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掉了几处官军明防暗哨,悄悄接近中天岗,尚让部终于在子时到达了预伏的一片低地。若不出意外,介文海也带人埋伏在了相隔一里之外的地方。邱仆承等待中略有些兴奋,丝毫不觉得躁倦,伏在身边的尚让低声道:“官军防范甚紧,两刻时辰内没能打乱他们,咱们就撤。官军不敢追来,天太黑,怕中埋伏。”邱仆承道:“不知介将军到了没有?”话刚落音,有人悄悄摸近,对尚让道:“介将军派人来了!”尚让大喜,让介文海派来的人靠近,交谈几句,让他回去报信了。
又一柱特制隔风的香燃尽,寅时已到,尚让命士兵拉起战马,松开嚼口,提缰缓行,慢慢放开奔马的速度。
火光已燃起,同战马的蹄声一块,将犹在酣睡之中的官军从梦中惊醒。猝不及防的官兵仅来得及射出一轮稀稀拉拉的箭,义军就冲进小岗外围营区内,奔杀纵火,横冲直撞。
官军正乱,邱仆承已斩杀好些官兵,暗里观察四方,有阵后向尚让叫道:“介将军的人怎还不见动静?”尚让也暗自着急,告慰自己和众将士道:“莫急,他们可能差了时辰,听到杀伐声,他们会立即来援的!”义军众将士听罢心定了许些,继续杀敌。
当义军冲到岗地半坡,终于被截缓了速度,再往上行,开始变得艰难。邱仆承抬头看到顶上聚了一堆人,丛间几个,像是官军将帅在指挥,叫道:“敌军主帅归位,很快就能看出咱们的虚实,调兵遣将来堵,得赶紧撤!”尚让不相信介文海敢违抗军令,揣测他是否临时改变主意,待自己这边交战更激烈时,他再杀张自勉一个措手不及。遂道:“再坚持一会,介将军必定会来。”
官军有了主帅坐镇,很快镇定,不久又发现了来袭之敌为数不多,仅有两千来人,各路小将立即引兵奔扑过来。
两军激战,义军一小会便死了三百多人,眼见就要被围困,尚让痛呼一声:“走!”将士闻令立即改往坡下冲。官军紧随不舍,又斩杀了两百多人后,因害怕他们只是诱饵而放弃追击。
义军吃败逃退,无不分外沮丧,争相责问介文海关键时刻去了哪里。尚让无颜面对手下,只能重誓回去必会奏请大将军按军法处决介文海。众将士群愤激扬,上下叫嚣应和。
义军沿着回城之路奔出一里,正当大家在心里将介文海五马分尸时,黑暗中传来沉闷的铁蹄擂地声。起时众人还以为是介文海的两千人迟来,待近尚让识声辨得人数更众,叫喊准备迎敌。
来敌现面,果然是官军,火光中粗辨足有五千人马。此时来不得怯馁,尚让率领将士迎头便冲向官军,赤肉博杀。
鏖战近半个时辰后,义军终寡不敌众,损失上千人后,觅路而逃。回城之路遭拦,尚让战前详细了解过周遭地形,知道附近有座驼子山,林深地险,甚好藏兵,遂领兵狂奔而去。
官军追得十分紧,义军亡命跑出十几里后,才与官军拉开半里之距,路上一些战马因疲累被官兵追上,又折损了一部分人,残存仅剩的还不到两百。尚让乘官军暂失,命令邱仆承回城去搬救兵,自己带人入山等待来援。邱仆承见人疲马乏,绑守一处死路一条,当即领了名熟悉地形的人快马赶去滑州城。
邱仆承两人一口气连奔二十多里。在离城将近十里的地方时,旁经一丛草地,从中放出数十支箭。邱仆承护住替自己引路回城的汪用,拔剑挑开全部来箭,不禁暗恼,这又是哪一路人马?便飞身下马跳进草丛,边躲开箭,边插向躲箭而来最稀的方向。及近,躲藏在草间的一个人匆忙蹿身欲逃,邱仆承辨声追上两步,一把抓住他的后襟将其擒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那人被他提在手上,因害怕同伴乱箭射来,叫道:“别动!别动!说不定大家都是自己人。大人是谁?”邱仆承听这人说话,感觉有点像义军,便道:“我是邱仆承,你们是谁?”被擒之人先前也只是为了保命乱叫,听毕又惊又喜,叫道:“您是邱大人?哎呀,我们是介将军的人,还真是自家子人。兄弟们,别乱来!”这时有人将火燃起,火光打在邱仆承脸上,有人认得他,率先走近道:“是邱少侠,都快出来。”邱仆承也认得此人,乃黄巢的胞兄弟黄揆。
一会儿藏在草丛里的四十多人全现身了,汪用先时在躲箭,这时披开乱草,走着叫骂道:“我们拼了命,你们这群孙子缩在这等鬼呀!”黄揆诧异道:“你们和官军打上了?怎不引官军来?莫不是被他们咬死了?”邱仆承见他的样子子不似装假,道:“介文海在哪?谁说我们是在诱敌?”黄揆答道:“介将军下的令!他就带人埋伏在附近,等着你们诱敌前来。”邱仆承听出了蹊跷,略一思索,已晓介文海在欺上瞒下,意欲置尚让于死地,让其被官军捉住杀死,改道:“你们这群人又为哪般?”黄揆道:“介将军命令我等守在这,遇到有人经过时,全部除掉。这是防止官军的探子!邱少侠你们怎就两人,尚将军呢?”汪用气呼呼道:“尚将军被你们害死了!”黄揆惊道:“什么?”邱仆承赶紧道:“汪用你别乱说!尚将军进了驼子山,十分危险,介将军在哪,快带人去救。”黄揆心下稍安,忙道:“快跟我来!”
行了半里,介文海将两千人马藏在一处低谷中,离他们应去的地方岂止南辕北辙。黄揆引邱仆承见到介文海,长话短说,催促去救人。孰料介文海只让黄揆说了几句,呼道:“来呀,将这俩奸细拿下!”邱仆承心知他怕阴谋败露要翻脸了,按住要暴发的汪用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奸细?”黄揆还没想通其中关节,一边急道:“邱少侠绝无可能是奸细!”介文海道:“尚将军一去不返,肯定是奸细早早将军情透知了姓张的,才羊入虎口。现在只你两人全身而归,还不承认是奸细么?”邱仆承冷笑道:“好一张红口白牙!你意欲加害尚将军,旁人都有眼睛。今次你篡改军令,欲置尚将军于死地,现在形势危急,你还执迷不悟!令剑在此,来人,将介文海拿下!”说时拿出一柄七寸全金宝剑。此剑乃由黄巢发出,义军号令所用,尚让令邱仆承回城报信时就想到了他有可能会撞见介文海,一并交他带上。
介文海为人暴戾,气量狭小,军中人大多更相信邱仆承的话,又是见令如见黄巢,众兵迟疑间慢慢向介文海靠去。介文海见机不妙,叫道:“令剑是姓邱的从尚将军身上抢来,大家莫信!”黄揆是亲耳听到过黄巢下的原命令的,出发后介文海只是突然告诉他计策有变,他当时没多想也就信了,这时候哪还不明白是怎一回事,大声道:“介文海欺上瞒下,迫害自己人,罪该处死,先且擒下!”他乃黄巢亲兄弟,说话极具分量,众兵士再无顾忌,围近捉拿。介文海暴喝一声:“谁敢!”但长矛仍朝他递去。
介文海舞刀狂劈,就不束手就擒,众兵不敢伤他反而被他砍倒了好几个。邱仆承逮住一个时机,从人群中穿插而入,伸剑直抵介文海鼻前。介文海仗着他不敢杀害自己,对眼前之危视若无睹,挥刀便往剑上横劈。邱仆承跨前一步,左手拂过他膺窗穴,立时令他不得动弹。刀枪齐上,密密麻麻指住介文海周身各处。
介文海受制,又是众叛亲离,非但不生任何悔意,反而怨念充斥心间。他相信邱仆承不会杀自己,黄巢也不会真的处罚自己,便孤傲的闭上眼睛听候发落。黄揆见状,问道:“他怎么办?”邱仆承道:“派人把他押回城,咱们去救尚将军。”黄揆担忧道:“这点人够吗?”邱仆承道:“天快亮了,官军搜起山更加方便,不够咱们再用办法。”黄揆知道时间不多,点头答应。邱仆承扫视众兵卒中有个熟人,正是当初驻守城门的那个朱温,也不多想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叫道:“朱温,汪用,你们带四个人护送介将军回城。你们一定要保护介将军周全,否则出了任何差池,唯你们是问!”汪用悻悻然间,朱温欣然领命,亲自背起介文海,上马与众人一齐返回滑州城。邱仆承、黄揆则率两千人马朝驼子山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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