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圣诞节还有两个星期,许栩越发忙碌起来,除了驯马的工作,她还得替纳纳亚夫人打下手,筹备平安夜晚宴的事情,庄园里的女仆人手不够,纳纳亚便擅自征用了许栩作为自己的助理兼跟班。们的网址)
“马修男爵和阿诺伯爵去了阿布戴尔打猎,他们要到下周三才能回来,我得在男爵回来之前把家里都布置好,让他们舒舒服服,热热闹闹地过一个圣诞节。平安夜的晚宴还会邀请一大帮贵客,他们都是在内罗毕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们要好好准备才行,不能丢了斯特林家族的脸面。”,纳纳亚一边指挥男仆把刚砍下的雪杉拖进客厅,一边指挥许栩替圣诞树挂上装饰。她头上缠了块赭色的头巾,胸膛挺起,腰板笔直,手臂沉稳而准确地挥舞着,威风凛凛的样子让人想起了站在船头引领航向的哥伦布。
“哦,好的。”,许栩摆弄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饰品,眼睛却不停地瞄过窗外草坪上停着的那架德哈维兰虎蛾式飞机。飞机被墨绿色的油布覆盖着,可仍能窥见那纤长的机翼和小巧的机身轮廓,仿佛一只毛色漂亮又乖巧的鸟儿躲在了绿色小屋里,正引诱着她的靠近。
德哈维兰虎蛾式联络机,对许栩来说并不陌生,她曾在无数教学图片以及飞行博物馆中见过它的身影。“de Havilland Gipsy Major I 127hp 发动机,航程998KM,最大速度200KM/H,升限4510M。‘虎蛾’是航空史上的一个传奇,它是三十年代英国飞行员最喜爱的机型,在二战中为同盟国空军做出了卓越贡献……”,许栩还记得教官在介绍虎蛾式联络机时的话。
而现在,这样一架近乎传说般的古董飞机就摆在许栩的眼前,那种感觉就像禁酒多时的酒鬼突然见到了一瓶陈年佳酿,既让她心醉神迷又心痒难耐,想要驾驶它的在脑海里盘旋叫嚣,如同一位迷人的小魔女正不停地朝她抛媚眼。“唉,可惜这架虎蛾是阿诺那混蛋的,如果是马修的,或许我还能开一下。”,许栩沮丧地将一个小天使人偶系在圣诞树上,觉得那带翅膀的天使怎么看都像架飞机。
“天使挂歪了,得重新再挂,我说你今天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在想什么呢?”,纳纳亚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整天看着窗外发呆,便问她。
“那个,纳纳亚夫人,刚才你说阿诺要下周三才回来对吗?”,无视纳纳亚的问题,许栩反问到,一个大胆的念头正在她脑际闪过,让她原本沉寂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
“是的。你该尊称他为唐.阿诺.德.卡洛斯伯爵,他是西班牙贵族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阔佬。”,纳纳亚不悦地纠正着许栩,然后才说:“阿诺伯爵在蒙巴萨拥有大片的产业,港口,赌场,旅馆和赛马场等等,人家都说三分之一的蒙巴萨都属于阿诺伯爵,连总督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他是马修男爵的好朋友,就算你救过他,但也得对他表示该有的尊重。”
许栩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胡乱应付着纳纳亚的话。(请记住我们的网址)对于阿诺的身家与财富她并无多大兴趣,她关心的只是他的飞机。“反正他人不在,我拿虎蛾开一下应该也没多大关系。就算他回来知道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可以趁着黎明时分,大家都还没起床的时候,我偷偷地溜上飞机,然后朝北边的穆阿悬崖飞去,这几天都是刮东北风,刚好逆风起飞……”。
这个计划越来越清晰成型,冒险的热情在许栩的血液中沸腾汹涌,澎湃地撞击着她的心脏,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体验虎蛾的机翼在挣脱地心引力时那种冲刺般的快感。
正想着,庄园的门童鲁纳忽然跑了进来,他是个13岁的纳迪族少年,四肢瘦长,头缠白布,身上穿了件白袍,一双机灵的眼睛在浓黑的眉毛下骨碌碌地转着,让人想起了草原上那些正在奔跑的瞪羚。
“纳纳亚夫人,门外有位自称是威尔逊航空公司的约翰.史密斯先生,他说给阿诺伯爵送飞机零件来了。我说阿诺伯爵不在,但那位先生还是坚持要进来看飞机……”,鲁纳叽叽呱呱地说着,他的语速极快,声音又尖,让人感到一种目不暇接的热闹与聒噪。
“鲁纳,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讲话别像蹦豆子似地,一点教养都没有。你说什么?威尔逊航空公司的约翰.史密斯先生?哦,对,阿诺伯爵临走前嘱咐过如果这位先生来找他,就直接把他带到飞机那去就好了。”,纳纳亚想了一下,让鲁纳把那位约翰.史密斯请进来。
过了一会,一位个子矮小,头发花白的男人走进了客厅。他大约五十来岁,脸色红润,满头大汗,身上穿了件皱巴巴的呢子外套,领带也没打,袖口上还沾着几抹类似机油的污渍。
“飞机在哪里?带我去看飞机。”,这位约翰.史密斯先生一进来便问,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飞机就停在草坪上。”,不等纳纳亚出声,许栩就抢着回答。
“好极了!让人替我将车上的发电机和工具箱卸下来,然后再找几个有力气的男人过来,我得马上开始维修,时间不多了,内罗毕机场上还有好几架飞机等我检修,这边事情一完,我得马上赶回城里去。雨季的路很难走,这趟路我开了两个多小时。”,约翰边说边卷起衣袖,也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和坐下休息,迫不及待地就想马上开工,看来他真的很赶时间。
“哦,好的,我马上吩咐人去办。先生,要不先坐下喝杯咖啡?”,纳纳亚被约翰那种急迫并具有权威性的气势给镇住了,连忙应道。
“咖啡?是的,我现在的确需要一杯咖啡。给我来杯爱尔兰威士忌咖啡,但我没时间在这里喝了,请帮我送到飞机那边去。谢谢你,女士。”,约翰朝纳纳亚点了点头,然后脚步匆匆地就朝餐厅通往草坪的侧门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用一种好奇的语气问:“我听阿诺说,这里有位会开飞机的年轻女士,请问她在哪里?”
纳纳亚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许栩,然后再看着约翰说:“我想,你说的那位女士应该是她。”
“是吗?东方女孩?还真让人惊讶!”,约翰盯着许栩,灰色的眉毛高高挑起,仿佛有点不可置信,但片刻后他笑了起来,朝她热情地伸出一只手掌:“太好了,很高兴能在这里认识一位女飞行员。小姐,你能跟我来吗?我需要一个懂行的人和我一起修电机,这能节约不少时间。”
“当然,如果能帮上忙,荣幸之极,请叫我许栩吧。”,许栩握住了约翰的手掌,脸上有种孩子般的兴奋和雀跃,约翰的提议她正求之不得。
“谢谢你,许小姐,我叫约翰.史密斯,是威尔逊航空公司的机械工程师主管。”,约翰笑呵呵地对许栩说,他红润的脸色和爽朗的笑声让她想起了快乐的圣诞老人。
没错,约翰就像位神奇的圣诞老人,在节日前夕为她带来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能让她再次接触飞机。然而,许栩不知道,几个小时后,有着更惊奇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
当许栩和约翰刚走出客厅,却看到桑布总管迎面跑来,步伐匆忙,一脸焦急,奔跑中还碰倒了草坪上摆放的花盆,但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顾着往前奔跑。
“桑布总管,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许栩见他神色如此慌张,像是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情,连忙拦住他问。
“出……出事了!男爵他们在阿布戴尔高原上遇险了!”,桑布见是许栩便停下脚步,声音喘息中带了丝颤抖。
原来,一周前马修和阿诺带领着30个充当向导和挑夫的黑人前往阿布戴尔,去追踪那些雨季中在草原上觅食的象群。这支“声势浩大”的狩猎部队在河岸对面发现了象群的踪迹,为了争取时间,马修和阿诺带着5个黑人抢先渡河,组成先头队伍打算将猎物一举捕获,其余人员和装载食物用品的汽车则留在了河边扎营,等候进一步指示。没想到这几天连降大雨,围绕着高地的两条河流泛滥成灾,汹涌的洪水将马修他们所呆的地方化成汪洋中的绿色岛屿,同时也截断了任何渡河的希望。就是说马修他们既无法回到对岸,对岸的人也无法接近他们,最要命的是马修他们只带了一天的食物和饮用水,在河边守候的男仆见势不对,连忙驱车回来报信。而马修他们现在已经在“岛屿”上被困了足足三天。
“雨季去狩-猎,突如其来的洪水比野兽更危险。这些年轻无畏的‘勇士’们总是以为自己是浸过冥河之水的阿喀琉斯,所向无敌,战无不胜,结果……这就出事了。阿诺他们的行动真是太冒险,太鲁莽了!”,约翰听了桑布的话,不住地摇头,充满了长者对后辈那种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叹息和无奈。
“那洪水什么时候能够退去?”,许栩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她也认为马修和阿诺的行动计划既冲动又缺乏前瞻性,不过眼下没时间去指责他们的愚蠢行为了,如何把他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才是最紧急的事情。尤其是马修,出于一种复杂又微妙的感情,许栩不愿看到他有任何意外发生。
“像这种情况,通常洪水得一个星期或者更久才能退去,而且听说马修男爵好像受伤了,得尽快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才行。我在想是不是该找多点人,然后用车子运几艘小船过去,把他们从河对岸接回来,可是那洪水……”,桑布焦急地搓着手掌,一筹莫展。
“没用的,洪水涨得那么凶,普通的小船根本抵御不了湍急的水流。这种情况下,只能用飞机把人给救出来。”,约翰摆了摆手,立刻否决了桑布的提议。
“飞机?眼下我们就有一架飞机。”,许栩转身指着前方的“虎蛾”道,她想的和约翰完全一样。
“对的,所以我们得尽快把飞机修好,然后飞去阿布戴尔救人。本来应该打电话”,约翰果断地走向飞机,边走边问许栩:“许小姐,一个小时后你估计你能起飞吗?我指的是没有塔台无线电导航的情况下飞行。”
许栩抬头看了下天,刚刚下完大雨,天空碧蓝如洗,能见度很高,摇摆的树梢显示出风正从东北的高地吹来,还有轻微的西南侧风,骤眼看去问题不大,似乎适合起飞。不过这只是单纯的目测结果,决定飞行的因素错综复杂,里面包含了大量躲藏在视野之外的东西,譬如:接下来24小时内的气象变化,低空飞行时的风切变,沿途的地形波以及飞机性能等等诸如此类,每一项都必须依赖电子仪器的精确测量。但此时,她身处的是三十年代非洲一处偏僻的私人庄园,而不是2011年现代化的标准机场,没有电子仪器,没有指挥塔,没有雷达探测,甚至连一份规整的航图都没有,有的只是她的一双肉眼和无数次把握过操纵杆的手,以及那份堂吉诃德式的乐观精神和冒险勇气。
“或许问题不大,但我没有飞过这条航线,也没有驾驶过这架飞机。约翰先生,你熟悉航线吗?我的意思是你能当我的导航员吗?”,许栩如实说到。
约翰正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扳手,听到许栩的话,他抬起头,瞪大眼睛,仿佛她提了很个滑稽的问题:“航线?哦,不,许小姐,我猜你还没在肯尼亚飞行过吧?这里大部分都是未经探测的荒地,如果我们成功抵达阿布戴尔,那就是开辟了条新航线。别担心,我们有指南针和地图,它们就是最大的航线保障。我曾经跟着东非航空公司的货机飞往伊桑巴送救援药品,经过阿布戴尔高原,我了解那边的地形和路线,我指的是大致上。”
许栩愣了,指南针和纸质地图?和GPS以及其它任何电子导航系统相比,它们原始得就像旧石器时代的刀斧。不过这就是现实,她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次荒野搜寻,不是以往那种航线精确,舒服得近乎消遣的商旅飞行;她要驾驶的是一架由金属与木头“简单“拼凑而成的虎蛾,而不是由无数高端技术悉心堆砌的空中国王。在她的认知里,第一次,飞行从严密的外科手术变成了纯粹仰仗运气的赌博。可是,7个被洪水围困的人在等着救援,他们的生机或许转眼即逝,无论手术也好赌博也好,她都必须得飞。
许栩看着约翰点了点头:“好的,一个小时候后我们起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