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弟子的灼灼目光中,阮也放向方延拓点头。方延拓虎目光芒大盛,躬身而拜,颤声道:“多谢师父!”施然登台。
作为有厚望在武会中夺魁的岭南派派最得力的弟子出应首战,其他几大主要门派均感奇怪。相反群雄则轰然叫好,争相击掌呐喊,颇具意外之喜。方延拓抱拳谢过群雄的捧场,随即转身朝向天南派的方位作揖道:“纪师叔,恕晚辈无礼,延拓能否跟贵派的师兄弟讨教?”
天南派上下齐怒,按习例,方延拓该当接受来自擂台之下群雄的挑战,此番他却主动点名叫战,这不是挑畔么?群雄却不理会这个,鼓躁更盛。岭南派近年来声势日壮,只是名气比起根深的天南派仍逊一筹,同为使剑门派,他们早已不甘屈身其后。以往天南派不步世俗,阮也放纵有意挑战,也疏于机缘。这次武林大会,万众瞩目,他们岂会放弃这绝佳机会?所以山头上一众豪杰,见岭南派卯上天南派,一登场就能看到两大豪门的对决,顿时唯恐天下不乱,沸腾叫唤。天南派弟子对方延拓的寻衅怒火难填,纷纷向纪重天请战,有自知不力者,也为鲁潜请缨。鲁潜曾在牧平见过方延拓教训地霸宋匣僧,没多大把握能取胜,心里头就有些担忧:一旦战败,自己受辱事小,天南派的名头跟着毁掉,纵死难究。
纪重天看出鲁潜的犹豫,也曾听他转叙过方延拓的剑法。放在往日,他上台即便输掉,也无所谓,或许还能激发他奋进,裨益甚大。可岭南派点到头上,纪重天也有气,争胜之心斗盛,向女儿道:“玲儿,你去!”纪玲没有多说,领命登台。
众天南派弟子大喜,掌门派大小姐出手,是要教训这岭南派家伙了。鲁潜暗松一口气,旋又替纪玲担心。实则纪重天也揪紧了心,若说必胜把握,除非邱仆承在。
方延拓些许有点尴尬,对上台的纪玲道:“刀剑无眼,方某出手未必拿捏得准确,纪姑娘慎重!”纪玲再次向人群四周找了一圈,没看到邱仆承,道:“方大侠代表的是岭南派,不必留情。否则失了手,前辈们还看得明白是方师兄承让,但让没眼力的好事之徒乱传,岭南派就追悔莫及了。”方延拓听出她语中讽意,暗叫厉害,可他非量小之辈,也不作矜持之礼,道声“好说!”,即让纪玲率先出剑,堪堪接住又试探击攻几招。
小试几剑,两人都没出全力。方延拓试出自己内力稍占优势,剑法上则一时难判高下。他让纪玲是个女子,刻意压制内力,仅用成,控制在和她相当的水平,只在剑法上施展全力。纪玲觉察到他内力有所收敛,渐次压下寻找邱仆承的念头,连续使出五套剑法。方延拓应付起纷繁呈现的剑法,心中大凛,惊叫天南剑法果真了得,更难得这姑娘的招数迄今为止还没一招重复,若换别人用一般门派以招敌招的作法早已穷于应付,束手无措。他暗幸灵犀剑法不讲究招数,岭南派剑法从首至尾压根也没有招式,意由心生,剑随意到,每每在纪玲一招刚出或击至的关键时刻或截或刺,一剑化解,屡收奇效。
纪玲拆剑拦下方延拓反攻的一剑,稳守门户。不久又将一套新剑法展将开来,用的乃是“春风剑法”,名字取之岑参边塞诗名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伴随一袭轻风,只见得剑影朵朵,重重叠叠,扑天盖地在方延拓四方交织一片。
两人出手如风,剑密如雨,群雄早已瞪眼惊奇,待这路春风剑法使出,更唯有咋舌。谁都知道,这千剑万影之间,仅有一剑是真,可就是这诡异的一剑,令人生出彷徨无助的错觉,无不替方延拓捏了把汗。孰料方延拓根本就对重重剑影孰视无睹,时间飞逝中只盯着纪玲挥舞的右手,忽地随手崩出一剑,只听得“铛”的一声,即将她的剑架实了,刹那间剑影消失得干干净净。群雄惊愣一程,击出惊天动地的掌声。
纪玲打扫干净一地失望,生生承受着方延拓的反噬。十一剑,方延拓只连击十一剑,纪玲便耗出浑身解数,直换三路剑法,绕着台上规避两圈,这才狼狈的守住阵盘,有反击的机会。
台下群雄看得如痴如醉,末了才把刚刚中断的掌声补回来。
纪玲真气损耗过半,身形挪移较之前略显钝迟,唯有改换战术,取用一些简单而凌厉的剑招配以八十一步步法与方延拓游斗。这套步法,邱仆承在传授给纪玲及天南派人时才慢慢懂得,为何薛齐没将其传诸后人,非不想实不能也,连纪重天这样宗师级的人物也不能窥识它的诡异玄机。觅寻无果,众人一致推定步法的练就得有神奇的力量去引导和维持。
薛齐不能将完整的步法传世,将之易解加在自创的北斗密注和四宿剑法里,效果已大打折扣,十存一二。
邱仆承体验过步法的神妙,他自己虽碰不得,但纪玲与他近两年的朝夕相处,所学到的步法精要,绝非单凭《四宿剑谱》记在器玉上的死字所能比拟。
纪玲步法太过诡异,总能突然出现到不可思议的位置,方延拓根本无法预知她下一步将从何方袭来,若非她剑上速度稍嫌迟晚,他方延拓迟早要抛剑认输。纵然如此,他已开始吃力,变得手忙脚乱。群雄眼见纪玲身处劣势,乍换一路武数,立即挽回局面,为之惊骇。一些曾随邱仆承去天山的人隐约看出其间端倪,暗地猜测这步法是否就是天南派的武学。阮也放始时以为纪玲前日骗了自己,待观片刻,便窥破步法中有诸多弊处,不能自成一路绝学。
方延拓左支右补,前后转身,以快应变,虽略显慌乱却暂时不露败迹。阮也放突然喝道:“不动如山。你的机遇到了!”此话旁人不解,方延拓心知肚明,师父在提醒这一场比武应付好了能提升自己多年来难以逾越的剑修瓶颈。他招架间迟疑片刻,就站住不动,双脚牢牢钉在地上,无论纪玲从前后两侧上下盘何路攻进,皆不理会,权凭直觉使剑,二十多招转眼即过,竟然除了几剑险之又险外,皆一一拆挡下来。
群雄今日是惊奇连连,江湖中有不少听风识方向的绝技,可要像挡住纪玲这么快而密集的剑法,非得耳力内功练到登峰造极不可,哪里是方延拓这般年纪所能做到?今日天南岭南两大派顶尖弟子的对决,算是叫年轻一辈一饱了眼福,大开眼界。
方延拓信心越来越足,纪玲心知现在要取胜唯有牵动四宿剑法催动功力激增,才能一举伤敌。但这么做方延拓很可能会因顾全师门颜面去犯险,从而受到重创。他本在内力上有所承让,反以内力伤之,纪玲下不了手。急切之时,她忽计上心头,莲步一扭,复转到方延拓背后,刷刷连递数剑,即成“三分天下”,一剑变三,倚角分攻方延拓背上肺俞、心俞、命门三重穴。方延拓目定前方,剑一转到背后便刺开了对准心俞穴的剑,感觉不对,长剑横扫又削开刺向肺俞穴的剑。正松一口气,一股强烈的危急感涌上心头,千钧一发之际,电闪般将收回身边的剑疾绕右胁横插,愣是撞开了触及后襟命门的纪玲的剑,冷汗一瞬间渗满前额。纪玲暗叫可惜,见他仍不转身,退回一大步,复又连攻数剑,仍是“三分天下”。这一招她只练成七成,否则刚才那三剑遭阻,去势非但不减,反会成倍增强,方延拓内力只长她一截,出其不意之下,非败不可。
纪玲又使相同招式,方延拓有了准备,只是背后用剑,仍旧只能勉强招架。他心中开始发毛,这一招实在太怪,三剑皆真,破其一,其它剑便近一分,再破一剑余剑又近一分,他都怀疑纪玲在同时用三柄剑。如能选择,他宁愿去面对层出不穷的新剑法。
方延拓心生躁动,待纪玲第五遍使出“三分天下”,他挡开刺向厥阴俞、大椎的来剑后,跨前一步,倏地回身,正欲解最后向委中穴的一剑,并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却傻眼了。眼前哪是一剑,分明是千百朵剑花在面前闪烁,真伪难辨,原来纪玲已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改使上了“春风剑法”。直觉告诉方延拓往何处闪,可他刚一抬脚,面前的剑影斗然消散,一柄长剑贴衣指在胸口。
胜负已分。方延拓苦笑道:“你胜了!虽然我不愿意承认我就代表着灵犀剑法的真正水准。”纪玲见他脸不涨红,气息不乱,非自己能比,道:“你让了我。”方延拓也不否认,往台下走,直到边上回头道:“我该感谢你!”纪玲懂他意思,想说一句“与我无关!”,终没脱口,走回天南派阵中。
方延拓落败,岭南派弟子无不万分失望,如丧考妣,天南派弟子则像英雄般迎接纪玲的归回。方延拓在阮也放面前跪下,将剑恭敬放在前面,道:“师父,弟子输了,丢了岭南派的威名,回来领罪。”阮也放并无责备之意,只可惜他没能坚持到底,和声道:“你已做得非常好,突破了自己,应当高兴,快起来吧。”方延拓伏身磕了头,道:“师父开恩,弟子愧不敢受,自请回去闭门思过半年,以谢师门,请师父成全!”阮也放思量他今日已有突破的兆头,闭门能令他静心,正好去把握住这次机遇增进和巩固剑法,遂发话同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