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跟将军,是何时重逢的?”舒沫好奇地问。
“嘉正二年,将军失了定州。”宋婶垂着眸,轻轻地道:“先帝大怒,将其召回京师,谪其将军之职,降为副将。将军请求皇上再派他去西凉,挽回失地,以雪前耻。临行前,德昭皇后特召其入宫,设家宴安抚。听闻将军入宫,我央司苑调了班值,本想溜到坤宁宫,在远处偷偷看他几眼。却惊讶地发现将军竟喝得大醉,倒在御花园僻静处流泪,一时按捺不住……”
说到这里,宋婶停下来,尴尬地看着舒沫。
舒沫了然,鼓励地笑了笑。
薛将军战场失利,本就满怀悲怆,加上被皇上罢了官职,难免失落郁闷,借酒浇愁愁愁,不喝得酩酊大醉才怪!
偏偏宋婶对他心怀仰慕,见心上人落魄流泪,更是刻意安慰,百般温柔。
加上,御花园里景色清幽,男的俊朗,女的娇美,自然***,一碰就着。
“酒醒后,”宋婶转过头望着帐顶,自嘲地道:“将军很是懊恼,却并未责怪于我。他摘了身上玉佩,言明凯旋之日,便是娶我之时。”
舒沫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将军肯娶你,说明对你亦有情。”
宋婶苦笑着摇头,声音极轻:“将军与夫人是同门师兄妹,伉俪情深,满朝皆知。他连妾室通房都无,怎会对我有情?他不过,是为酒后孟浪之举,负责而已。但只是这样,我也满足了。因为我心里明白,若非我主动诱—惑,后来的事根本不会发生。他,抱着我时,叫的是他夫人的名字……”
宋婶的声音越来越细,最终化为低低的呜咽。
“宋婶~”舒沫心中难过,本想宽慰她几句。
嘴唇翕动了几次,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张开手臂,将她轻轻地拥进怀中。
事过境迁,她相信,宋婶也并不需要那些虚假的安慰。
让她想不到的是,古代位高权重的男子里,居然也有这种忠于爱情的奇葩?
虽然,他酒后失俭,未免美中不足,但在这种社会环境下,他的存在已堪称奇迹。
也不枉后来,薛夫人与他一起战死沙场,魂归西凉……
宋婶抹去泪珠,涩声道:“那时少女怀春,不懂世情,得了将军允诺,更是满怀憧憬。自将军走后,每日扳着指头计算归期。不料,二个月后,意外发现怀了身孕……”
舒沫心中一紧。
宫规森严,宫女严禁与人私通,被发现绝对是死罪。
宋婶,那时也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在司苑司只负责莳花弄草,平日少有人来。我的性子本就安静,发现怀孕后更是担惊受怕,每日只钻在花草中,不理是非。如此过了数月,终是被司苑发现。”
“司苑是我远房姑母,便是她荐我入宫。发现此事后,本想逼我坠掉,无奈那时腹中胎儿已成形。她怕受我牵累,亦不敢上报,只好安排我到冷宫做事。”
宋婶声音哽咽,眼泪泉涌:“这样拖到瓜熟蒂落,见我宁死不肯说出孩子生父是谁,只好悄悄托人把孩子放在倒夜香的车里,偷带出宫外……”
“薛将军呢?”舒沫问:“他难道忘了当初对你的承诺,一直没有回来找你?”
“将军这一去再没回来,嘉正五年,和夫人双双战死沙场。”宋婶含泪道。
“那,”舒沫默了片刻,问:“孩子呢,你后来也没再见过她?”
宋婶摇头:“宫女出宫岂是易事?尤其是我这种种花养草的,经年累月藏于花丛,更是没有机会出宫。”
舒沫又问:“人见不过,总能送点东西,传个消息什么的吧?”
“起初几年有崔司苑在,偶尔能托人带些银两出去。”宋婶低叹:“后来崔司苑殁了,便再没了音讯。唯一剩的,便只有这块玉了~”
舒沫内心激烈交战着,不知是否该把静萍身上也带着同样的玉这件事说出来。
万一不是,岂非碎了一个母亲的梦想?
但若不说,眼睁睁地看着母女近在咫尺不能相认,又如心不忍。
“瞧我,”宋婶见她垂着头,轻咳一声,强打精神:“净说些没用的话,惹娘娘伤心。还是说说你吧。”
舒沫勉强收摄心神,笑道:“还不是老样子,有什么好说的?”
“可,”宋婶瞥她一眼,轻笑:“有好消息了?”
舒沫愣了一会,才回过神,嗔道:“宋婶!”
“这有啥好害羞的?”宋婶道:“成亲嫁人,生儿育女本是天经地义之事。”
“宋婶,”舒沫默了一会,忍不住问:“你,可后悔?”
就因为一次冲动,付出一生的代价,一辈子在痛苦里煎熬着,是否值得?
“后悔?”宋婶轻轻地笑了:“不,我从没后悔过。我庆幸为他生了个女儿,让我的一生跟他有了联系。可以,理直气壮地思念他。我,很幸福。”
她的话很朴实,却饱含着感情。
舒沫满怀感动地看着她。
她说话的模样是那样的恬静,淡淡的,带着经岁月洗涤过的智慧。
“很难置信,是吧?”宋婶慈爱的微笑着,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芒:“等你再大些……”
舒沫忽然一阵冲动:“其实,玉佩的另一半,在睿王府的静萍姑姑身上。”
“你说什么?”宋婶一怔,意识到她说了什么,眼睛蓦地睁得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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