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似乎有些语无伦次的于清瑶,叶如霜沉声道:“清瑶,我之后说的那些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你可要保证除了这个屋里的几人之外,再无他人知晓。”
看着叶如霜直拿眼打量柳絮和雪儿,于清瑶笑了笑,点头道:“二嫂放心,柳絮和雪儿从不是多嘴的人。她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叶如霜看着她,缓了缓才道:“我之前未出嫁时,见过的除了这只五彩琉璃盘外,还有些别的东西……其中有一只金铸的八脚香熏炉,我讲,是宫中御赐之物。”看着倒抽一口冷气的于清瑶,她又道:“我昨天打发青苹捎了一封信与我母亲。青苹回来后复述我母亲的话是:别以为嫁了户好人家,就肯对老娘的事指手画脚了不拿银子回来给我使,还想管我卖了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成飞上枝头的凤凰了啊”
叶如霜仿效着白氏的口吻,声调里透着说不出的尖酸刻薄。才一学完,她就再次抓紧于清瑶的手,涩声道:“你听出来了吗?她真的把东西都卖了,不只是这只盘子,还有那个香熏炉,可能还有更多的东西……”
自从认识叶如霜以来,于清瑶就从没见过她这样紧张无措的表情。可见,因为那一只琉璃盘,她是真的慌了神。甚至,可能因这事,她想得更深了……
“二嫂,你……不是想说,那些东西原本都是侯府的,而且还是……二嫂不是那种人,你千万不要多想啊”虽然嘴上劝着叶如霜,可于清瑶却已暗暗在心里思忖着整件事。
像是一片片碎片,她终于把事件事拼凑完整。虽然前世她就已经知道了二嫂叶白霜是怎么死的。可是细节方面她却一直都不知道。现在想来,可能一切事情都要从叶家屡屡向二嫂伸手要钱这事儿上说起。
叶白霜虽为长女,可是在性格上却和母亲白氏完全不一样,大概是继续了叶父的温和吧?叶白霜自嫁到安乐侯府后,就一直在想办法周济娘家。不像叶如霜,她从来都没有回绝过母亲任何要求。哪怕连压箱的嫁妆也又补回了娘家,手里连打赏的钱都存不下,却仍然不肯同母亲反目。
在于清瑶印象里。那个温善的二嫂,大概是这个家里比她还要被那些下人怠慢的主子了。那些势利小人,对一个连赏钱都给不出,又不受宠的主子,又怎么会用心侍候呢?
可是,从大概两年前开始,事情好像渐渐有了些变化。叶白霜手头里好像忽然多了些银钱,偶尔,也会打赏下人。那个时候,还有传言,说是叶白霜把田氏赏下来的首饰都偷拿出去当掉了补贴娘家。如果不是后来叶白霜特意带了那套金头面出来,还说不定会传到什么样呢
现在看来,那传言是真的,只是叶白霜偷拿出去的并不是田氏打赏的金头面,而是她偷来的那些东西。(百度搜索)别的东西,她不知道,可是一只五彩琉璃盘,一只金香炉,却都是大房的用的器具。至于其他东西,想来也是大房的,至少她不记得三房里有嚷过丢东西这样的事。不只三房,其实丢东西的大房,也从没有声张过。为什么丢了东西,却要说是摔碎了呢?
在脑中胡思乱想,于清瑶忍不住把事情往那上面想去。是不是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叶白霜偷的,而是大哥他用来封口的呢?更可能,大哥他第一次行不轨,就是在撞上二嫂试图偷东西时,被他以此要胁,而做出那种事……
那之后,又不断用这些钱财来堵二嫂的嘴。直至最后,这件秘事被大嫂发现,于是在二嫂坐月子时同二嫂大吵,二嫂羞愧难当,这才自缢而亡……
想得太过入神,于清瑶连叶如霜叫她,都没有听到。叶如霜轻轻一推,就让她吓得一机灵。转目看着叶如霜,她在心里暗自思忖:这些事,倒是不好同叶如霜说。真不知如果叶如霜知道事情竟是这样,会怎么想。
见她回神,叶如霜眼中仍有一丝疑惑之色。“清瑶,你可是也想起了什么?”见于清瑶只是尴尬地笑,并不回答,她就低声叹道:“我其实也不想把大姐想成那个样子的。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解释家里那些东西……我从前竟没有觉察到大姐竟已经被母亲逼到那一步……”她垂下眼帘,两行清泪滑落脸颊。“如果我早知道这件事,或许就能劝劝大姐,她也不会选了那么一条路走……我真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是不是在怨我们这些姐妹怨着母亲……”
叶如霜抹去泪,望着于清瑶,低声道:“清瑶,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二哥。让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居然是个偷东西的贼,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我也会……”
“二嫂,”拉住叶如霜的手,于清瑶沉声道:“不要想那么多。把这件事告诉二哥,一切事情都交给他来决断吧”看着叶如霜愕然的目光,她平声道:“二哥到底比你我年长那么多,而且又在衙门里当差。许多事,他想得比我们周全。而且,二嫂——我是说之前的二嫂,究竟做过些什么,又是为什么而轻生的,他有权利知道……”
叶如霜哽咽了声,却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涩声问道:“清瑶,你说你二哥会不会因此事而怨我?”
“为什么怨你?”于清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淡淡道:“这些年来,白伯母和叶吟霜来侯府的时候多了,可是二嫂你,一年里来那么一次都是多说了。二哥他会明白的,就是叶家一家人都是不堪的,可你却并不在内……二嫂,你忘了,你现在已经嫁入于家,是于家的媳妇了啊”低声笑着,于清瑶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嘲弄。
于家又怎么样?侯府还不是一样的不堪吗?
劝走了叶如霜,于清瑶一个人坐在房里,默默的,却什么都没有想。院子里带着两个小丫头打扫的雪儿放轻了脚步,坐在门前小马札上的柳絮,绣着花却不时扭头往屋里看。院里的芭蕉叶下,窝着两只小鸟,歪着脑袋,啾啾地叫着。不知小厨房里是不是煮着东西,烟筒上冒出袅袅白烟……
一切,于清瑶都看在眼中,听在耳中,可是,却双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脑中一片空白。就这样坐了一下午,她才似突然神游归来般醒过神。
抬起头来,坐在门口的柳絮也正好起身收起针线筐。迎上于清瑶的目光,便灿然笑道:“小姐,快到请安的时辰了。”
算算时辰,可不是了嘛原来,有些事,一旦养成了习惯,竟是这样恍似刻在骨子里,想改都难了。
垂下头去,于清瑶嘲弄地笑起来。在柳絮再一次提醒出声时,站起身来。
于清瑶到了慈萱堂时,叶如霜已经在了。虽然服侍田氏仍一如往常,可于清瑶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出些心不在焉的神情。心知她必是在想着要如于子怀说这些事情,于清瑶便暗暗微笑点头,在擦身而过时,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虽然仍未打起精神,可叶如霜却还是对着她笑了笑。
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于清瑶也没再拉着叶如霜说话。自陪着田氏说笑。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会儿田氏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可早上来请安时,田氏还一如往常的。
呆不多时,几位哥哥陆续过来请安。借着乱劲儿,之前一直与好姐妹们联络感情的柳絮,忙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姐,今个儿老太太收到江南的一封家书……奴婢听着,好像是姓陈的……”
于清瑶心头一凛,再看向田氏,不由暗生警惕。如果是姓陈的,那除了陈国邦之母,又有何人?除了那次夜里街上巧遇之外,她再未见过陈国邦。都说他一直在竹林的雅筑用功读书。可之前杜东元出事时,他还不是从中拉线生事?
咬着牙,于清瑶肚里憋了一肚子火。虽然脸上一直笑着,可心里却暗生怨怒。
听着田氏在问于子怀:“子怀,当日我就叫你有时间就去同你表弟多说说话,指点下他科举应该注意的事情,你最近可有去过竹林呢?”
虽然田氏问得随意,可于子怀还是立刻站起身回话:“回母亲,儿子之前也去过竹林几次。虽然交谈得不多,可国邦的学问甚是扎实,儿子看,他这一科一定会中的……”
他这样一说,坐在一旁的于钰突然“扑哧”一声笑起来。他这一叫,田氏就皱起眉来:“钰儿,太过失礼了。怎么?是瞧不起你那苦出身的表哥?你啊,虽然聪明,可论学问,还真不一定比得过你表哥。不是娘要说你。虽然咱们家也不用你再中进士来锦上添花,可你总要把学问做到功夫上,也好让外人高看一眼吧”
于钰扁了扁嘴,还想说话,可看田氏沉下脸来,就收住话头,腼着脸笑道:“娘教训得是。孩儿倒不是笑表哥学问好,孩儿是想起前个儿我帮大哥邀约许磊时,表哥那个样子……”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又笑起来。竟是撑不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完。
田氏皱起眉,转目看向于千韧:“你五弟说的是什么事?怎么我竟不知……国邦和许家的那小子又有什么关系?千韧,我倒不记得你和那许家小子有什么过往了。”
年纪不相当,许磊虽和于钰关系甚好,可和于千韧却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见田氏追问,于千韧不好不答,只得笑道:“母亲有所不知了,这许磊原本与表弟没什么关系的。可是……母亲该还记得那日府上为表弟接风,表弟的那位同乡杜东元吧?”
田氏偏过头,她身后的锦葵立刻上前附在她耳边悄声提醒。田氏越听,眉头就越是皱得紧。“一个不熟的商……”目光一瞬,田氏顿了下,才改口道:“又不相熟,你又怎么会与他扯上关系?”
“母亲,事出凑巧,那杜东元也是霉气,不知怎的竟惹怒了许磊,不仅被暴打了一通,许磊还放话说要在京中赶绝了他。那杜东元惧怕,才托了表弟来说情。我念在表弟的情面上,所以就出了个面,让五弟帮着做了个中间人,为他两家说合,也算是做件好事,积些福气……”
田氏默然,半眯了眼想了很久,才看着于千韧淡淡道:“你早就袭了你父亲的爵位,也是一府之主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有一句话我希望你记住:不管做什么事,还要讲一个‘稳’字,切不可操之过急,误了大事。”
于千韧闻言,虽面上仍是不豫之色,可却是躬身应是,一幅受教之态。
田氏看在眼里,神情虽没什么变化,却忽然把身体又往后靠了靠,“我也倦了,你们都散了吧……清瑶,你且留下。”
于清瑶心头一震,却不得不应声。看着众人一一退出,她便笑着倚在榻边的脚踏上,换了锦屏,轻轻敲着田氏的腿,一半讨好一半试探:“母亲,难道您有什么好宝贝要单独给女儿不成?”
田氏笑睨着她,淡淡道:“你这丫头,倒越来越会说话了看你这个样子,我还真不舍得把你嫁出去呢”
面上羞红,于清瑶垂下头去,掩去眼中那一抹怨色,只是羞怯地低语:“母亲取笑女儿……女儿愿一世陪在母亲身边……”
“你大姐也曾这样说过……”触景伤情,田氏低声叹息后,才又振起精神,笑道:“女大总要当嫁的。你也不用害羞,只管和我说说,你到底想嫁个什么样的人?是想嫁入豪门权贵之家?还是书香门弟?或是巨富之家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