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戏,我打着哈欠,越大越会有种感觉,那就是过年没什么意思。只有孩子才喜欢过年,到时会有新衣服穿,还有各种好吃的。
但是我不缺衣服,也不缺吃的。所以过年只是为了过而过。想想这两年过年,年年都不同,去年我还在贵公公那里过,做梦也没想到,今年会在这里过。世事无常呀
看来这戏演得快了点,毕竟是为将军演。不能多敲几下鼓,多拉一段琴来拖延时间,戏已经演到宋太祖打下江山十多年后,战乱所带来的创伤渐渐平息,百姓安居乐业。但宋太祖病入膏肓,在临终前叫现在还建在的宋太宗半夜入宫,要将江山传于自己的弟弟。
等演到传了位置,基本这戏也结束了。
那琴拉得是唯美悠长,戏子唱得是声情并茂。根本没演,那晚很多官员都知道的“烛光斧影”,据说当时宫殿门紧闭,烛光映衬出里面有人挥舞着斧类兵器。
天知道年老体弱的宋太祖是死于疾病,还是怎么的。
赵惟能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不要演了”一时间,震得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
戏子们无论是演太祖还是太祖的,战战兢兢地全部跪下,还有些害怕地在发抖。
我顿时明白了赵惟能为什么会暴怒,他是宋太祖的孙子,父亲是有名的“八贤王”,却英年早逝。说是得病,大约也和宋太祖一般,死得不明不白。而这戏就是粉饰了当今万岁的所作所为,好似一切都是顺应天意,而不是宫廷斗争。
这事传出去一定会让太子起疑心的,于是我也站起指着这些戏子道:“大过年的,可不是清明。还不快点换戏”
戏班头一听,也不知道清楚里面厉害关系没,反正说得也是在理,过年时尽量不要去看死呀悲的戏。赶紧的掏出戏牒来,一路小跑到我面前,见我梳着未出阁的小姐头,于是双手奉上戏牒:“请小姐点戏。”
他也是走南闯北的聪明人,此时赵将军,看上去就知道正余气未了,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着。
我拿过戏牒,边打开边缓和气氛道:“我哪会点什么戏,万一错点了个才子佳人的,将军看得还不腻味?班主能不能说个适合点的戏,让我听听。”
戏班头想了想后道:“要不弄个武戏,热闹点”
我侧头见赵惟能脸色阴沉地猛地坐下,手还重重一拍椅把,发泄心中的愤怒,看来阴影未褪。
太子可是多疑的人,说不定这里早就暗插着他的人。赵惟能稍微生点气,那还说得过去,如果一直这样气着,传到太子耳朵里,那可要坏事的。
于是我故意笑了起来,虽然平时很少笑,但环境需要,生存需要,不得不笑。
好似故意刁难调侃般,我笑着将戏牒合拢,还给了戏班头,戏谑道:“武戏就武戏,过年也图个热闹,要不就来个关公战秦琼吧。”
戏班头的嘴顿时张大了,半天没合拢。而赵惟能的注意力也挪了过来,脸色缓和了许多。
“关……关公战秦琼……”戏班头的表情很是奇怪,惹得旁边站立着一同看戏的家丁、丫头,很多都在偷偷的笑,要么努力低着头,要么悄悄地掩嘴。
“怎么?”我故意瞪大了眼,一副天真无邪、更象不知者无罪的模样:“那么大个戏班,连两个能穿上行头的武生都找不出来吗?”。
“小……小姐,这关公战秦琼……”戏班头说话都吞吞吐吐了,满脸为难之色:“没办法战呀……不,不是没办法战,是根本没这戏”
确实没这戏,关公在三国,早生唐初的秦琼四百多年呢。
我故作轻蔑的一笑,象是很懂行的昂头挺胸:“什么没这戏?我去后台给你们说戏去,保证你们一听就会唱。”
戏班头一听立即笑着点头哈腰:“那感情好,只是小姐千金之躯,屈驾到后台……这……”
唱戏向来是下九流的行当,但是戏班头不不知道,以前我的职业还不如他,甚至不如乞丐。而现在更是连人都不算,属于按一千年以后的说法“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我看来眼已经稍微来了兴致的赵惟能,编了个马屁哄哄的理由:“过年就是图个热闹,万岁都与百姓同乐。只要将军开心,去说戏又如何?还有的皇上还写过戏文呢。”
“去吧,我倒要看看你的这叫什么戏。”赵惟能含笑准了。
我去后台说完后,坐回了位置,故作神秘地一笑:“等着看好戏”
锣鼓震天的敲了起来,很是热闹。赵惟能此时一扫刚才的阴霾,笑看起戏来了。而那些为了过年,劳累了半月有余的家丁、丫头,原本站在一旁想睡不敢睡,直往下沉的眼皮也睁开来了,笑盈盈地看我编排的《关公战秦琼》。
涂着红脸,身穿战甲,拿着长矛的关公,威风凛凛地上了台。宋朝关公的形象还未拿所谓的青龙偃月刀,拿的是长矛,但是红脸未变。
就光关公上台,没什么,另外一个入口,涂着白留着三缕须,穿着行头的秦琼也上了台,现场顿时一片爆笑。
两人先是站定,随后按照我的要求相互打量上下起来。到底是专业的,演得有模有样,还呈圆形,步伐稳健的转了几圈。将两人见到后,好奇、惊讶的神态都演了出来。我都被逗乐了,更别说旁边那些看得新鲜的了。
我说过,每唱一句,都要等人笑得差不多时才唱下一句。于是关公和秦琼很是耐心地等着笑声减缓时,一句句甩出来,就象行话“抖包袱”一般。
关公一撩长须,威严而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秦琼回答道:“吾乃唐秦琼是也你又为何人?”赵惟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其实要搞笑很简单,这戏绝对是黑色幽默类型。演的时候,要的就是严肃
关公一个瞪眼,气魄十足:“本将为蜀将关云长是也姓唐名秦琼之鼠辈,你又为哪位君王效力?”关公当然不知道秦琼,还以为对方叫唐秦琼。又是一阵爆笑。
因为牵扯到前朝,不宜多说。于是秦琼哇呀呀一喊,发泄完怒气后,大声唱道:“站不改名,做不改姓,我乃秦琼,乃大将废话少说,速速打来来呀,牵我的黄膘马来。”
于是关公大喊:“牵我的赤兔马来。”
有力的一抬腿,象征性的上了马后,关公和秦琼就刀对刀、枪对枪的、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只见满台刀光剑影,戏服衣摆飞舞,十分的热闹,不时还夹着锣鼓声助威。两个人还真是有敬业精神,打得是难解难分,翻跟头、踢腿、转圈一个都没有少,全武行都上了。
等到笑声差不多散尽,关公长矛一横,挡住了秦琼的兵器,正言质问:“且慢为何要打?”
“为何要打?为何要打?”秦琼手拿兵器,摇头晃脑,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随后瞪大了眼睛看着用矛挡着关公,用力岔开了矛,一个优美的转身,微蹲为虎蹲、摸须很认真的道:“吾也不知”
“哈哈哈……”几个丫头已经笑得捂肚子了,要不是每一句都放慢了速度,她们可以笑得晕过去。
随后秦琼举起兵器,继续打了上去,一番精彩的‘恶斗’后,关公又拦下:“到底为何打?”
“少废话”秦琼一把挑开关公的长矛,有板有眼的唱了起来:“你身在汉营,我在唐,原本不见、现得见。打得肚饿、气又喘,问我对阵是为哪般。”
关公帮着腔:“为哪般,为哪般?”
此时我喊了起来:“再不打,可领不到赏钱”
“如果不打……”秦琼摆了个持枪,手遥指的酷酷造型,直指赵惟能万般无奈的用颤音唱道:“将军他不看赏”
赵惟能立即又哈哈大笑,猛地站起叫好:“好,好,看赏,赏”
一个盘子被捧了过来,上面都是三文五文的铜钱,赵惟能抓起一把,就往台上扔,砸得台面叮铃咚隆的响。
“将军打赏了”戏班头一声吆喝。
两位大将立即跪下去捡:“多谢将军赏,多谢将军赏。”后台又涌出几个戏子,一起跪着捡,嘴里说着谢。
真正的赏是要等演完后,直接付给班主头的。扔钱说赏,是让包戏班的人,有扔钱的成就感。
“来,你也扔一把。”赵惟能将一把铜钱塞在我手里,笑着让我扔。
难以扔过去,看着台上跪着,不停捡钱的两个戏子,刚才威风凛凛,此时哪怕穿着龙袍都跪下捡钱。扔得多,他们就要跪着捡完。
我将钱往袖子里一倒,嬉皮笑脸道:“钱给了我,可就算入了我腰包了。是不是我也应该赏?”
赵惟能一愣,随即就好似了解我的本意,笑着摇头:“夫人也不愿意扔,你们还真有点象。不扔就不扔了,还有什么戏吗?如果唱得好,我每人都赏。”
此时外面传来打更声,三更子正之时。
“以后再说了,因为将军”我俏皮地一笑:“因为您要去上香敬神了。”
赵惟能命我去,但我自知是不洁之身,不能敬神,于是借口身体虚弱留在屋里。而此时,武夫人的丫头进了屋,说武夫人已经在院子里的贡台前等着赵惟能一起敬神。
于是赵惟能不再强求我,带着几乎所有的人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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