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年,平静如水的日子正式宣告结束,要迎接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童若瑶知道,她不能逃避,她只能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去面对。(请记住)
翌日一大早,卯时不到便有响动传来,童若瑶被小黑的叫声惊醒,连忙爬起来。此时,窗外也只一点儿亮光,屋里倘或不点灯,也只大概能瞧出隐隐约约的轮廓。幸而屋子摆设简陋,除了东边一个炕,中间一张旧桌子和两张杌凳,外加一个简单的衣柜,其余东西一概没有,而童若瑶对这些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利索地穿上衣服,拿起炕头上的梳子简单地绾了一个鬓,略略收拾了一下,便去开门。恰好正屋那边,周氏也穿戴整齐开门出来。
再往院门口望去,已经有七八个妇人聚集在那边闲聊,听见开门声,便有人笑道:“周婶子起来了,我们没打扰您歇息吧?”说话的便是李长老的大儿媳妇。
周氏一边过去开门,一边笑道:“只怪我们起来晚了。”
“不晚不晚,是我们来的早了点儿。”
这倒是大实话,童若瑶嘀咕一声,紧几步走到周氏跟前,礼貌地福福身算是打了招呼。
“哟,到底是读书人教养的孩子,就是比我们的孩子懂礼貌。”
周氏确实是这样教导童若瑶的,见了人都是要见礼,只以前童家没什么外人来,童若瑶想要做一个懂礼貌的孩子也没机会。
周氏开了门,大伙便鱼贯着进来,每个人都带了东西,说是今儿酒席上要用的。周氏客气一回,那些人也不管周氏点不点头,已经各自张罗起来。
乡下人办事,因村子里的妇人都来帮忙,各自家里就没人弄饭,便是从早上就开始在办事的那家人吃了。这会子大伙儿来,就是准备帮忙准备早饭的,再有也需要人去市集上采办些食材回来。()
昨儿大伙不但随了东西也各家凭着各家的经济条件,随了些礼钱。周氏昨儿夜里盘算了一回,也把今儿要用的拿出来,一会儿童若远吃了饭,便让他去市集上采办。
几乎和昨儿一样,灶房根本就没童若瑶的容身之地,那些热情的妇人们,已经做主用米缸里的米做了米粥,又弄了几个小菜作为早饭。
不多时,来的人愈发多起来,刘氏抱着孙儿,一来便和周氏说上话了。瞧得出她今儿也特别打扮了一回,穿上了新衣裳,瞧着倒是挺精神的,却有人调侃她道:“咱们村也只刘婶子最是个舍得的人,新衣裳也不怕弄脏,我们可就舍不得了。”
刘氏听得,耳根子滚烫,碎一口道:“你们这起娼妇,嘴里就说不出好的来。”
其他人也只笑笑罢了,刘氏不理会她们,朝周氏道:“今儿定是要去市集,不如叫大奎跟着去,多个人才好些。”
童若远匆匆吃了早饭已经出门,周氏只得如实相告了。刘氏扭头朝站在她身后的大奎道:“你这会儿快去,指不定还能跟上你童家哥哥。”
那大奎原就不想来,听了刘氏的话,忙不迭地就跑去了,周氏叫他先回来吃了早饭再去,他人却已经跑得没影儿,只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不多时,村里但凡在家的妇人基本都到了,早饭妥当之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早上一共坐了八桌。接下来便是准备中午的正席,村里其他人家也大办过这样的酒席,只因大伙不愿与童家往来,童若瑶也不得见那热闹的场面。
大人忙着洗菜切菜,小孩儿就在院门口的空地上玩耍,大伙聊着八卦话题,那感觉格外温馨。如果抛开童老爹中举一事,而换成其他的事儿,感觉也许会更好吧。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如果老爹没有中举,这些景象大概就是再在李家村住上十年也难见到。
哎哎,童若瑶嘴角不觉得弯起一抹苦笑。眼角余光恰好憋见童若远他们用两头毛驴拖着食材回来。大伙纷纷丢开手里的活计去帮忙卸货,肥胖的厨子用他那酷似寺庙里钟声的大嗓门指挥着大家。
大奎到底还是追上了童若远,这会子一起回来了,一同的还有一位穿着一身体面行头的年轻人。彬彬有礼的倒也像个文雅的读书人,童若瑶认得,他就是李长老的长孙李荣,李长老便是要给他提亲的。
此时三人站在一块儿,大奎憨厚,李荣一脸微笑,童若远虽穿着简陋,可瞧着最有气势,到底是自己的大哥,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于是,童若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该不会村里去外面做工的,到了适婚年纪,又没有订下亲事的青年都会回来吧?
童若瑶自己先打了个寒颤,这个想法极有可能会发生,周氏谢绝李长老的话,不可能没有传出去,既如此怎么……
“童老爷,那便是我那孙儿了……”李长老得意洋洋的话语传来,接着又听见他朝外面喊李荣的小名,叫他进来见见童老爹。
那边李荣听见,朝童若远作一揖便大步流星地朝正堂屋走来,甚至还不经意又特意地看了童若瑶一眼。
这叫什么事儿?童若瑶很是郁闷,不想刘氏又怂恿大奎过来和童若瑶说话,大奎不肯,刘氏又故意说得很大声,似乎是说给众人听的。只说大奎以前如何如何,叫人听得心烦。
童若远脸色微沉,周氏纵然笑着,也笑得勉强,只打眼色叫童若瑶进屋去。
而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童若远他们回来不久,童家院子外来了一辆马车,对于李家村的人来说,这马车格外华丽,也格外眼熟,因为这辆马车的主人便是住在城外不远处的王乡绅。
突然到来的王乡绅让大伙安静了片刻,童老爹和李长老等人一起迎出来。王乡绅是个干巴巴,满头花白头发的清瘦老头儿,穿衣打扮自然和乡下人不同,一身锦绸罗衫,杵着一根鹤头沉木拐杖,大拇指带着一枚晃眼睛的赤金扳指。一左一右两个下人搀扶着,身后还跟着穿着同样体面的年轻人,便是王乡绅的小儿子。
将王乡绅迎进屋,让了座,童老爹等便也依次落座了,那王乡绅说话声音都打颤,“恭喜童老爷了,今儿我不请自来,童老爷可别见怪。”
童老爹不卑不亢地道:“哪里,只劳驾您大老远地跑一趟。”
王乡绅“呵呵”笑了两声,“我祖上也是这里的人,只后来搬出去罢了,说到底都是一个地方上的。”
李长老赔笑道:“您老说的是。”
可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儿,要追溯到王乡绅太爷那一辈去了,后来王家发达了,连祖上的坟墓也迁走了。
王乡绅又颤抖着嗓子说了些其他的话,便招手叫他小儿子过来给童老爹见礼,童老爹忙站起身谦让,这个礼却是不敢受的。童老爹虽然依旧沉浸在自己中举的喜悦中,但并没有因此昏了头。他如今也只是李家村一个外来户,没有别的身份。
王乡绅却坚持道:“童老爷如今是举人,指不定以后成为什么样的人物,他这一礼却是应该的,只望童老爷以后倘或得了闲,能指教他一二才好。”
他小儿子也不是呆头呆脑的,听了父亲的话,就又作一揖,童老爹虚扶一把,“到底还是年轻人更有作为。”没拒绝,可也没答应什么。
之后,叫他小儿子随了五两银子的礼钱,又说了些别的话,大体都是围绕着读书科考那些事儿,这王乡绅也只得了一个秀才,他嘴里能说出什么来?不过是在乡下人跟前充面子罢了。倒唬得李长老等信以为真,听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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