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五正在沉吟,雪儿已经从屋里跑出来。虽然手里还拎着件旧衣服,领子上还明晃晃地插着针,可显然雪儿在屋里也没忘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跑过来,就急着道:“小姐,您怎么要卖玉佩呢?这可是姨娘留给您的,不能卖啊……” 抬头看看一脸惶争的雪儿,于清瑶只是微笑:“傻丫头,这些东西不过是死物,就算是卖了,以后总也会买回来的。有些人,有些事,记在心里就好,不是靠着这些死物缅怀的……” 目光一转,对上陆初五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只是笑着把手里的玉佩递过去:“初五,就劳烦你了。府里人多事杂,我实在是需要些银钱傍身的。” 陆初五一笑,倒不好不收了。雪儿瞪着眼,哼哼着,随手拨下针,唤过哥哥,狠狠把她扯得半蹲下后,就着他的身体补上她刚盘的扣子,“既然我们小姐信得着哥哥,那哥哥就要多费心了,别嫌累,多走几个地方,总要找个出价高的地儿才行。”偷眼瞧着于清瑶没注意这边,她又压低了声音警告:“陆初五,你让是敢从中过一手,叫我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陆初五没应声,只是呵呵笑着,可眼角瞥去,看着坐在石凳上悠悠然喝着茶的于清瑶,可不信这位小姐根本就一点儿都没听到。 待送走了妹子和一直微笑的二小姐,陆初五用手摩挲着那块玉佩。但觉玉脂油腻,入手生温,这样的玉佩少说也值个几十两,倒是不难卖。可这些钱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笔大数字,但对侯府来说。 “要银钱傍身?拿钱来做什么?打赏下人!我就不信了,堂堂侯府里的小姐,就缺这几个钱!”冷笑着,他抬起头来,望着正拐出巷子的两道窈窕身影,不禁陷入深思。 浑然不知陆初五正在怀疑她真正的用心,于清瑶带着雪儿匆匆赶回叶家时,许婆子已经催了一回,柳絮正急得满院子转。粗粗同叶如霜又说了几句,于清瑶就叫柳絮过去唤了许婆子,又过去前头和白氏辞别。 一路无话,许婆子想是吃酒吃得足了,红光满面,一径和那赶车的婆子说笑。倒没有问过于清瑶什么。至于回了侯府之后,她是怎么回的田氏,于清瑶就不得而知了,只是看之后的情形,好似也没对田氏多说过什么。 这样又闲了一日,于清瑶就吩咐了雪儿和自己的奶娘李妈妈交接。李妈妈嘀咕着,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几次凑到于清瑶跟前说什么“姑娘,你可是我奶大的!这满院子,不,整个府里头,还有谁有我和您亲呢?你可想清楚了,这钱财上的事,外人可是信不着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雪儿杵在厅里,绞着手,一脸难堪之色。就连过来搬手的柳絮也是冷着脸,似笑非笑地瞅着李妈妈。只是,现在算是于清瑶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大丫鬟,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于清瑶开口。虽然她们知道小姐是怎样的人,断不会有李妈妈这样的心思,可说到底,奶娘和小姐们的关系的确是比她们这些丫鬟亲近的。 丢开手里的那本《京都志》,于清瑶抬起头,看着李妈妈,笑道:“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别说咱们秋雨轩,就是整个侯府,又哪里有什么外人呢?我也是体谅妈妈辛苦,忙里忙外的,就算现在不觉得,可将来这身子骨怎么能受得住呢?”声音稍顿,她又自嘲地笑道:“就连我,都觉得时不时地倦呢……”掩面打了个哈欠,她站起身,淡淡道:“你们先算着帐!我先进去歇歇……” “小姐……”李妈妈急叫着,可于清瑶却似根本没听到一样,径直进了内室。 隐约看到于清瑶真地放下帐子,合身躺在床上,雪儿和柳絮目光一对,不由得抿嘴一笑,又故意轻咳了一声才道:“李妈妈,还劳烦你过来看看,咱们这抄的单子,可有什么错处?一会儿,咱们再去库房里仔细瞧瞧。虽说小姐也说没多少东西,可总得要仔细些才是,要知道这屋里的东西还有存在库房里的,都是有数的,多半都是老夫人那里有数的,要是缺了少了,咱们两个小丫鬟可担待不起。” 李妈妈啐了一声,狠狠瞪了两眼,就又转过头去看内室,见里头于清瑶一直没个声响,也只好返身去和雪儿二人对帐,只是总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就回头往内室瞧去。 雪儿和柳絮见了她这模样,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分数,对起帐来就更用了几分心思,在确定完帐目上的东西后,也不管李妈妈如何推拒,硬拉着就把人拽了出去。 于清瑶睁开眼,看着外面空下来的厅堂,不由一声低叹。 李妈妈管着她的小库房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一丁点儿都没有贪呢?就算是她再是个不得宠的,可逢年过节时赏下来的,还有平日里得的也总有些好的。依着李妈妈的性格,怕是早不知摸了多少东西去…… 这些事,她从前也不是不知道的,现在就更是心里雪亮。只不过,现在所不同的,这一次她不会再姑息养奸。 “硕鼠硕鼠,还是另觅他处!”合上眼,她低声轻喃着,在听到外室有些慌乱的脚步声,只作什么都没听到。 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外向内张望,踌躇不定,却到底低声唤道:“姑娘!姑娘……”见于清瑶没什么反应,又走进内室,先是唤了两声,又索性坐在床沿上,来推于清瑶。 于清瑶不好再装睡,只得睁开眼,用茫然的眼神看着难掩惶急之色的李妈妈。 “姑娘,我可是你的奶娘,你可不能听那些小蹄子的话,让外人来糟践我啊!”李妈妈才说了一句,外面雪儿和柳絮已经折回来。瞥见李妈妈正不知同于清瑶说些什么。 雪儿先急了:“李妈妈,你可别恶人先告状!咱们可没有故意同你吵!要不是你管的东西出了差错?咱们怎么会同你说道理呢?”说着话,她又同柳絮嘀咕:“之前我和小姐进去过一次,就说那些个东西好像有些不对头,可小姐却还不信,你瞧瞧,今个儿可不是出了差子!” 听了雪儿的话,李妈妈好像是立刻就抓到了小辫子一样,大声叫道:“雪儿,那屋子可不是我一个人进去过呀!你这小蹄子现在拿着钥匙,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那丢的东西是不是你拿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雪儿气结,指着李妈妈,连眼圈都红了。于清瑶皱了下眉,坐起身淡淡道:“妈妈,雪儿之前进库房,是我叫她陪着我进去的。你现在这样指责你,难道届怀疑我偷了库房里的东西不成?” 为之语塞,李妈妈垂着头,只是小声嘀咕。于清瑶也不理她,翻身下了地也不招呼一声,自己就先走出去,“东西都少了些什么,拿来让我瞧瞧。” 雪儿抹抹眼泪,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小姐,您看,这单子上的那套描金彩碟,这可是之前大小姐派人送东西给老夫人时,老夫人赏您的,据说还是宫里的东西呢!还有去年里,三夫人送您的两匹细纱,我记着那颜色是水红的。还有那只双面绣的小屏风,是那年咱院里来客,老夫人赏了您撑门面的。还有这个……”雪儿的手指连连点着,嘴里一样一样说着,倒是把这些个东西记得比于清瑶自己还清楚。 于清瑶淡淡听着,目光滑过那张单子,直到看到其中一样时,才变了脸色:“李妈妈,别的东西你拿就拿了,怎么居然这么大胆!连那匣子来自海外西域的宝石也敢动呢!” 李妈妈一听这话,立时变了脸色,叫起屈来:“小姐,您可别听那小蹄子胡说八道!那匣宝石,是老侯爷在世的时候赏您的,说是给你出嫁时用那个打头面。我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动那个啊!不、不是,我是什么都没拿过……实在不知道那些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兴许,是院子里哪个践蹄子摸了我的钥匙偷了呢!对,这院里的人个个都有嫌疑。” 于清瑶脸色阴沉,似乎是被李妈妈这一番话气得不轻,可到最后,却只是涩声道:“妈妈,别的东西你拿了就拿了,你奶大了我,又照顾我这么多年,只当是我赏你的。可那匣宝石不成,那宝石,是当年父亲出镇南缰大营时,那些个西域海商送的。只那么两匣子,一匣给了大姐,另一匣给了我,就连母亲都没得着。这东西,母亲是上心的,若是到时候,我拿不出来,这脸可就真的丢大了……我也不去告诉旁人,你想法把那匣宝石还回来就是了。”说着话,她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返回内室里去。 可李妈妈却一把拉住她,急着分辨道:“我的好姑娘,你也说是我奶大了你了!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那宝石我是真的没拿啊!真的……我什么都没拿,你要是不信,尽可派人去耳房里翻我的东西,要是翻着了,就是立刻把我押到衙门去我都认了……” [bookid=1716907,bookname=《典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