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恶梦,雁夜勉强撑开眼皮,他现在的精神有些恍惚,四肢也还有一些酥软。然而,脖颈上传来的一丝锐利的冰凉却让已经历过数次生死考验的魔术师立时紧张了起来。
雁夜打了一个激灵,还有些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你是……梦星?……”雁夜一眼就认出了此时正席地而坐,守在自己身边的人。
只不过,现在的梦星却正用一把小巧的餐刀抵住了雁夜的喉咙,只要她手腕一抖,就能够在好不容易死而复生的间桐雁夜的大动脉血管上开一个口子,叫他血流不止。
“你……你想干什么?!”雁夜惊愕道。然而,他不说话不要紧,这一开口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他接受间桐脏砚的身体改造,将无数刻印虫植入自己的身体,激活了身上的魔术回路。而他也因此被那些恶心的虫子们侵蚀了身体,不仅为此只剩下了一个月的寿命,身上各处机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
声带遭到破坏,从此以后说话如同野兽般嘶吼便是其中的一项。然而,雁夜这一次开口,却发出了低沉浑厚的男声。他下意识抬手想摸摸自己的喉咙,可等他灵活自如地抬起左手时,雁夜更加愕然了——自己不是早就左半身瘫痪了吗?那为什么现在还能够这么容易地活动左手。雁夜有定睛看了看梦星,发现自己的视野竟然比早前开阔了许多——这绝对不是只有一只眼能够看见的自己可以拥有的视力……
无数的疑问萦绕在雁夜的心头,然而还不等他整理思绪,将这些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迹”思考一遍,边听梦星也她那特有的如同幽谷溪风般的声音用命令的口吻低沉地对雁夜说道:“雁夜,告诉我……自从那天你来找我和樱,我们分开以后,你都干什么去了?”
“我……我……”一时间,雁夜不知如何开口。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梦星自己这些日子的情况。
梦星见状,面色一沉,手上的小餐刀在雁夜脖子上一挺——琥珀色的眸子迸射出某种比刀子还要锐利的光芒,她冷声对雁夜说道:“别跟我耍心眼儿——老实回答我……你为什么会成为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为什么召唤出berserker;为什么你让berserker来偷袭这里;还有你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死在临街的某个废弃仓库里?”
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让雁夜一时间无从答起。然而,不笨的他也通过分析梦星问题里所透露出的信息,从中得知了某些东西。他怀着一种忐忑询问梦星:“梦星你……你也参加了圣杯战争?”
随着梦星的微微颔首,雁夜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梦星抵在他喉咙上的餐刀,决绝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是话不投机的敌人。即使我暂时沦为了你的俘虏,你也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任何对你有用的东西。”
梦星轻轻叹了口气,撤下餐刀,柔声对雁夜说:“不,雁夜。你已经出局了……”
还不等梦星说完,雁夜冷不丁一把推向梦星——看梦星跌了一个趔趄,立马一掀盖在身上的被子,从被窝里翻了出来,想要夺路而逃。
但是,有梦星的亲自监守,雁夜如何能逃得掉?且不说他刚刚死而复生,各项身体机能都处在虚弱状态。就梦星本身的体质而言,就超出常人二三倍,即使再身强力壮的大汉也不见得能在这“柔弱女人”的身上讨得好处。
她被雁夜一推,身子虽然在措不及防下跌了一个趔趄。但还不等雁夜跨出第一步,他就被梦星反手抓住了左手的手腕,然后梦星又熟练地以一个地上擒敌的技巧,一个呼吸之间就反钳住雁夜的双手,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动弹不得的雁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催动身体里的魔力,施展魔术逃脱梦星的钳制。然而,当他驾轻就熟地运行起自己的魔术回路时,却发现——“怎么会这样?!我的魔术回路?!……”
听着雁夜惊愕的呼喊声,梦星用低沉的语调对他说:“你感觉得到吧?雁夜,你身上的魔术回路全部都已经固化了。你的身体无法再产生魔力,你已经算不得一个魔术师了,你已经从圣杯战争的仪式里出局了!”
“……”雁夜不语。
这时,梦星和雁夜所呆的这间偏房的门扉忽然开了。原来是刚才梦星捉住时候弄出的响动太大,爱丽斯菲尔被这声响给吸引了过来——“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不过,等她推开门却看见梦星压在雁夜的身上,俏脸上不由得微微泛红,低声说:“对不起,打搅了……”说完,就要关门离开。
“等等!爱丽斯菲尔你回来,”梦星有些尴尬地叫住爱丽斯菲尔,“接下来的事需要你帮帮忙。”
梦星放开雁夜,又让出一块地方让爱丽斯菲尔席地而坐,继而对她说:“爱丽斯菲尔你身上有带镜子吗?”
“有的,梦星你要做什么?”爱丽斯菲尔从身上掏出一块梳妆用的小镜子递给梦星。
梦星转手就把镜子又递给了雁夜,并且对他说:“你先看看你自己现在样子。”
雁夜踌躇了一下,接过镜子打开——“这……”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里尽是震惊。
“现身吧!”梦星唤出了自己的servant,向雁夜介绍道:“这是lar,当雁夜你让berserker来骚扰这里的时候,我让他去找你。可最后,lar只在隔壁街的一个废弃仓库里发现了你的尸体。”
“尸体?……”雁夜背脊一凉。
“没错,”梦星沉声道,“确切地说,当lar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死了。而你现在之所以能坐在这里,则是因为我们让你死而复生。”梦星说着,看了一眼爱丽斯菲尔。她并不像让人知道自己的血液有那种不可思议的功用,毕竟没有人愿意让他人把自己当怪物看。因此,她有意识地用这样一个小动作,让雁夜误以为自己的复活是梦星和爱丽斯菲尔两个人用了什么神秘的咒法。
“……”或许是这个话题太过于不可思议,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几方人都沉默良久,最终才由雁夜再次打破了沉默:“梦星,你真的想要得到圣杯吗?”
“当然想要,”梦星沉声说道,“那个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万能之釜’……毕竟我也有我自己的愿望。”说到底,梦星的愿望很简单,她只不过想依托于奇迹,让她和哥德尔能够真真正正地活在这世界上——两人能够真真切切地相见,相互触摸,相依相偎。
“那么雁夜,你的愿望又是什么?为什么你会为了圣杯做到这个份上?”回答完了雁夜的问题,梦星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此,三人讨论的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樱……”雁夜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了这个单词。
“樱?小樱?”善于洞悉人心的梦星一下子就明了雁夜话里所指,“你是说你是为了小樱才参加了圣杯战争的?”梦星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当雁夜还在昏迷时,她就去学校将小樱接了回来。现在,小樱就在隔壁间陪伴saber守着兰斯洛特。
“你还记得你把樱从脏砚那个老吸血鬼手里救出去的那个夜晚吗?……”雁夜整理了整理思绪,用低沉的声音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间桐家作为从俄罗斯迁徙来日本的玛奇里一族,可能是不服这极东之地的水土关系。自打来到日本以后,作为魔术师的血统就越来越稀薄,故此,他们作为魔术师的才能也一代不如一代。到了间桐雁夜和他兄长间桐鹤野这代人,作为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魔术世家,他们身体里的魔术回路固化得连只传了几代人的小家族都比不上了。几年以前,鹤野生了一个儿子——间桐慎二,间桐家传到慎二这一代,魔术回路全部固化,完完全全沦落为了普通人。
家族后人作为的魔术师血统中断,这让身为族长的间桐脏砚心慌不已。于是,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过继了远坂家的小女儿——远坂樱为间桐家的养女,希望她能够继承间桐家的魔术。
但是,樱虽然有极高的魔术天赋,但是,不同魔术世家的魔术属性却是完全不同的。间桐家的魔术属性是“水”,樱的魔术属性却是魔术世界里及其稀有的“虚无”。说得简单一点,樱并不适合修炼间桐家的魔术。因此,为了能够提高樱和间桐家魔术的契合度,脏砚必须对樱的身体进行改造。
“你还记得间桐家那个养满虫子的地窖吗?”雁夜继续以低沉的声音对梦星说着,“把樱放进那个地窖里面,让虫子钻进她的身体,修改她的魔术回路,改变她的魔术属性——这就是改造她身体的过程。”
梦星和爱丽斯菲尔都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中,梦星的身体剧烈颤抖了起来。她似乎又听到了当晚樱在虫子的海洋里止不住的哭喊声。
“如果只是改变樱的魔术回路,让她成为间桐家的魔术师也就罢了。”雁夜继续说道,“但是,你们知道把刻印虫植入身体的后果吗?”
“……”梦星和爱丽斯菲尔不明所以。
“呵呵呵……”雁夜苍凉地笑了几声,说:“看看几个小时之前的我就明白了……”
“……”闻言,梦星和爱丽斯菲尔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仅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还只剩下了一个月的寿命。把远坂樱改造成间桐的魔术师?他根本就是想要樱的命啊!”最后这句话,雁夜几乎是低声嘶吼出来的,“而且,脏砚的目的却远不只如此。虽然在名义上,脏砚是我的父亲,但他实际上是一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吸血鬼——间桐家的上代家主,上上代,乃至于初代家主,其实都是他一个人。第一、第二、第三次的圣杯战争,他都参加了。为了他那个自私肮脏的目的,他从来不择手段——只为了追求他自身的不老不死……”
说到此,雁夜顿了顿,“对了,间桐家的典籍里有过记载——在上一次圣杯战争的最后,脏砚他已经得到了圣杯。但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圣杯似乎并没有实现他的愿望。于是,他便着手研究独自制造圣杯的技术。”
“那是什么样的技术?”梦星闻言一惊,敏锐地第六感告诉她,无论那技术是什么,绝对都不是好东西。
“具体的操作方式我不知道,但大体是将他在上次圣杯战争里得到的‘圣杯残片’——也就是艾因兹贝伦家‘冬之圣女’的血肉植入魔术师的体内。将魔术师的身体改造成圣杯的容器,然后让其在圣杯战争里吸收英灵的灵魂——就是这样的技术。”
这回,轮到爱丽斯菲尔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了。她似乎是由雁夜的话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她下意识开口问道:“那……作为圣杯容器的魔术师是……”
“就是小樱……”雁夜绝望地回答着,“如果不是梦星先一步把小樱救走,脏砚恐怕现在已经把圣杯的残片埋进小樱的身体里了。如果等他完成了对小樱的改造,那即使以后小樱有了孩子,也只能是作为圣杯容器的人偶。所以……所以……”说到此,雁夜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我要把小樱救出来。只要我能够在这次的圣杯战争了把圣杯赢回去……脏砚承诺过我,他就放过小樱……”
“啪——”不等雁夜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扇在了他的左脸上,梦星愤愤然地对他说道:“脏砚向你承诺?你这是在跟魔鬼做交易,你知不知道!间桐雁夜!”梦星压了压自己心头的情绪,继续说,“自古以来,跟魔鬼打交道的人都没有善终。你这么做,不仅救不了樱,连你自己也会深陷泥潭,不得救赎……”
“我这也是在救你,你明白吗?”雁夜捂着自己的右脸,心头有些委屈,似乎是在气愤不能理解自己,“你还没发现吧?你自己也被脏砚给盯上了——”
“……?”梦星不解。
“上次你在脏砚的地窖里,用不知名的力量烧了他饲养的大部分虫子。”雁夜解释道,“你的力量引起了脏砚了兴趣,他甚至觉得,你是比樱更加优秀的作为圣杯容器的材料。如果我不将圣杯交到脏砚的手上,他就不会放过你和樱。所以,只要我现在满足了他……”
“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拯救!”梦星打断雁夜道,“不要把我和樱当成你自己的懦弱借口。”
“懦弱?……”梦星的一句对雁夜如同当头棒喝。他虽然从来没想过让别人把他当成英雄,但也无法对他人一句话就否定了自己搭上生命的付出视而不见。
“你自己也说,脏砚是个不知满足的老吸血鬼。那么像你这么跟他妥协求全,为了满足他的欲望而去伤害他人,只希望他能够大发慈悲放过自己,你这样的做法又是什么?你这样就好像是用柴禾去扑灭火焰——如果不把柴禾烧尽了,火会熄灭吗?——对于一个老吸血鬼而言,他会满足吗?……雁夜,我很敬佩你的牺牲精神,但是你明显将你的牺牲用错了地方。你想拯救樱,我也想救她,可你却选择了这种抱薪救火的方式。难道,从你一开始想要拯救樱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正面同脏砚争斗吗?……还是说,你所说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幌子,你不过是因为你的无能和无力,在这圣杯战争里发泄你的情绪罢了?”
梦星的话语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钢针,不断刺激这雁夜的灵魂——“反抗脏呀?开什么玩笑?对方可是不知活了多久,实力深不可测的老魔术师!”——不错的,雁夜确实是懦弱的,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放抗脏砚的魄力和胆量。最极端的方式,也不过就是言语上的顶撞或者离家出走罢了。在老魔术师的眼里,雁夜无异于刚刚出生,对自己毫无放抗之力的婴孩。
而当雁夜深入到圣杯战争里之后,他的确无论对什么都燃起了一把无明火。与其说他是在战斗,倒不如说他是在发泄。对老魔术师不得释放的怨恨与愤怒被他转嫁到了这个世界的身上——破坏掉他看到的所有东西,借此向世界宣泄自己的怒火。
在梦星言语的引导下,雁夜头一次如此赤裸地同自己的懦弱四目相对。似乎是被掏空了灵魂般,他眼神空洞得几近崩溃。
“雁夜,放弃掉令咒,放弃掉圣杯吧!”适时,梦星柔声对雁夜说道。
“放弃?你叫我放弃?那樱……还有你……”雁夜浑身颤抖地挣扎着。
“我的命运我自己掌握,无论是樱还是我自己——既然有人觊觎我们的性命,我们的未来,那就由我亲自去讨伐他。”
“你想……对付脏砚?”雁夜忐忑不安道,“可是只有你……”
“我有我的骑士……”梦星满眼自信地瞧了一眼站立在自己身后的lar。
“不,不行……”雁夜摇头道,“脏砚他参加了三届圣杯战争,对英灵他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即使理论上人类不能战胜英灵,可谁知道脏砚还藏着什么手段?”
“那就把你的力量也转让给我。”梦星盯着雁夜手背上仅存的一个令咒说道。其他的两个令咒在梦星和哥德尔先后两次打败berserker之后,雁夜召回自己的servant用掉了。
“你想要……berse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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