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邱仆承抱着两只斗鸡准备去找谢散蛟,开门望见谢散蛟和谢况牵马挎弓走向因昔宫。邱仆承明白他们要找谢蜒溪外出狩猎,灵机一动,掩出后门。 谢蜒溪三人向西出城快至天狼阵时,遇见邱仆承在空旷处朝一只斗鸡频频射箭,大为好奇,便驻足观看。邱仆承自得其乐,也不理会他们,射箭将五十步开外的鸡控制在五尺范围之内。并不射死,无论那只鸡往哪个方向,或走或飞,每将出线,总有一支箭射到它眼前,逃不出控制。那只鸡很快精疲力尽,死皮赖脸趴住不动。邱仆承仍不放过它,一箭射到尾羽上吓它飞起,又一箭截它前飞方向,逼着退回。三人见他乐此不疲,心下感慨对他甚为同情,临走时谢散蛟心痒难耐也射出一箭。邱仆承等的就是他这一箭,判断好他箭落地后鸡将惊走的方向,紧随其后射去一箭。 斗鸡被谢散蛟的箭惊起,还在空中,恰恰邱仆承后一箭射中,掉落地上。邱仆承勃然大怒,喝骂叫道:“混帐东西!”谢散蛟只道是因自己搅和他才失手,对这个玩友心怀愧疚,嗫嚅道:“我赔你,你别生气。”邱仆承将弓甩在地上,冷笑道:“生气?我不配!”盛怒便走。谢蜒溪叫道:“等等!”邱仆承顿步,背向道:“谢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谢蜒溪道:“我哥扫了你的兴致,作为赔罪,我们这次带你出城去打猎。”谢况忙小声道:“小溪,你别冲动,你爹回来要罚你。”邱仆承缓缓转身,道:“恩赐吗?”谢散蛟嘻笑走近,搂他肩道:“咱哥俩你还跟我较真,你等等我,我去弄一匹好马。”未久他果然弄来一马,谢况本还想劝劝这兄妹俩,待看到马便不作声了。体雍,腿短,一看就是匹赖得不能再赖的驽马,邱仆承心中暗骂,拍着马臀道:“好马!走得就比邱某人快!蛟兄弟一片美意,为兄却之不恭,拜谢了!”谢散蛟羞得无地自容,道:“兄弟急切,匆忙弄来的马有不中意处,请邱大哥见谅。反正邱大哥的箭法举世无双,就算坐上一块石头,天空地面,方圆半里的猎物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邱仆承随三人出得天狼阵,日高风轻,白云千动,空空悠悠,暗赞好天气。他虽长期困于阵内,却知城外日常风狂沙暴,似今个恬静,这是在睡午觉。浏览惯了砾丘石滩,将近蒲昌海,红柳和胡杨成片出现,谢况等人精神顿时抖擞,入林狩猎。林中猎物甚多,才一个时辰,四人均收成颇丰,狐狸、野兔、麂子驮满马背。邱仆承费心机出城仅为熟悉周遭地形,根本就没有希冀能够脱跑,所以对于身边总有人边着飞并不坏心情,专心享受行猎的乐趣。 四人满载而归将回城时,都凑到了林边,刚要走,谢散蛟发现远处有两只麋鹿在低头嚼食青草,压低声音道:“乖乖,好收成!”谢况看到后也很高兴,与他一起打马便追。两鹿极其机警,见人撒腿即跑,疾奔如电。谢况两人追远,邱仆承看他们一时半会回不了,刚想和谢蜒溪说话,后者像又发现了什么猎物,逐马朝杨林里奔,未久人就没了踪影。邱仆承瞬时懵掉,身边人尽去,一时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心思电转,判断这其间必有蹊跷,但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只须摆脱众人视线,深入大漠,归一教再有天大本事也休想轻易找到自己。他一想到还有无穷无尽的日子等着自己困在冷月滩,扫视一遍四方,狠一咬牙,扔掉马上所有猎物,笞马狂奔。 邱仆承奔出数里,马儿脚力就现羸顿,虽仍未见谢蜒溪等人追来,他却不敢大意,待又遇见斜远处有丛乱石高壁,就打马去躲了起来。约摸顿饭时辰后,两匹狼从他经由的路线径直觅来,谢蜒溪三人远远吊在后面。狼跑到他转弯处放缓脚步,低头边嗅边走。邱仆承心直往下沉,他逃时还小心留意不在沿途留下足迹,怎么也没想到归一教还有这一手。心慌过后,他细想其中玄机,谢蜒溪大胆放自己跑,肯定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狼能识辨的气息,而非在马上。他遍摸身上没有异物后,寻思当下之计唯有往回潜入蒲昌海中,才有可能逃过一劫,当机立断,上马立往谢况等人暂时发现不了的方向跑。 驰出里外,邱仆承成功远离了原来的地方,得意之际,狠抽了一下马臀,岂料乐极生悲,马儿一个前仆将他摔飞出去。他气恼之极,沾地待见马儿伏地不起,声中带痛,气便泄了,怜悯之情油然而生。近前仔细检查,马儿前足已断,摔倒时头部触岩,鲜血涂地,眼见已活不长久。邱仆承自悲一番时命不济,提剑结束了马儿性命,生等狼群寻来。 没多久,谢蜒溪三人追到,看见人马一坐一躺,些些有所意外。狼群欲向邱仆承发起攻击,谢况用刀和铁胎弓敲撞,发出声声金属音响,并射出几箭,将它们全吓跑了。邱仆承立身站起,谢况奚落道:“怎么不跑呀?等我们吗?”邱仆承道:“马这么慢,跑得过你们吗?一刀宰掉痛快。”谢况冷冷扫他一眼,道:“走,回城。你既然舍得杀马,就双腿走。”说罢和谢家兄妹策马慢行。邱仆承徒步跟了一程,终道:“要动手现在就是时候,小爷没心情引颈伺候。”谢蜒溪拉缰控马绕他转了个圈,道:“杀你?你还不佩我们动手。”邱仆承讶然,道:“你们是在找个屠夫用刀了?”谢蜒溪道:“你还不佩死!”邱仆承哈哈笑道:“稀奇!邱某人居然贱到连死都不够资格。”“我放你跑,就是在衡量杀不杀你。你若有本事撑到晚上以后才被归一教抓住,或干脆不跑,你就死定了!”谢蜒溪盯住他道,“那样好机会,谁人会不动心呢?”邱仆承心中凛然,才知歪打正着险险避过一难,同时又觉得好笑,还有这样考量人的方法,恐怕在她心目中,自己离开了焚剑和八十一步步法,已一无是处,遂抱怨道:“一匹那样的赖马,怎抵得过你们的马快?何况我又不知道你们还能找到我。”谢况嘲讽道:“庸者才有诸般借口!”邱仆承领了这句评断,问道:“看起来那些狼并不完全听你们的,你们究竟在我身上留下了什么,让它们对我紧随不舍?”谢散蛟得意道:“是我妹子趁你不经意时将狼崽的粪便抹到了你身上。你跑后,我们将狼崽藏到能掩盖母狼嗅觉的地方,让它们循着你的气息去追。”邱仆承恍然,却抗议道:“你们这在亵渎狼神!”谢散蛟笑道:“狼神的后代和我们归一教是朋友!” 回冷城后,谢况等人果真没再为难邱仆承,连自沾也没来找麻烦。过些日子,谢璟肆、冷月等人回教,知悉此事亦无过多计较,只派了门寅杉和宁杰二人与他同住,美其名曰贴身照顾。邱仆承对这昔日的师兄弟已完全失去了亲切之感,他们的冷漠足以冻结火焰,监视之意形于颜令,他稍有异动,立时惹来一通盘问,无须任何伪装。 匆匆然又是一年春天。去冬连遭几场大雪,值今春寒料峭,却好歹冰雪消融,青草新生。忽一日冷月滩来了位稀客造访——张惟深。据归义军知悉,一支盘据在河陇附近一带的吐蕃旁支亚陇觉阿王系,牛羊在过去的几场暴雪中冻死过半,根据以往经验,这支吐蕃军队十有会抢掠河陇数州。归义军治沙州,归一教实在他们眼皮底下创建势力,多年相安无事,双方已形成默契。张惟深此来为请求归一教在必要时出手相助,谢璟肆识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自然答应。过不多日,张惟深果然派来密使,告知近日将有两万吐蕃军队侵犯,蕃帅为尚迟仑。 第三天归一教倾巢而动,留城不足百人,貔貅团勇士也仅十个,用以看守邱仆承。邱仆承得知公子长老悉数外出,城中只有一个谢散蛟看守时,心呼期待已久的时机终于来临了。他先闭门用偷偷习练的谢璟肆的笔迹写了封告急信,乃后搬起一张椅子狠狠摔在地上。屋外的门寅杉和宁杰闻声破门而入,看见邱仆承后满脸怒火,厉声道:“你起什么毛病?”邱仆承道:“我要出去!”宁杰喝斥道:“今天你一步也不得踏出门外。”邱仆承低下声道:“我想去外面走走,看在同门情份,你们通融一回!”门寅杉指着他鼻尖骂道:“在云刀帮,许骨头就把你当狗崽子,哈,狗就是狗,给你人也做不了!”突如其来的冲动让邱仆承想杀掉他们,穿过两人便往外走。门寅杉轻叱一声“找死”,抬手来抓他肩胛骨。邱仆承略一侧身,手指已点到门寅杉腋下,毕了又疾快封住他鸠尾穴。宁杰乍呼一声,贯刀横扫,邱仆承矮身往后避,待他换刀改捅时,倏地以身迎上,左手三颗石子掩将掷出。宁杰见他送身凑刀,正自怪异,刀尖已抵住硬物穿刺不进,同时感觉胸前一闷,便知中了暗器。邱仆承抢将近去挥掌砍在他颈上击昏,重又将门寅杉打昏,杀戮之心跟着淡去,没再下毒手。呆立俄顷仰头惨叫一声,躲到门后。屋外立即有人叫道:“别伤他性命,他还有用,小心教主回来罚你。”俄时两个人一前一后跨门而入。邱仆承趁其不备,运指如飞,瞬息便点倒他们。料理好地上四人,他算准外面还有六人,那些人必定有所防备,便将门关上,伏身趴在宁杰旁边。过了一阵,屋外的人久未看见有人出屋,终于感觉到异常,推门一齐进入。他们见邱仆承等人全倒在地上,心生奇怪之余,小心翼翼的近前查看。 一把石子激射而出,分别洒击六人,六人均有防备,邱仆承趁他们截躲,兔跃而起,空灵剑刷刷闪烁,一招“千里杀将”以席卷之势直扫而去。六人中有三个反应得快,避开石子后以兵刃还击,可惜邱仆承隐忍一年,内功已在他们之上,兵刃交击,空灵剑不慢反快,一招青平九式用得淋漓尽致,待错身而过,六人无一存活。邱仆承这是第一次检验真正实力,一出手便绞杀六名貔貅团成员,颇为满意。关上门,径直去长生殿找谢散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