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清与如冰、如霜一番交谈方知宗汉一直很担心她的安危。们的网址)表面上,他虽遣走如冰、如霜,但暗地里一直派她们保护。想来,她偷偷前去宗雅府上的两次都遇皇上、宗汉前来解救,必是她们相告。
过几日,她的身体好些,时有唤来昭斓闲聊。昭斓的态度略略好些,但亦不如往日那番热情,好似破碎的镯子即便再修再补亦不能完好如初。从昭斓口中,蔓清得知秦舞离金那日哭得很厉害,但问她哭什么,她又不说。随后,来了一个武士,说是宗汉派来护送她回国的。懒
自宗雅被踢去完颜姓氏,赶出完颜世家;宗磐意外遇害后,博奴兰芝似安分守己好些,没有再惹事生非。数日来,蔓清在上京过得还算平静,不曾有意外的风吹草动。唯宗汉似特别的忙碌,日日被完颜晟叫去商量国家大事。宗磐被害一事,完颜晟最终以宋王染疾暴毙昭告天下。
这年北方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才过十月,已飘落起飞絮鹅毛般的绵雪。一夜之间,满树银枝,满地雪净。傲雪厅前的数株白梅虽是未盛,但隐隐似也有萦萦绕绕的清香袭来。站在厅前,睨望落落不息的飞棉,蔓清不由触景伤情。时光飞逝,世事变迁。前年的雪日,她与子衿被选入送金,去年的雪日,她们四人还在四合院打雪仗,而今年的雪日,秦舞回国,子衿与耶律攸隐居大漠,唯留昭斓亦在身边。眼热,泪花漱漱。虫
如冰递去一块帕子,规劝道:“柳妃娘娘,外面冷,不如回房歇息。”
自从有了身孕,蔓清不再固执地辞去如冰如霜,渐渐也习惯起被人伺候。只是,宗汉太过保护她,以致数日前去参拜皇后,她身边的护卫、随从比皇后还多。此事一时还成一大笑柄。但皇帝对这事并无追究。慢慢地,事也淡了。
屋内取暖的炭木烧得通红,冒着腾腾热气。如冰、如霜很得力,听炭木“噼啪”爆声,忙换上新的。
响午,连落两日的大雪终于停下。
清冷的雪光透过窗帘薄薄地映照在蔓清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淡泛蒙蒙青色,好似青瓦瓷上的浅浅釉色。
蔓清一手笼着暖手炉,一手抚着小腹站在窗前。
自怀上宗汉的骨肉,心境变了好多。本来她还有心圆昭斓的梦,可现在越来越依赖和心系宗汉,越来越害怕年老色衰,越来越担心新的红颜出现替代她现在的位子。没有丈夫疼爱的女人犹如稻田看守谷粒的草人,只能日日远远瞻望期盼。宗汉对她虽依是好,但谁又知道未来,谁又能保证他的心天长地久地不变……缓缓又默念起那首《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椹。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耽之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有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从门外传来。蔓清缓过神,定睛望去。见宗汉兴致勃勃地走来,心下一喜。(请记住我)今日,他似心情极好,丰神奕奕,清亮的眼眸若远山青松一般洒逸,有着说不出的神俊。
“完颜哥哥,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蔓清边替他脱下朝衣换上便衣,边笑盈盈问。
宗汉不急着回答,只一手拉过蔓清,问:“清儿,你不是很想见见我的母妃。我们现在去可好?”
许是怀孕的缘故,心思也变得懒散。若非宗汉提及,她倒把拜见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点过头,随宗汉坐上一辆马车。
车轮在雪地里前行甚慢,呼啸凛冽的北风中绞杂的车铃声很是美妙,叮叮当当犹如深林中甘泉的滴落清脆悦耳。这是蔓清第一次与宗汉乘车出门,小小的车上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喜悦和欢乐。出门时,宗汉只带上侍女如冰、如霜,遂一路前去,也无其他下人打扰那份甜蜜的幽静。
依偎在宗汉的身旁,品闻那股独特的女真气息是一种无言的幸福。车上,他们时而说起过去在宋国的事情,时而又说起孩子的名字。笑语穿梭在古道,又远远销声在茫茫雪夜。许久,马车才在一栋茅草屋前停下。
屋前一汪清泉清澈见底,如玉如碧。明媚的阳光落在其上,有点点星光微闪。泉旁古木参天,浓荫翠花,隐隐还有红艳得像焚到极处的珠花盛开。对于苦寒的北方来说,金秋十月已入寒冬,百花凋零,草木荒疏,莫非……蔓清心下旋疑,转头问:“不是拜见母妃吗?怎么带我来这里?这是哪里?”
宗汉不言,唯吩咐如冰、如霜进屋,随后拉过蔓清的手,走过横跨溪泉的珠华桥。桥对岸,红艳似血的珠花愈发的多,花形如伞,花瓣反卷若龙爪。很美,却是无与伦比的残艳之美。蔓清不识此花,但见其形与古籍上描述的曼珠沙华略有相似,心下微微一恍。
宗汉折上一支,道:“母亲坟前栽种最多的便是此花。听人说,这叫彼岸花。彼岸彼岸,彼此相守、彼此相知,却彼此两不相见。”
“真是它。”蔓清面色骤变,霎时雪白,几乎倒抽一口冷气,寒颤道:“曼珠沙华!”
宗汉见蔓清反应剧烈,出乎意料地轻叹一口气,续道:“母亲名唤珠华。我一出生母亲便逝,父皇极度伤心,就以此花悼念母亲的离逝。”顿一顿,“花与叶的永不相见像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一团团看似妖艳的火红却满含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完美的外表依无法遮掩惨淡的灵魂……
瞬息,清泪斜斜从眼角滑落在娇艳欲滴的红瓣上。“我不喜欢这花。”蔓清抹一把泪,拔去数支,“我不要像彼岸……”
话半,宗汉抬手捂住她的嘴:“花开彼岸,生生相错。我也不喜欢这花。今天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改种它。”悄悄从衣袖中取出几颗黑色的种子,“我听说睦州的紫藤很出名,花形若蝶,条条垂落,远远望去,若紫色的纱帘笼罩山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原名中的‘纱’字应该就源自紫藤。”
“紫藤?”蔓清若有所思。紫藤下的盟约喁喁细语若隐若现。思及,失语呼一声:“秦大哥!?”话一出口,顿知口失,忙又捂嘴。抬目见宗汉的眸光依是柔顺,方松过一口气道:“秦方是我三哥哥。你曾经托子衿把他的骨灰给我。清儿谢过。”
宗汉摇摇头,口气有一丝觉察不到的生硬,“你曾经为了救他而堕落青楼,他真是福气。”
蔓清慢慢道去一些她在睦州参加方腊起义军,秦方被捕,以及加盟复景堂等事。声音一分一分悲凉,以致宁和的空气都胶凝起冷寒。
宗汉略略点头,心疼的把蔓清搂在怀中:“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若非秦方入狱,我和你也不能相见。说来他还是媒人。”
种子意味希望,紫藤的种子更憧憬多姿多彩的未来。
蔓清取过宗汉手中的种子,疑问:“无缘无故带我来这里种花?”
宗汉郑重道:“不日我将代表金国出访宋国送还幽云十六州。本来有心带清儿一起去,但考虑你身体不便,遂只能安排你暂住这方世外桃源。”
“皇城……”
宗汉没让蔓清插嘴:“把你一个人留在皇城,我终是不放心。所以……”蔓清眼神微懵,眉角稍稍一皱,正欲发问,宗汉道:“清儿,我自作主张,你不会怪我吧?”
宗汉视她如命,她如何拒绝,遂点点头。一阵风飒飒吹过,红艳的彼岸花简直把人的双眸都要焚烧起来。蔓清摘去数朵,道:“你说皇城危险,难道大哥不是疲劳过度意外而亡?”
宗磐被害已过数日。如今蔓清突发再提,完颜宗汉显然没有思想准备,瞬息愣了愣,片刻道:“其实真正致命大哥的是一种剧毒,但不曾查出下毒者。”
“下毒?”蔓清惊疑不定,心里转过几圈。想当初,复景堂多次派她下毒杀“楚仲翰”。难道此事与中原武林有关?可中原人士杀宗磐作什么?宋、金不是友好联盟吗?
宗汉见蔓清面色白晰,神情惊惶,忙劝慰道:“清儿,我说皇城危险并非指大哥被害一事,而是其他。兰芝多次加害你不成,我担心她乘我不在,再起波澜,有心害你与我们的孩儿。而且……”蔓清似并未听进去,容色一分一分黯淡。能杀宗磐者绝非等闲之辈,若是事情闹大,恐怕殃及宋金友好联盟。没等宗汉把话说完,急问:“你此去宋国是不是还要找出杀死大哥的凶手?若是大哥之事真是汉人所为,清儿求你千万不要将真相告诉皇上。”
宗汉的面色一如方才的坦然镇定,“我不是说了我只是去归送幽云十六州。你想的实在太多。”说着,执过蔓清的手向茅草屋走去。
蔓清依有疑惑,随口再问一声“真的?”
宗汉摇头,微带不满道:“完颜哥哥何时骗过你。你呀,就知道担心国家大事,何时能这样关心我就好了。”
蔓清低声嘟哝:“不是挺关心的吗?”随即,想到昭斓:“既然皇城危险,那昭斓留在那里必是危险。你怎么不带她来这里?”
宗汉蹙一蹙眉,佯装嫉妒道:“还说关心我呢?这不又关心她人了。”
“我……那是……”
宗汉吃吃一笑,“放心吧。昭斓是我义妹。我自有安排。”
一颗悬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用过晚膳已是天黑。远离皇城的天空仿佛特别开阔,星斗亦愈发闪亮。
蔓清倚靠在宗汉的身边,仰望星空,浅浅说起星宿、星象的故事。宗汉学识甚广,略略懂得观星之术。说起最亮的那颗象征帝王命运的北极星时,蔓清不由想起睦州仲夏之夜。晚风习习,星斗满空,荷香宜人。仰躺在草屋屋顶,与秦方一起细数满空亮星。秦方说,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位置。如果人与星有缘,星星就会离开星空,降落人间。当时,施悦纱手指星空问秦方,属于她的那颗星在哪里?秦方愣了半响方道,那颗星早已坠在他的心中……
伤感的泪若长长的溪水悠悠流淌在脸上。
片刻,蔓清哀求道:“完颜哥哥,清儿有个不情之请。”
宗汉拂过她的秀发,道:“只要我完颜宗汉力所能及,必定为清儿办到。”
“我想请你帮我找回秦方的骨灰。”
宗汉怔了一怔,但依是点头。
让宗汉送回秦方的骨灰,未免心狠,但秦方一生为她,她又如何让秦方死不安息。
道了声谢,她复道:“我对秦大哥是缅怀。”
四周的空气一阵一阵的冷凉,隐隐好像有彼岸花迷醉的芳香。
月光落在蔓清的脸上,漾射出异样的光泽,仿佛是一种感愧。
静默,静默。
为什么是紫藤?为什么偏偏要耕种紫藤?她心中的紫藤又该为谁开?为谁落?
数年前,秦方的一句紫藤花开,等来的只是一颗流星的损落,如今宗汉承诺的归期,又会是怎么一个结果?
缓缓,莫名的伤楚溅起在这个风光无限好的夜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