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南唐的地界,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林旭等人并未上岸,宿在了船上。
明月在天,夜色如水,潺潺的琵琶声响起,林旭寻着琴声走到船头,左首的船舱灯火依旧,优美的琴声萦绕在船身。
林旭觉得很有白居易当年的意境,只是自己写不出一首琵琶行。轻拢慢捻抹复挑,低眉信手续续弹,琴声间流露出淡淡的乡愁。可以想象,对面的船舱里有个流落异乡的女子,临水望月思念家乡。
琴声萦绕耳边,林旭不禁想起汴京的符秀宁,洛河逃生,生死不明的莫小鱼,还有前世的父母家人。心中默默念道:你们还好吗?
噌!琴声戛然而止!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林旭朗声道:“姑娘可是想家了?”
对面船上一名女子淡淡道:“离开家乡,难免思念故土,叨扰公子了。”声音婉转如夜莺,极为清新动人。
林旭轻轻一笑,摇头道:“姑娘客气了,一曲琵琶让在下有幸如白乐天一般幸运,哦,不,在下可比他幸运多了。”
对面的女子走到窗前,灯火照耀下,倩影浮动,似乎是个掩口轻笑的动作。嗔道:“公子以白乐天自比,可是也有一篇琵琶行?”
林旭这才意识到自比白乐天,岂不是把对面的女子与教坊舞女相比,笑道:“抱歉姑娘,是在下失言了。”转念一想,女子的话语中透着几分高傲,大老爷们岂能轻易服输,望着大江对岸的点点星光,心中已有定计,说道:“乐天之才,岂是寻常人所能比拟,不过在下确实有小诗一首,可赠与姑娘。”
“哦?”女子闻听,微干到惊讶,朱唇轻启说道:“公子且到来,小女子洗耳恭听。”
林旭笑道:“不敢当,还请姑娘指点,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之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窗户上的倩影微微一颤,显然女子有几分惊讶或者惊喜,低声默念:“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灯影上可以看出女子来对踱步,颔首的情景。
女子悠然道:“公子高才,难得的佳句,小女子佩服。只是此时已至盛夏,若是春日吟出,更加的应声应景,更加绝妙。”
林旭呵呵一笑:“之所以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是因为春天是开始,代表希望,所以在下以为,只要心中有希望,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入如沐春风,春光明媚。”
女子掩口咯咯一笑:“公子所言甚是,是小女子浅薄了,听公子意思,似乎也是漂泊在外,归心似箭?”
“算是吧!”
“刚才是谁弹琴?”林旭正要说话,岸上有个粗狂的声音大喝一声,美好的气氛陡然被打破。窗上的倩影微微一颤,林旭怜香惜玉之情陡生,心中大为恼怒。
正要说话,对面船上有位老者朗声道:“小女夜来抚琴,打扰各位了,实在抱歉!”
“夜来抚琴,可是寂寞啊?让她再给大爷谈一曲,若是大爷满意,定会让她永不再寂寞,哈哈!”岸上正是一群地痞流氓大放厥词,出言更是污秽不堪。
船上女子眉头紧皱,老者也是眉头大皱,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是请大爷上船呀?还是自己下来?都行,哈哈……”
林旭冷哼一声:“如此大好夜晚,哪里来的野狗在乱叫?廖坤,杨超上去打断它们狗腿。”
“是!”廖坤与杨超加上其他几位勇士,几个箭步跃上岸去,紧接着惨叫之声传来。妈的,我家将军与人家姑娘相谈甚欢,你们竟敢来捣乱,口出狂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真是找死。
林旭冷冷道:“既然它们这么喜欢姑娘的琴声,那好,就让这琴声成为它们终生难忘的回忆,以后再也不要被其他杂音打扰。”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一群地痞已经加入聋子的行列。
老者一愣,没有说话,女子走到窗边,灯光下,双手扶在窗上,玉指倩影清晰可见。听到地痞们的鬼哭狼嚎,似乎有些不忍:“公子,教训一顿就算了吧!”
林旭摇头心道:天,都这时候了,还同情心泛滥?沉声道;“姑娘善良仁慈,有时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若非今晚在下不在,他们会对姑娘和令尊仁慈吗?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不值得姑娘求情。”
玉手垂下,女子轻轻点点头,接受了林旭的说法。老者走出船舱,抱拳朗声道:“多谢公子解围,若公子不嫌弃,过船喝杯水酒,聊表谢意。”
林旭本不想去,但见女子身形完全贴到船舱之上,似乎很是期待。心念一动,也想一睹才女芳容。朗声道:“不客气!”临空一跃,话音落时,双足点地,已经站在老者身旁。
老者五十来岁的年纪,先是一惊,立即竖起大拇指,赞道:“公子好俊的功夫,老夫姓费,公子请!”
“费老爹请!”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船舱,帘子撩起,明亮的灯火下,点漆般的眸子水灵灵的,肌肤白嫩入狱,朱唇轻启,吐气如兰。一身淡雅青衫,芳容袅袅,亭亭玉立,怎么一个美子了得?女子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已经出落的极为美丽,再过上一两年定是个艳冠群芳的大美人。
“小女子费伊蕊见过公子。”女子面含娇羞,盈盈拜倒。
林旭一怔:“伊蕊?伊人堪比花蕊,好名字!配得上姑娘的美貌。”
费伊蕊掩口轻笑:“没想到公子不但文武双全,说话也是一绝。”走进船舱,一股清香传来,沁人心脾。
林旭轻轻一嗅,说道:“好香啊!”
费伊蕊轻轻一指,只见窗边摆着两株鲜花,白色的花蕊开的正好,淡淡的清香飘满整个船舱。
“栀子花?”
费伊蕊微觉惊喜,问道:“公子认得此花?”
“嗯,见过!”林旭所在的大学曾有种植,还因为栀子花语备受女孩喜欢。
费伊蕊柔声道:“栀子花芳香素雅,清新怡人,还是清热去火的好药材,很多人觉得此花太过淡雅,因而并不喜欢。”
“树恰人来短,花将雪样年。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有朵篸瓶子,无风忽鼻端。如何山谷老,只为赋山矾。”林旭吟罢,说道:栀子代表的花语很美好,姑娘知道吗?”
“花语?是说一种花所代表的含义?”费伊蕊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概念,试探着轻声问道。
林旭赞赏地点点头:“不错,比如蔷薇代表坚强,水仙代表多情,山茶代表质朴,丁香代表光辉,皆是因为花的品质而赋予的。”
伊蕊微微颔首:“公子学识当真广博,那栀子代表什么呢?”
“栀子代表永恒的爱,一生的守候与喜悦。”
伊蕊悠然叹道:“原来这花这个如此坚贞圣洁。”
林旭笑道:“所以喜欢这花的人更加坚贞圣洁,比如姑娘你。”
费伊蕊不禁有些羞涩,恰好费老爹带着仆人送来酒菜,掩饰了她的尴尬。
席间,林旭得知费家原是淮南一带的商家富户,因为流寇众多,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很不安定。费老爹的族弟在蜀中经营生意,已经在当地安家落户。巴蜀天府之国,战乱纷争也少的多的多,故而费老爹带了女子溯江而上,准备去投奔兄弟,定居巴蜀。
两倍水酒下肚,林旭说道:“天色已晚,在下便不叨扰了,二位早些休息。”
费老爹与女儿赶忙起身相送,费伊蕊眼中几分不舍似有似无。
林旭走到船舷处,转身道:“两位不必送了,对了一路西区,路途艰险,还请费老爹和伊蕊姑娘万事小心,保重!”
费老爹满口答应,出言相谢,有了今天的教训,他自会小心翼翼。
林旭正要纵身跃起,费伊蕊悠悠道:“说了半天,还不知公子名讳,不知可否告知?”其实刚才费老爹有问过,被他囫囵过去而已。
林旭看着费伊蕊期盼的眼神,说道:“日出东方,风摧佳木。”
费伊蕊低头默念一遍,美眸骤然睁大许多,求证地看向林旭。林旭轻轻点点头,心道:自己的大名还真是响当当,脸闺阁中的女子都知道。
留个费伊蕊一个酷酷的微笑,纵身离船。船头,伊人如蕊,清香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