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三次上京了,第一次是为了逸风、第二次还是为了逸风。这次应该还是牵扯了他,只不过是我要嫁人了。这次就带了几件替换的衣服,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大郎、狗剩都不能去,羽也不在。
贵公公说,进了宫上面自然派下人伺候我的,就那么日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再说船上也有女人,可以照顾着。至于东西,宫里什么都不缺,都预备下,就等着我。
站在双层红廊船上,两岸的树叶已黄,越往北应该树草越少。
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女人来说,我也算走南闯北了。有些女人就算是住在西湖不远地方,一生也去不了,等死了也许就可以去逛逛,直接埋在西湖河畔了。这样的人生就是男人的附属品、生育的工具。我怎么投胎在古代,真闹不懂!
太子爷还真是重视我,居然叫我进宫待嫁,虽然不能从宫门抬出去,更不算是公主出嫁,但也算是极为光耀门楣的事。
一阵风刮了过来,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条披风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扭头一看,是贵公公。
“天气凉了,听说你以前的伤一直好好坏坏,一碰到天凉就咳嗽。”贵公公他已身穿五品朱色圆领大袖平常公服,将一张脸衬得越发的白净。他帮我披上披风后,后退了一步,保持了点距离:“还是去船里歇着吧。”
平时为了遮人耳目,他不穿官服,这次穿上大约是避免节外生枝。黑白两道的见官还是惧怕的,何况又是个五品官。
确实自从被三王爷打伤后,无论再如何细心调养,体质也不如以前。
平时无恙,但一到冬至就因为天气转变而咳嗽,有时冷风吹过来,咳上那么几声,等肺部适应就过去了;有时则咳得要卧床喝药才好。这里又没有胸透机,就算肺打伤了,也不可能开膛治疗,只能到了时间就小心着。
心情郁闷,气候不适应,加上我还有点晕船,结果上船不到三日就病倒了。
我被移到了一层的舱里,那里比较暖和,躺在软榻上,时不时咳嗽着。船中途停了停,按着我一直吃的方子去抓了几幅药后,船继续北上,并且加快了速度。无论我是死是活,都要尽快弄进京。
一股浓烈的中药味一直飘荡在船上,不一会儿,贵公公端着一小碗冒着热气的浓稠黑药汁进来了。
“喝药吧。”他将药先放在旁边,侧身坐在软榻上,小心地扶起了我。端起药汁往病得半死不活的我嘴里慢慢灌。
我喝了口简直咽不下去,微微咳着皱眉问:“怎么那么浓,好苦。”昨天的药还没有那么苦,今天一下浓了许多。
“当然苦,平常人家将三碗水煎成一碗就已经不错了,而这是四碗水煎成半碗,煎了二个时辰有余。”贵公公继续让我喝着:“你病得那么厉害,药力一定要足才好得快。等进了宫,再叫御医给你看看,看来上回还是留下病根。”
我努力下咽着浓得冷却后可以结成龟苓膏的药汁,还未喝完就受不了,直反胃。
“快吃口酥糖。”贵公公放下还余下一些药汁的碗,捏了块酥糖递到我嘴边:“幸好熬得浓点,否则象昨日一样,喝得越多,吐得越多。”
我无力地微微摇了摇头,疲惫地闭上眼睛。好象药有点疗效,也许是喝下去太难受了,所以肺反而给闷住了。
躺在贵公公的怀中,微微喘着急短的气,声音细若游丝:“好想见逸风,这次去,能不能再见他一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的病好了许多,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榻前还生着炭炉取暖。捏着本书看着打发时间,再过二日就可以到汴京了。
贵公公走了进来,拍去朱红斗篷上的琐琐银白,笑着道:“好大的雪。”
下雪了?我撑起了还酸乏的身体,贵公公见我想看看外面,立即走到软榻前,脱下他的斗篷,包裹在了我的身上,随后扶着我走到船窗口,打开了一扇木窗。
一股寒风夹着几片鹅毛般的雪花扑面而来,外面已经俨然全部都是白色了。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下来了。
慢慢的伸出了手,探出窗外去接雪花。我的手也很漂亮,多年保养让手指如葱,白如玉;雪花飘入微颤的掌心中,同样的晶莹。自古红颜多薄命,我本是天上的百花仙子,却在人间受苦受难,历尽情劫。
“别这样,小心冻着。”贵公公好似也为我而动了恻隐,微微叹了口气,将我又扶回了软榻,关上了窗。
当我勉强能起身走动时,汴京郊外的码头终于到了。
贵公公命人将马车直接赶到岸边,我一上岸就坐上了马车。马车里有个女婢,专门伺候我的。而贵公公则跟着侍卫骑在马上,冒雪前行。
车进菜市口时,突然异常的热闹,许多人都围着看什么东西,将路给堵住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暂停等人散开。
我撩起车窗帘布问骑着马的贵公公:“怎么了?”
贵公公拉紧着缰绳,侧身道:“应该有死囚正在被砍头。”随后叫人去问问砍的是谁。
怪不得下着那么大的雪,却围着那么多的人,原来是看砍头的。古代的老百姓也是无聊,有钱的可以去青楼,没钱的又没有电视、没有卡拉OK,看砍头也许是最刺激的事情了。
一个侍卫踏着满地已经被踩得泥泞的地走了过来,对着贵公公禀告:“报贵大人,砍头是福作监福公公那里的,一个叫小来喜的公公。斩立决,暴尸三日。”
贵公公沉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随后对我道:“从四品作监福公公,还是小来喜的干爹。。。”话到此处不再多言。
人稍微散开了点,我遥见一具无头尸体正趴在断头台上,而脑袋已经被绳子捆住了头发,吊在了木杆上。刽子手已经开始用微热的水,冲浇着鲜血淋漓的台面。
只听到准备散开的老百姓于兴未了地,兴致勃勃议论着:“要死了,这个太监还小着呢,看样子才十五六岁。”
“那么小就杀人?”一个人还是不可思议的道:“还是谋害三王爷之罪。”
另一个人指着右手背中心位置,象多扒了半碗米饭一般精气十足:“我看得真真切切的,手背这里还有粒黑痣。”
贵公公凑近窗边,低声道:“福公公是三王爷的人,入宫后如碰到,要。。。”
小来喜是福公公的干儿子,而福公公又是三王爷的人,小来喜谋害三王爷。。。怎么那么的混乱。难道小来喜是太子皇上的人?我好象找到了其中的奥妙,如果小来喜真的谋害三王爷,那是皇上求之不得的,现在只有一个理由可能说得通,那就是小来喜是被诬陷的。皇上当众砍了他的头,又可辟了杀亲兄弟的嫌疑,又能削弱了三王爷党。
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宫廷权利斗争历来如此,砍头暴尸虽然凄惨,但也算是痛快。袁崇焕一代忠将,落得个投敌之罪判了个千刀万剐,扒光了用渔网拖去菜市口,被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一口一口给咬死的。过了几十年,还是他的死敌清朝给平了反。没有所谓的真相,只有当权者认为如何就是如何,所有人的命都为了江山社稷的需要而起伏不定。
车轮又慢慢转动起来,带着我去往不知的命运。
再过几条街,就是皇宫大门了。大雪中,人比往常少了许多。俗话说穷人夏天,富人冬天。大冬天的,富人可以踏雪寻梅、可以抱着炭炉下棋饮酒。穷人只能尽量窝在被窝里御寒,更穷的也只有冻死在路上。
幸好宋朝经过近三十多年的发展,京城里也算见不到多少乞丐。平心而论,以前惩治贪污救灾款官员,能让老百姓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殍遍野,当今皇上还算是明君。我只能怪自己投胎投得不好,如果投身成为公主,也许现在被玩的是赵凤。
还未来得及自缅自怜完,突然一声尖哨声划过有点安静的街道。
我坐在车里听得真真切切的。车外的贵公公紧张地大声命道:“御!”
“噌、噌~”车四周拔刀声此起彼伏。
“嗖嗖嗖~”破风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呼啸而来。
陪我坐在车里的婢女失声尖叫起来,因为一支支箭刺破了车厢,才短短几秒,就将车扎成了个刺猬团,幸好车是厚实木板打造,否则我早就归西了。但仍有二三支臂力足的,透射入车厢木板,差点射中了我们。
车外“叮叮当当”的全是刀击落箭的声音,不时还有一两声闷哼。有人中箭后,倒下马去。
“咴~”马受惊大叫后,发了疯一般往前跑去。
我和婢女在车厢里被颠得象饭馆厨子手中炒锅里的蛋炒饭,根本没有坐稳过。我只得紧紧抓住车窗,稳定住身子不被颠出车外。
“救命,救命呀!来人,来人。。。”婢女头刚撞到车顶,屁股就坐塌了一个装着点心的小筪。
有一点是幸运的,就是这里是京城,前面必定没有悬崖之类的,车总会停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