次在别人家过年，不过在乡下还是第一次。饭桌上，小林最活跃，一连敬了杨毅好几杯酒。一顿饭断断续续吃了两个多小时，到晚上8点多还没吃完。这个时候，杨毅已经颇有些醉意了。
“哥，你还能喝不？”小林并没有放过杨毅的意思，脸上红彤彤的，还想跟杨毅碰杯。一边林和平夫妇也是笑意吟吟的看着，并不去阻止。大过年的，多喝几杯也没什么关系，平时就没这个机会。
“不能。”杨毅虎着脸瞪了小林一眼，一晚上就她闹得最欢，自己菜没吃几口，酒却喝了不少，这高度的白酒，杨毅还真是很少喝。
“那不行，我敬你酒，你不能不喝。”小林才不管杨毅怎么说呢，端起酒杯就绕道了杨毅身边，硬是抱着杨毅的胳膊把杨毅的杯子举起来了。
“好，你个丫头片子，哥就给你面子，来，喝。”杨毅又喝了一杯，心里琢磨，平时没看出来，小林还挺能喝的么。都说喝酒红脸的人酒量大，看来此言不虚，小林现在一脸都已经是布满红晕了。
“叔叔阿姨，我敬你们一杯。”俞姐在一旁笑着也凑了个趣，看到小林他们是轮番给杨毅敬酒，她也陪着喝了几杯，今天反正又不走，多喝一点没什么关系。俞姐的家在县城，也没在农村过过年，这还是第一次。
今天饭桌上，俞姐的话最少，喝得酒也不多。看俞姐端起杯子，林和平夫妇也都是站了起来。他们也不知道俞姐和杨毅是什么关系，小林跟他们说是杨毅家的保姆，可看小林那神态，他们就知道小林话没说完。不过他们也没多问，既然小林不说，自然是有她的理由的。杨毅的事情，他们是不好刨根究底的。
“我也敬杨书记一杯。”林小龙一直喝的是可乐，这个时候也把酒瓶拿起来，要往自己的杯子里倒。
“你不能喝，你还是学生，不能喝酒。”林和平夫妇还没说什么，站在杨毅身边的小林就一把将酒瓶夺了过来，瞪了弟弟一眼。
“姐，你也是学生。”林小龙不乐意了，眼睛看着杨毅。
“好，那就喝一杯。”小林被林小龙一抢白，还没开口，杨毅就笑着答应了，林小龙一乐，就把酒瓶又拿过去了。
“哥他不能喝酒。”小林撅着嘴，埋怨了杨毅一句。
“就喝一点。”杨毅没理会小林，和林小龙也碰了碰杯，一饮而尽。林小龙依样学样，也是一杯下肚，一下子就呛着了，咳嗽了两声。杨毅呵呵一笑，小林也笑了，嘴里埋怨着，让你喝让你喝，呛着了吧。
杨毅和小林的感情这么好，林和平夫妇看在眼里也是喜在心里。杨毅这么年轻就是县委书记了，以后必定前程似锦。小林能遇上杨毅，这可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当初让小林辍学打工，林和平夫妇也是被逼无奈，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小林嘴上不说，他们也知道，小林过得不开心。可现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看小林欢快的样子，他们心里怎能不喜。
“小林，别让杨书记再喝了，都已经喝了不少了，菜都凉了，再热也不好吃。”又觥筹交错过了一会，王桂珍冲小林说了一句。
“哦，哥，那你去烤火。”小林看了看酒瓶，又已经见底了，自己的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听母亲这么一说，也就罢了。
“我不去，我就在这坐会。”杨毅摆了摆手，他又不冷，烤什么火，不如坐在这醒醒酒舒服。
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林和平打开门点了一挂长鞭，噼噼啪啪的响了一会，这顿年夜饭就算是完成了。
堂屋旁边的小房间里生着火，用一个大铁锅装着柴火，火烧得很旺。杨毅在堂屋里坐了一会，被小林拉到了火边，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但杨毅还记得，刚才吃饭也没有机会问问小林爸妈，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叔叔阿姨，家里都还好吧？”杨毅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话虽然短，意思还是清楚的。
“好，都好。”林和平连连点头，他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外人在家里过年，而且这个外人还是杨毅，是他们林家的贵人。今天这顿年夜饭他吃得很高兴，杨毅的随和，和杨毅对小林的感情，都让他觉得心里舒坦。
“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或者跟小林说也行。小林，家里有事要让我知道，听到了吗？”。杨毅摸了摸小林的脑袋，在爸妈面前，小林破天荒的没有躲闪，低着头任杨毅在她脑袋上摸了一下。
“谢谢杨书记。”王桂珍比林和平会说话，基本上家里的事都是他作主的。困难每个家庭都有，但即便是有困难，这个时候她也是不会说的。大过年的，朝杨毅诉苦不合适。
“阿姨你太客气了，小林是我妹妹，您就我的长辈，不要总是杨书记杨书记的么，叫杨毅就行。”杨毅接过林和平递过来的水杯，这水就是刚烧开的，火上吊着个水壶，只要下面生了火，随时都能烧水。
王桂珍没接口，杨毅虽然这么说，他们却是不敢这么叫的。这个家里，也只有小林能跟杨毅没大没小的。他们都是成年了，人情世故总还是要懂的。杨毅对他们客气，他们也不能真把杨毅当晚辈啊。
杨毅坐在火边，和林和平聊着天，不一会就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不愿意动弹了。俞姐守在杨毅身边，林和平和她也找不到话说。王桂珍给小林使了个颜色，把小林叫了出去，林和平也跟着出去了。
“燕子，晚上怎么睡？”
“妈，你不是安排好了么。”小林看着王桂珍，这事回来的时候不就说好了么，怎么又问。家里就三张床，平时林和平夫妇睡一间，她和弟弟各睡一间。现在杨毅他们过来，那就安排杨毅睡她的房间，然后她和俞姐睡一间，弟弟去大伯家里睡。
“你大伯家睡不下了，你虎子哥今天下午回来了，带媳妇回来了。”王桂珍是已经和小林商量过了，也安排好了。大哥家里有空床，让小龙过去就行。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下午的时候，大哥家的二小子带媳妇回来了，两年没回来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谁知道呢，之前说不回来，也没跟家里打个电话。
“虎子哥回来了？那怎么办？”小林也是愣了愣，难怪爸妈这个时候还没把小龙送到大伯家里去，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大伯家睡不下，晚上怎么安排。
“我说了，让杨书记跟小龙挤一张床，你又不同意。”林和平插了一句嘴，他家里的床都是宽床，睡两个人绝对没问题，有时候来亲戚了睡不下，一张床还得睡三个人呢。
“那怎么行，不行的。”小林摇了摇头，杨毅肯定不会跟别人睡一张床的，就算杨毅不说，她也不能这么安排啊。
本来之前，小林想的是让杨毅和俞姐睡一张床，她和王桂珍一起，然后让林和平和小龙睡一张床。可爸妈不知道杨毅和俞姐的关系，杨毅也没表态，这就让小林犯难了，这种情况让杨毅和俞姐睡一张床就不合适了。
“是不合适，可现在怎么办？唉，还是家里太挤。”王桂珍叹了一口气，小林说得对，让杨毅和小龙挤一张床那不合适，可现在该怎么安排。
“这样吧，爸，你到阁楼上把竹床搬下来，让小龙睡一晚上，被子垫厚点，就摆在这房里，有炭火，也不冷。”小林琢磨了一会。
“那好吧，我去把竹床搬下来擦擦，被子也不够。”林和平想了想，也没太好的办法，只能这样了。
小林陪着杨毅和俞姐又坐了一会，见王桂珍招了招手，知道已经安排妥当了，这才轻轻推了推杨毅。
“哥，睡觉去吧，都十一点了。”
“十一点了啊，那睡觉吧，坐在这都快睡着了。”杨毅眯着眼睛，酒意朦胧的，靠在椅背上都打盹。
杨毅也不择床，在哪儿都能睡，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到后半夜，杨毅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就摸到身边似乎有人，这下子把杨毅给惊了一下，赶快睁开眼，灯离床很远，也不及开灯。不过借着有限的光亮，杨毅还是看清楚了，小林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旁边躺着了。
“你跑我床上干什么？”杨毅看小林并没有睡着，显然是刚刚才跑过来的。
“哥，我睡不着，找你说会话。”杨毅睡得跟死猪似的，小林是故意把杨毅弄醒的，要不然她就是躺在这到天亮，杨毅也不见得能发现。
“这都几点了，还说话。”杨毅看了看表，都已经凌晨…了，这夜深人静的，小林的父母可就睡在前面房间里呢，一说话还不得把他们吵醒。让他们知道小林跑到自己床上来了，怎么收场。
“哥，你是不是怕吵醒了我爸妈，我们小声说，他们听不到的。”小林压低声音，和杨毅拉开了一点距离。
“听不到才怪，别闹了，赶紧回去睡觉。”如果是在白天，那可能是听不到的，这晚上，外边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可能听不到。杨毅可不觉得，小林的父母会和他一样，睡下去就不容易醒。
“我不回去。”小林被杨毅推了一把，一点反应都没有，刚刚拉开一点距离，这时候她反而凑了上来。
“俞姐呢？她知不知道你跑我这来？”杨毅皱了皱眉，黑暗中也看不清小林的表情，估计她也是撅着个嘴，还耍起脾气来了。她这么大动静，俞姐也不拦着。
“不知道，俞姐睡着了。”小林是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起来的，俞姐早睡着了，她却一直都睡不着，躺在床上盯着房梁看呢。小林一想到杨毅就睡在她家里，就觉得不可思议，再不过来说说话，她到明天也睡不着。
杨毅没说话，俞姐可不比自己，一点响动她都能惊醒，小林下床她肯定是知道的，可能她没想到小林会跑到自己这来吧，说不定还以为小林是起夜。不过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猜到了。
“你想说什么？”杨毅也能跟小林大声呵斥，只能暂且听她的了，只盼着她早点说完早点回去睡觉。
“哥，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小林犹豫了一下。
“问吧。”小林爬到床上来只是扯过一只被角堪堪盖了一点，杨毅伸手把被子朝小林那边拉了拉，把她盖严实了。这大冷天的，不得冻出病来。
“你为什么要把我领回家呢？”小林往被子里缩了缩，弯曲的膝盖已经顶在杨毅肚子上了。
“就这个？”杨毅把手枕在头下，侧了身子对着小林，黑暗中只能看得见小林脸庞的轮廓。
“嗯。”
“我缺个保姆，看你手脚勤快。嗯，还因为在宾馆我习惯了你伺候。”杨毅说的是实话，当时把小林领回家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后一条理由占主要因素，杨毅就是懒得麻烦，在宾馆一直都是小林在伺候着，都已经习惯了，杨毅懒得再去外边找人。
小林沉默了一会，没想到杨毅会这么说，她可一直都不是这么想的。杨毅这理由也太简单了吧，勤快的人多了去了，保姆还不好找么。他是县长，要是放出风去，谁还不争着朝他家里挤啊。
“怎么不说话？”杨毅看小林半天不说话，呼吸都已经不均匀了，猜想她是生气了，也不知道她跟谁置气。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伤着她了？
“哥，你说的是实话么？”
“骗你干什么，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么，又不同了。”杨毅略一琢磨，现在和小林的关系不一样了，既然是兄妹，再用保姆的话来对她可能让她想不通吧，既然这样，说两句好话给她听吧。本来，自己就没把她当外人。
“怎么不同？”
“你现在是我妹妹，当然不同了，我们是一家人么。”小林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一下，把杨毅吓了一跳，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就这样啊？”小林有些不服气，还以为杨毅会说出什么话来呢，结果就这么一句，那当初到家里的时候他不久说了认自己做妹妹么，又不是现在才改口的。
“就这样啊。”杨毅愣了愣，不是这样还怎样。
“可是郑玉姐说，她说……”小林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她说什么？”杨毅语气有些不对，小林一提郑玉的名字，杨毅就皱眉，从郑玉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指不定又给小林灌输什么歪东西。
“郑玉姐说，杨书记眼光高，能看上我是我好福气。”小林被杨毅一激，一句话终于是说囫囵了，说完自己都觉得脸红，幸好杨毅看不见。小林垂着头，一只手放到脸上，烫烫的。
杨毅一听小林说到郑玉，就隐隐猜到她要说什么，现在听小林亲口说出来，果然不出所料，郑玉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她自己的想法非得灌输给别人。男人和女人除了那点关系，就不能有别的关系么？
和小林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小林的那点心思，杨毅也不是一点感觉不到，他还没愚钝到那个地步。可杨毅对小林的确是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的，杨毅一直刻意都刻意在小林面前表现出兄长的状态，总觉得时间长了，小林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可现在看来，小林还一直惦记着这事呢。
“小林，既然你说到这了，我也就明白告诉你，我就是把你当亲妹妹看的。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等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杨毅语气低沉，他不希望小林总是带着这个心思和他相处，他必须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跟她说清楚。
“好了，你回去睡吧。”沉默良久，杨毅抚摸着小林的脑袋，少女的幻想总有醒来的那一天，也许自己的话有些残酷，但早说总比晚说好。
“嗯。”杨毅原以为小林会激动，没想到小林静静的躺了一会，亲亲点了点头，翻身就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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