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内歌舞升平,繁华如昔,往来的达官贵人、富家弟衣着光鲜、随侍成群。
高公公带着皇上一路过来,虽选的是及其隐蔽的小径,但总免不了撞见几位喝的醉醺醺的官宦弟,皇上沉着脸吩咐道,“记下他们。”
小高公公点了点头,掌控了这些官宦弟,就相当于牵制了他们的父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官宦弟所在的各大家族盘根错节,只要权衡得当,便能一一瓦解相爷在朝的权势。
“苏公,请。”高公公恭敬地指引皇上走入一处金碧辉煌的华屋,里面琴音渺渺,妖艳貌美的女正扭动着腰肢向坐在高座上的紫袍男频频献媚。
紫袍男面容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豪迈之气,他一见皇上等人进来,既不起身,也不开口,只是自顾自地坐在高椅上,看似在欣赏歌舞,却是双眼茫然,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你们都退下。”高公公喝退了教坊司的一众舞姬,并走上前朝紫袍男喊了声‘槿公’。高公公当年曾伺候过先帝,现在即使被贬到宫外当了教坊使,但在京师也算有头有脸,朝来教坊司的那些武百官哪个见了他不敬他一声高公公,但此刻,他却对这名紫袍男卑躬屈膝,哪怕当着皇上的面,高公公也丝毫未敢懈怠这位槿公。
槿公嗯了声,环视四周,见屋内所有的教坊司的人都被高公公打发了,而进来的三位男,一个手持长剑,一个怒目大睁,而间的蓝袍儒冠男俊颜苍白、一副病容。
槿公了然地笑了笑,起身略一行礼,“草民参见皇上。”口虽自称草民,但槿公在行礼时却整个身未动,只是随随意意地行了个礼,甚至连面上的卑恭都不愿伪装。
高公公早已被槿公的大胆行径吓得面如土色,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占据一方的少主,听说楚王爷见了槿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放肆,既知圣驾在此,尔岂敢目无君王!”陈桓大喝一声,长剑出鞘,指向了槿公。
槿公神色未变,在陈桓与小高公公的怒目之下,又重回坐上,“抱歉,在下久居塞外,你们原的繁缛节在下从未学过。”
言下之意,除了原一带仍属于皇上管辖,别的地方,皇上就算想插手也无能为力。
虽然槿公所说的这个事实人尽皆知,但当着皇上的面敢如此直言不讳的,槿公却是第一人。陈桓按剑的手剧烈的抖着,管他槿公是何等身份,就冲他这般藐视君王威严的,也绝非安分守己之辈。
“不可造次。”皇上出手拦住了陈桓的同时,眼的怒火也被他极力的压下,若非君王无权,他何须纡尊降贵地跟一个世家少主虚以委蛇。
“皇上是一国之君,能跟皇上谈一场交易,是在下的荣幸,不过,”槿公忽然转了语气,“我想皇上也该知道在下什么都不缺,此次帮皇上解决了心腹大患,若无诱人的厚赏,那在下岂不很亏---”皇上的身边有个忠心耿耿的长垣安氏,却不惜舍近求远,借助他这个似敌非友的世家,呵呵---,看来皇上与安竹生之间的间隙也并非一朝一夕。
“你要什么?”皇上面色阴沉。
槿公忽然一改轻浮之态,无比郑重地道,“一个女。”
一个女?槿公此言一出,皇上怔住了,陈桓、小高公公与高公公也皆满脸的不可思议,槿公与皇上的这场交易,无论成败,背后的损失不可估量,而槿公居然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女。莫非那女能抵得过一座城池,一座金山,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物---。
槿公坦然的目光迎向皇上等众人,“皇上,如何?”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竟能得一方少主青睐,甚至连推手可得的万两黄金、几座城池皆能轻易放弃,皇上心生疑惑,“那你告诉朕,她是谁?”别说一个女,就算十个八个,只要此次结盟成功,他皆会毫不犹豫地拱手相送。
槿公往后一瞥,身后的随从当场缓缓打开了一个画卷。
一袭白色衣裙的女手执竹萧站在槐花树下,衣袖迎风,步履翩跹。她的面色清冷,眸光寒如星辰,淡漠到了极致,也冷到了极致。那画卷上的女身半转,虽只有半面的芳容,却足以黯淡了一世的繁华。
“皇上,是贵---”小高公公险些惊呼出声。
皇上阴沉的脸上愈加地森寒,沐歆宁,竟然是她。
这位槿公敢当着皇上的面要贵妃娘娘,想来必是知道画女的真正身份,陈桓握紧了手的长剑,只等皇上一下令,他就马上去杀了这个色胆包天的槿公。
“皇上,江山为重啊。”槿公漫不经心地威胁道。
皇上脸色铁青,苍白的俊颜闪过一瞬间的杀气,“槿公远道而来,就不妨在京多逗留几日,这画上女朕回宫后会派人去打听,等有了消息,朕自会通知你。”
渐起的杀气,又慢慢地归于平静,皇上在与槿公的对话,也渐渐瞧出了几分端倪,沐歆宁很重要,十几年前的传言再一次在皇上脑海浮现,鸾凤高飞之命,莫非是真。
想到了此,皇上冷笑了一声,怪不得连万两黄金与几座城池都不要,呵--,好一个狼野心。
槿公因皇上的故意拖延而面上一慌,这一慌,自然丝毫不差地落入皇上的眼。
“朕今晚在宫设有家宴,你也来吧。”有了几分把握,皇上又恢复了君王的气度与威严,世人传言的槿公也不过如此,为了一个女就自乱阵脚,英雄气短。
再聪明谨慎的人,若在外逍遥惯了,又有何作为。仿佛于险境又看到了希望,皇上大笑着离开。
槿公泄了气,瘫软地靠在椅上,闷闷地道,“怨不得娘亲每次都说我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这个少主,谁爱当谁当去,我不稀罕。”
呵呵---,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从屋顶上传来,随后,蒙着面纱的如酲轻盈地落在槿公面前,“槿公实乃真性情啊,呵呵---”
脸上的笑意不断,如酲道,“槿公,我家公想见你。”
“不见。”槿公转身便走。
“贺兰少主的轻功天下第一,你怎么拦得住。”满身酒气的夏钰醉步不稳地走过来,“贺兰槿,这贺兰世家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你娘说了算。”
原来这就是榆贺兰世家的少主贺兰槿,如酲心暗惊,再偷眼看了夏钰,终于恍然大悟。
被一个看似十、七岁的少年训斥,贺兰槿当然心有不服,迅速出手,两人便厮打起来,夏钰虽饮了不少酒,但丝毫未见有落败之象。
贺兰槿身为榆贺兰世家的少主,武功自是不凡,但奇怪的是,每次他一出招,夏钰仿佛未卜先知地,竟能将他的武功招数轻而易举地一一化解。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越往下打,贺兰槿眼的诧异与震惊越甚,“你到底是谁?”若不是天纵奇才,那便是出了内贼,泄露了家传武学。
夏钰腰间的软剑未出,赤手空拳与贺兰槿相斗,或许是他不想伤害贺兰槿,亦或许他根本未将这位贺兰世家的少主放在眼里。
纵身一跃,夏钰转眼间便飞到了贺兰槿的身前,而且他所施展的轻功更远在贺兰槿之上,如此一来,素以轻功第一自居的贺兰世家的少主又再一次地瞪大了双眼,震骇地呆愣在一旁,甚至忘了抵挡。
“你---”世间虽不乏有偷学武功的卑鄙之人,但哪有人不仅偷学了武功,而且还将别人失传已久的武功也练得如火纯青,贺兰槿不敢置信地指着夏钰,“你---你究竟是何人,怎么会有我贺兰世家的武功。”别说他,就算是练了几十年轻功的贺兰世家的叔伯们在场,也未必能追得上此人神出鬼没的轻功。
贺兰槿不抵挡,但夏钰却未收手。
而且,夏钰每次出手,即便手无剑,也势必会将人打成重伤。不管是何人,都挡不住医谷主人的嗜血。
“钰公,不可。”一声娇脆的惊喊过后,一个随从装扮的女,身形如风,就忽然间出现挡在了贺兰槿的身前,替他挨了一掌。说也奇怪,贺兰槿这个女扮男装的随从,刚开始似乎并未有护主之意,只是到了贺兰槿生死攸关,这才着急地挺身而出。
“水姐姐。”贺兰槿惊慌地喊道。
水秋容虽一身随从男装,但她眉间英气,丝毫不见半点女的柔弱,她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又运起内力调了调自己的气息,方道,“多谢钰公手下留情。”
“杀一个喜好红妆的世家少主,有何用?”夏钰讥诮地勾起薄唇,带着一身酒气,踉跄地来到水秋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颌,邪笑道,“这般要强,今年你应该还待字闺吧。”
水秋容,贺兰世家管家之女,年二十四却仍云英未嫁,倒不是她身份低,也不是她相貌丑陋无人问津,据说自水秋容及笄之后,每年向水管家提亲的人从未断过,其不乏世家之、贵胄之后,但不管水管家怎么威逼利诱,水秋容就是誓死不嫁,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现在。
“放开水姐姐!”贺兰槿被夏钰的一句‘喜好红妆’气得满脸通红,再加之看到夏钰当着他的面轻薄水秋容,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夏钰眼染醉,酡红的俊颜几乎贴近水秋容的丹唇,一个不稳,就直接扑在了水秋容的身上,这一幕落在贺兰槿的眼,气愤之余,又多了几分疑惑,以水姐姐向来视男如无物的性情,怎么可能任由一个男又搂又抱,还丝毫没有怒意。
早知道公是来幽会佳人,她就不多管闲事了。如酲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好色的公,连仇人之女也不放过。
“带他离开京师,他不是皇上的对手。”低醇的嗓音,有着浓郁的新丰酒味,夏钰悄悄附在水秋容的耳旁,叮嘱道。
从未与男如此亲近过的水秋容面上一红,她明白夏钰所说的话并非是妄言,少主年少气盛,又极易心软,这往往是成大事之人的大忌。
借着醉意,夏钰毫不怜惜地一把推开水秋容,口一遍遍地念道,“娇颜撩寸心,只恨归来迟;尊前酒已尽,醉步寻旧踪;红泪落鸾镜,寒漏锦衾薄;凝眸几回顾,何处怜幽独---”
凝眸几回顾,何处怜幽独。
夏钰神色恍惚,仿佛已酩酊大醉。
“想走?”贺兰槿不顾水秋容的劝阻,拦在夏钰的面前,喝道,“既知我是榆贺兰世家的少主,难道你就不怕与我整个贺兰世家为敌。”
如酲扶住摇摇欲坠的夏钰,冷笑道,“贺兰少主,何不问问你的水姐姐,等你知道了我家公的身份,就该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怕你们贺兰世家。”贺兰世家又如何,只要医谷主人肯下决心用剧毒,即便是根基深厚的贺兰世家也能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