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带来的消息让杨毅惊讶之余又感到疑惑难解，这事表面上是如了杨毅的意，毕竟苏长河就这样被打入冷宫了么。可实际情况绝不会这么简单，苏长河可以说是杜清远主动出手的，杨毅并没有要动把苏长河怎么样。
对于杜清远来讲，苏长河在青河即使再怎么没有达到他的期望，到底也还是自己人。即便离开青河，也应该调一个合适的位置。但现在他这么做不就等于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人在青河没有斗过自己，铩羽而归了么。杜清远是市委书记，这是有损他的威信的。
不光是苏长河的事让杨毅有些云里雾里，再看看新出来的县长人选，一样是出乎杨毅意料之外的。然而这还不是全部，林白很快就给杨毅带来了更大的意外。
“杨书记，既然你没有意见，那回去我就跟杜书记说了，苏长河同志会尽快调离青河。”林白见杨毅不说话，接着又说了一句“杨书记，我还要向你要一个人。”
“林书记请讲。”杨毅一愣，要人？要什么人？
“监察局的位子空出来了，我已经向杜书记请示过了，我希望调陆春明同志做我的副手，杜书记让我来问问杨书记的意思。”林白目光一转，盯着杨毅的眼神就有些锐利了。
杨毅没想到林白会突然说出这句话，调陆春明去市纪委，还都已经向杜清远请示过了？这应该是杜清远的主意吧。杨毅沉默了一会，事情来得太突然，陆春明如果出任监察局长，那就是升官了，自己有什么理由反对。就算想反对，陆春明哪儿怎么说。杨毅不得不承认杜清远这一手够狠的，就是不给你反对的机会。
“我没意见。”此时此刻，杨毅只能这么说。
“那好，我回头找陆春明同志谈谈，感谢杨书记对我们纪委工作的支持啊。”林白呵呵一笑，杨毅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他不可能反对这个任命。陆春明是升官，如果他反对，陆春明就会和他离心离德，到时候留在青河又有什么用。
把陆春明调到市纪委这是林白的主意，当时他跟杜清远说的时候，杜清远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把陆春明调走，既削弱的杨毅的力量，也是为以后杜清远的人顺利接替做准备么。陆春明的位置太重要了，一方面他能管干部，另一方面还能查干部，有这样的人跟着杨毅走，青河的干部问题市里基本上都插不上手。
现在是这种情况，即便以后杨毅离开青河，如果不把陆春明调走，洪涛当上了县委书记也会受到极大的掣肘。而且很明显，杨毅在离开青河之前，一定会给陆春明安排一个好位置，说不定就是让他接任县长。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陆春明不比别人，他在青河工作的时间长，人脉关系广泛，根基牢固。而且陆春明进常委班子也最早，这一点是包括杨毅在内的其他常委都望尘莫及的。到时候一旦杨毅向上面要求陆春明接任县长，杜清远会很难做，多半会同意。可同意了就等于是削弱自己的力量，得不偿失。
“谁接陆书记的班，定了没有？”陆春明的事既然林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就定了。这一下子调走了两个常委，常委班子就得进新人，想必这事他们也已经琢磨好了吧。
“还没有，杨书记有要推荐的？”
“没有。”杨毅摇了摇头，看这架势，杜清远肯定是不希望自己插手的了。既然如此，自己都是要走的人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林书记，我希望市里面能慎重考虑苏副县长的事，最近一段时间，县里人事变动过于频繁了，可能不利于工作。”杨毅琢磨过味来，刘彪实名举报苏长河，本来没多大的事，杨毅也没打算调查他。杜清远这么做虽说可能对苏长河是一种保护，可杨毅觉得，他更多的是对苏长河失望。
苏长河的调离，本来是杜清远个人的意愿，可在别人眼里，只能是被自己挤走的。杨毅上任以来，青河的人事变动已经够多的了，在自己手上下台的干部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以前是形势所逼，不得不为，现在青河的形势已经不同了，杨毅实在是不想再背上一个不能容人的名声。
在杨毅看来，苏长河的离开其实是没有必要的。陆春明高升他不能阻止，苏长河的事杨毅却希望杜清远能慎重考虑。杜清远这样自己打自己的脸，不是杨毅希望看到的。青河迟早是要交到杜清远手上的，现在自己再怎么风光，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更何况，这种风光只是表明上的。
“这事市里已经有了决定，杨书记就不必多说了。”林白没想到杨毅脑筋转得这么快，竟然想起替苏长河说话了，这可是让他颇感意外。苏长河在青河没少给杨毅制造麻烦，虽说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吧，可哪个领导愿意有一个和自己对着干的同僚和下属呢。
“既然这样，我希望市里考虑接任人选的时候，能从青河的实际情况出发。”杨毅略一沉吟，其实林白都已经把苏长河的去向讲明了，那就说明杜清远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再说话多半是没有用的，可他不能不说啊。
苏长河在青河是没干什么实事，尽想着勾心斗角了，可他的那些伎俩在杨毅看来都不过是小儿科，伤不到他一点皮毛。换个角度看，苏长河在工作上并没有懈怠，个人品行也没有出现问题。现在就这么骤然调离，换一个人来还不知道是怎样。
如果市里再派来一个像苏长河的前任李文鹤那样的干部来，那又免不了又是时时起风波。杨毅实在是不想折腾了，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不如齐心协力就用这套班子搞好青河的建设么。
“这就要杨书记多操心了，杜书记的意思是，苏长河同志调走以后，这个常委名额给你们县里，杨书记可以考虑考虑，尽快把人选报上来。”林白稍稍愣了愣，原来杨毅还是想把这个常委名额让给市里做决定，这倒是之前没想到的。
把陆春明调走，这个纪委书记是一定要由杜清远决定的，至于苏长河的位置，杜清远已经准备让给杨毅了。杜清远也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和杨毅较劲，没有那个必要，归根结底他才是市委书记，老是和一个下属争，不是更影响自己的威信么。
反正杨毅都是要走的人了，林白猜测，基本上小青公路一完工，事情一了，他就得离开青河。到时候，青河还不是杜清远说了算，他想派谁来不行？
刚才杨毅这么问的时候，林白还想，要不要改个口，既然杨毅都这么说了，那就由市里面派一个下来好了。可也就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林白就想明白了，杜清远既然作出了这个决定，自然是有他的想法的。自己不能因为杨毅一句话就改变主意，说不定杨毅只是试探呢。
其实林白也知道，陆春明虽然高升，但对于杨毅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事，毕竟这事事先没和他商量，算是违背了他的意愿的。如果再在一个无关大局的副县长名额上得寸进尺，可能会适得其反。把这个名额让给杨毅又怎样，他在青河也没什么嫡系人马。
送走了林白，杨毅回到了办公室。林白带来的消息实在是让人意外，但仔细琢磨过了，杨毅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杨毅反而能想得更清楚，杜清远一下子就给青河县常委班子来了三个人事变动。一边把陆春明升到市里，一边把苏长河打入冷宫，如果单纯从官场的规律看，这两件事看上去杨毅是占了大便宜的。
陆春明虽然不是杨毅提上来的，但和杨毅是同一阵线的，是自己人，他高升了不就等于是杨毅的胜利么。官场上看你有没有能力，不在乎你控制了多少人，而在于你能升上去多少人。
陆春明可不是一个小角色，他现在的位置就已经是举足轻重。杨毅不过是个县长，却能让陆春明升到市纪委，出任这个监察局长。尽管有些被动接受的意味，但陆春明能有这样的升迁，不能不说是杨毅的胜利，没有杨毅，杜清远不会做这样的决定。不管怎么样，至少这样的能量在外人看来那是相当骇人的。
陆春明高升是杨毅的胜利，那苏长河被打入冷宫就更能说明问题了，所有人都会看到，他是因为跟杨毅对着干才被调离的，这还能说不是杨毅的胜利么？
表明如此，可事实却没那么简单。陆春明是高升了，可在县里面，杨毅却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职位。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看上去很美，但对杨毅来说是没什么用的，远不及一个县纪委书记来得实惠。
不光如此，杜清远又派来了一个县长，而且是一个身份不同寻常的县长。洪涛现在已经是市委副秘书长了，屈尊来当这个县长。不说杜清远在宜林今非昔比，单单以洪涛的这种背景经历，他来了青河，能是杨毅驾驭得了的么？
这一进一出的差别，杨毅看得分明，表面上自己是占大便宜了，实际上却是杜清远在渐渐掌控青河的权力。以后纪委书记不是自己的人了，洪涛又以市委副秘书长的身份出任县长，他们在青河的影响力将一步步扩大。而苏长河的位置，竟然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鸡肋。杨毅不得不佩服杜清远的手段，他这几处调整可谓是处心积虑啊。
可对于杜清远的算计，杨毅却不能说什么，有心人看到这些，会认为杜清远是在保护苏长河。他调走纪委书记是为了这个目的，把苏长河本人调离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一个市委书记，为了保护自己人做这些调整，岂不是正当合理么？除非你要和他公开对着干，否则你就得接受。
杨毅叹了一口气，其实杜清远完全没有必要这样。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把苏长河怎么样么，更没想过要把青河变成独立王国，有些东西，他完全可以等自己走了再顺利接过去。现在，他这么迫不及待让杨毅有些不舒服。
不过杨毅也不能怪杜清远，他这个市委书记已经掌控住了宜林，却掌控不了青河，换做是谁，都不会高兴。杜清远能忍到现在，杨毅已经是觉得他够有涵养的了。
其实静下心来想想，自己反正是要走的，杜清远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好了，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杨毅已经不想争，也没有这个必要。
“老陆啊，有什么事吗？”。杨毅默默思索着，一通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电话是陆春明打来的。
“刘彪又出新问题了。”电话那头陆春明并不知道自己就要高升了，他刚刚接到报告，刘彪又惹麻烦了，牵涉到苏长河。之前虽然建设局对刘彪的调查停止了，但纪委这边却不能不时时监控着，免得惹出麻烦。
“什么问题？”
“刘彪的公司涉嫌故意伤人，事情牵涉到了苏副县长。”陆春明接到的报告是，刘彪的公司在承接幸福小区装修工程的时候，和住户发生的摩擦，刘彪指使手下把人打成了重伤。但在苏长河的干预下，法院把案子压下了。
“你现在在哪？”杨毅皱了皱眉，苏长河马上就要被调走了，他可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杨毅心里是希望苏长河不要牵涉太深，否则事情就难办了。很可能，他和林白已经达成的默契就要被破坏殆尽。
“在路上。”
“那你过来一趟吧，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陆春明的车刚刚停好，就看到林白从对面走了过来，陆春明正要下车打声招呼，就看到苏长河一路小跑缀在后面，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跟林白说些什么，好像林白还很不耐烦的样子。他们走到林白的车旁站定了，陆春明侧耳还能听得清楚他们说的话。
“林书记，我真有事要向杜书记汇报。”苏长河站在林白的车边，林白到青河视察，他也是随行的，可一直没机会说上话。他就想找个机会单独和林白谈谈，他在这等候多时了，这不，刚才杨毅一进去，他就跑了过来。
“我说了，那你跟杜书记打电话，杜书记说见你，你就过去。”林白很有些不耐烦，苏长河好歹也是一个领导干部，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杜书记不接我电话啊，林书记，您就替我说两句好话吧，我真没犯错误，可杨毅他要调查我。”苏长河也是刚刚知道刘彪的事发了，他这才想起跟法院打过招呼，这一茬接一茬的出事，杨毅还不要了他老命。
这几天苏长河过得很不如意，给杜清远打电话，杜清远根本就不接，他又没胆量自己上门。好不容易林白过来的，他还是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苏长河意识到情况不对，刚一回到县里接到电话知道刘彪出事了，他马上就跑到县委楼下等林白下楼了。
“谁说杨毅要调查你了？你是副县长，杨毅能随便调查你吗？”。林白怒斥了一句，大庭广众的，苏长河说这些像话么？还有没有点分寸。他一个副县长，是杨毅想调查就调查的么？难怪杜清远对他失望，就这么个人，还想和杨毅斗，可能么？
“那我跟杜书记汇报点情况，林书记您就帮我说句话啊。”苏长河语气一窒，他也是急火攻心，刘彪的事暂时还没有人问到他头上，但这样下去，还不是迟早的事么。现在的情况就是明摆着，杨毅不是要对付他，下这么大力气查刘彪干什么。
“我说了，有事你跟我说就行了，我来转告杜书记。”这个时候，林白怎么可能帮苏长河说话，杜清远不见他那是有道理的，林白可不会自找没趣，惹麻烦上身。
至于苏长河说杨毅要调查他，林白相信即便之前有可能，现在也不可能了。他刚才和杨毅已经谈得很具体了，已经达成了默契。杨毅如果再搞动作，那就是完全不把杜清远放在眼里了。杨毅是个明白人，绝不会这么做。
“我还是跟杜书记汇报吧，麻烦林书记帮我给杜书记打个电话。”苏长河有些口不择言了，他也不想想林白是什么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他能拒绝的么。可苏长河没意识到，他只想到了他是杜清远的人，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跟别人说的。他认为林白也是杜清远的人，他应该会帮这个忙。
“哼，你还是自己打吧。”林白心里一股火一下子就蹿起来了，这样没觉悟的人调到卫生局还是便宜他了。
“林书记”呆呆的目送林白的车走远，苏长河一下子就像失了魂似的，以至于陆春明迎面走到他旁边，他都没看到。
“苏副县长。”陆春明看到林白的车驶出了院门，他才从车上下来了，刚才这种场面，他是不合适出现的。
“是你，你怎么在这？”苏长河看到陆春明突然站在他面前，身子不由颤了颤，他还没从刚才和林白的对话中回过神来呢。
陆春明笑了笑，没说话，这话问得可就没水平了，他是县委副书记，在县委大院出现很奇怪么？看起来苏长河是有些魂不守舍了，陆春明也不计较，看了苏长河一眼，转身朝县委大楼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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