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毅第一天来宜林开着宝马进了市委大院开始,杜清远就对杨毅没什么好印象,这个年轻人锋芒太露。可他是刘越打过招呼的,杜清远也只能装装样子表示一下照顾了。
谁知道跟着就有流言传出,说杨毅是他的乘龙快婿。杜清远当时就不大舒服,他的女儿杜萌萌才刚上大学,杨毅和她都没见过面,真不知道这传言是怎么炮制出来的。不过杜清远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这种事总是越描越黑的,所以也没想着澄清。
看着对面坐着面沉如水的年轻人,杜清远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杨毅有些太冷静了,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气质。
“年轻人,多加加担子是好事,你不要有顾虑么。”杜清远笑了笑,刻意放低了姿态,他也不想让杨毅上这个县委书记,可这是上面的意思,有什么办法。
“杜书记,我觉得担子太重了,我担起来可能不大合适。”杜清远虽然没有亲口承认要让杨毅上县委书记,但这个时候杨毅再不知道外边的传言是重,那就是傻子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年轻人不要怕担子重,要勇于承担嘛,你的后面有市委市政府,有党给你撑腰么。”这个年轻人太不识好歹了,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卖菜么,讨价还价的。杜清远有黑脸的冲动,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这次林谌复的倒台,杜清远是大喜过望,当初他来到宜林就是带着任务来的,刘越一早就叮嘱他要好好摸摸林谌复的底。一开始杜清远也是这么做的,但试探了几次,无论是明里暗里,软的还是硬的,他都没能斗过林谌复,后来杜清远就退缩了,安安心心的当起了甩手书记,甘于做一个旁观者。
可以说杜清远辜负了刘越的期望,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林谌复还是倒了,而且比他曾经想象的还要彻底。种种迹象表明,杜清远的垮台和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息息相关,如果没有杨毅,林谌复的结局恐怕不是现在这样。
不夜天在青河盘踞多年,东华乡铝矿更是林谌复的命根子,林谌复在青河的实力不可谓不雄厚,可仅仅一个星期,这些庞大的势力就烟消云散。如果说王根友的倒戈是刘越运作的结果,那黎婉的死却是杨毅一手造就的。
杜清远来宜林一年多都没能做到的事,杨毅仅仅一个月就做到了,这让杜清远心里很不是滋味。尽管不愿意承认,杜清远还是意识到了他这是在嫉妒。一个市委书记竟然会嫉妒一个毛头小子,这让杜清远难以接受。
杨毅没有搭腔,他之所以不喜欢杜清远,很大程度就是不喜欢他的官腔,无论什么时候,杜清远永远是一副官僚作派,讲话空话套话连篇,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或许,这是做官的必须,可杨毅还没有习惯。
“好了,谁当谁不当这是市委的决定,等决定出来了你好好遵守就行了。”杜清远清了清嗓子,正想结束今天的谈话,杨毅却突然站了起来。
“杜书记,我个人觉得吴县长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县委书记。”杨毅知道他这么说不合适,但他还是站了起来。
“好了,你的意见市委会考虑的。”怎么感觉这县委书记非你不行似的,杜清远从政多年,还从来没见过有要到手的升迁机会往外推的,他不想再和杨毅多费唇舌,有些事想必他很快就会明白了。官场上尔虞我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跟对手讲情面,那就是给自己挖坟。
杨毅走后,杜清远随即叫来的他在宜林的班底,纪委书记林白、组织部长曾泽林、宣传部长詹木易。
除了纪委书记林白是刚刚上任的,曾泽林和詹木易都是杜清远的老班底,在宜林也已经待了一年多了,现在宜林官场微妙的局势不用杜清远多说,他们也都是心知肚明。
“杜书记,我刚才看到杨毅,他来市委做什么?”这几个人里面,只有曾泽林和杨毅有过直接接触,曾泽林刚才看杨毅面色沉重从市委大楼走出去,似乎有些不快啊。
“哼,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来让官来了。”杜清远哼了一声,对于杨毅,他现在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让官?他不干了,要辞职?”曾泽林吃了一惊。
“是县委书记,他不干想推举吴鹏飞。”杜清远看了曾泽林一眼,杨毅会无缘无故辞官不做么,他在这次扳倒林谌复的事情上可是出了力的,奖赏还没得到呢。
“这么说你还真要让他上书记啊?”曾泽林皱了皱眉,他知道杜清远对杨毅没什么好印象,觉得他就是纨绔子弟,太轻狂,可曾泽林却知道,杨毅绝不像表面那样不懂规矩,这个年轻人可没那么简单。
“不让他上让谁上?我们的人上?一个吴鹏飞都镇不住,再加上一个杨毅,屁股还没坐热就得滚蛋。”杜清远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对这事他也很烦。
青河县县委书记和县长最不济也要有一个就地提拔,不能都是外来户,如果空降一个县委书记,那他可就要面对吴鹏飞和杨毅两尊大佛,明显压不住阵脚。如果提拔吴鹏飞,那县长的空缺就只能给杨毅,到头来自己的人一个都上不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提拔杨毅上书记,这样一来吴鹏飞这个县长不安于位,估计很快就得卷铺盖,到时候再空降一位自己人去青河任县长,这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因为此事杜清远还专门和刘越打了招呼,没想到刘越一点也不觉得这步子迈得大了,听他那意思杨毅任县委书记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这让杜清远本来就有些添堵的心就更加不舒服了,可现在问题已经牵扯到刘越了,他还不能改主意。
这也就罢了,毕竟起先是自己动了这心思,可杜清远万万没想到的是,杨毅竟然不想干这个县委书记,主动跑来辞官。这一出一出唱的,自己倒是枉做好人了,杜清远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
在座的人都是官场上的老人了,他们都听明白了杜清远的意思,曾泽林沉默了,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眼下也只有这么做了。林谌复在的时候,青河县他就容不得别人染指,特别是杜清远的人,他是一个也不放进去。现在林谌复垮了,如果杜清远再插不进手,市委书记的脸面往哪搁,岂不让人笑话。
“其实这也是刘越书记的意思,我们要想在青河站稳脚跟,上面没人可不行。”严格来讲杜清远也不能算是上面没人,毕竟他这个市委书记也是刘越点头的么,不过比起刘越的嫡系人马来说,他只能算是外围。
“嗯,杜书记说的是啊,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四方运动,都看着宜林呢。别人先不说,就是周副书记,他最近可是很活跃啊。”宣传部长詹木易对杜清远的话深以为然,他早就觉得杜清远应该紧密靠近刘越了。
林谌复在时候靠上刘越可能没啥大用,毕竟林谌复在宜林根深蒂固,现在林谌复倒台了,如果再不寻个用力的靠山,难保不会出现下一个林谌复。二把手为什么能压住一把手,那还不是因为一把手暗弱么。
“他已经在向张省长示好了。”一直没说话的纪委书记林白从包里拿出一叠材料,放到了杜清远的办公桌上。
“岂有此理,竟然打起我女儿的主意来了,简直是道德败坏。”杜清远拿起材料翻了两页,越看越窝火,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曾泽林还是头一次见杜清远发这么大火,他拿过材料一看,上面写的就一个问题,杨毅的作风问题,描述得很详尽。大多和前县委办副主任吴雅有关、还有白云宾馆的经理郑玉以及其他几个服务员,最后提到了杨毅还和杜萌萌不清不楚,杜萌萌可不就是杜清远的宝贝女儿么,难怪杜清远发这么大脾气。
“林书记,这材料你压一压吧。”曾泽林把材料递给了詹木易,让他也看一看。
“没用,恐怕现在他已经放在刘书记、张省长的案头了。”林白瞥了曾泽林一眼,周志办事能这么糊涂么,往上递材料还先让你把关?
“他这不仅是针对杨毅啊,还把污水泼向了杜书记。本来杨毅上县委书记步子就有些大,如果杜书记执意这么做,他们很可能会说这是裙带关系,这影响就太坏了。杜书记,我记得萌萌去年才去的京城上大学,她怎么会和杨毅认识?”詹木易捏着材料,入木三分啊。虽然材料上没什么具体的证据,可现在不是要扳倒杜清远,不需要证据,只要给省里领导一个印象,杜清远任人唯亲就行了。
“认识个屁,完全是凭空捏造。”杜清远气不打一出来,如果对方真刀实枪的拿出证据指控他,那他还能一条一条得给自己剖白,现在这种情况,是最暧昧难明的。你难道去跟省委常委们一个个解释,我女儿和杨毅不认识?
“那现在怎么办?”曾泽林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这个问题的确很棘手,杨毅是杜清远女婿的传言是早就传开了的,可不是现在才有的。
“哼,就是拼这我这张脸不要,我也不会让小人得逞。”杜清远慢慢平静了些,他知道一涉及到自己家人他就会异常激动,这样对工作不好,可他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很难改变。
曾泽林和詹木易对望了一眼,官场上就这么回事,你给人下套子想把污水引到周志身上去,现在人家不就还回来了么。不过,这小小的青河县,还真是让人不得安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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