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坐论天下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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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把文章投给杨明和老师,然后被推荐给他岳父覃长山书记,得以在省委领导层里传阅,最后被省报刊登出来。苏望沿着这条思路一路想下去,渐渐有些明白了。

    “老师,是不是董师兄大力褒扬这几篇文章,号召学习荆南精神赢得了荆南省本地派的认同和好感?”

    “是的,小苏,你说的非常对。”俞枢平赞许地点点头,“当年易安同志在荆南省时,大力提拔了大批荆南省成长起来的优秀干部,以此来分化和牵制原来的山头主义。当时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只是他因病离职,没有强有力的人在中间进行沟通和协调,结果荆南省本地成长的干部们分成了新旧两派,甚至按地域分成了好几派,斗得比以前更厉害。怀安花了一番力气把矛盾缓和之后,因为赞许你的文章,号召学习荆南精神获得了新荆南本地派的好感和认同,荆南省最大的一团乱麻就这样被分化出很大一部分。有了这些新荆南本地派的支持,怀安很快就控制住了荆南省的局面。”

    苏望微微点点头,他听杨明和谈起过覃长山,说他的岳父虽然是华宝人,但是自从在荆南省参加工作已经三十年了,早就把自己当成大半个荆南人。最爱吃荆南菜,说的一口流利的潭州话,最敬佩的人是荆南人曾国藩等等。所以他能够非常赞赏苏望写的那篇文章,将它向其它省委领导推荐,所以也对董怀安褒扬和号召学习荆南人文精神很认可。而荆南本地派另外一个大佬姚国良,则是彻彻底底的荆南省人,听詹利和、张宙心偶尔提起过,这位也一向以身为荆南省人而自豪。看来也被董怀安那一招给“折服”了。

    有这两个本地派大佬带头,荆南省本地派基本上就算被分化瓦解了,董怀安和罗中令有了这些强力支持,加上本身“有料”,处理起来就顺手多了。想到这里,苏望不由想起罗中令曾经兼任过一段时间的荆南省政法委书记。或许那次严打运动只是董师兄和罗师兄的其中一步棋。还在读研时,苏望也曾经听俞枢平偶尔提起过,正因为那次荆南省颇有成效的严打,罗中令很有魄力手段、干劲十足给中央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也让几位元老对他称赞有加,这才使得他能够担任荆南常务副省长,一路坦途。

    俞枢平看着苏望,带着一丝追忆和溺爱继续说道:“也因为这个原因,怀安对你是赞誉有加,当初我想收你做关门弟子时很是犹豫,因为我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担心误人子弟,原本想把你推荐到郑老教授门下。还是怀安劝住我了,说人才难得,尤其是一个年轻有灵性的人才更是难找。我这才下定决心收你做关门弟子。”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辛秘,如果俞枢平今天不说,苏望可能永远不知道,正是那位平日里对自己很平淡的大师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郑老教授苏望也认识,也曾经多次向他求教过。所以苏望知道,郑老教授是专心做学问的人,学术水平可能比老师俞枢平还要高一些。可是论影响力、人脉和背景,跟老师俞枢平之间的距离好比郎州市到首都那么远。如果当初自己拜在郑老门下,可能就不会有今天这个情况了,顶多以后是个大学教授,著名学者之类的。

    “老师,既然董师兄交出一份出色的成绩,那为什么还要去岭东省呀?”苏望有点替董大师兄叫屈,中央简直把他当救火队长,虽然荣升了一个政治局委员,可是不能这样使唤人呀。看看现在的省市领导层,除了首都、沪江这两个政治和经济中心以及岭南省,哪有政治局委员还挂在地方上的?

    “小苏,漫天叫价,坐地还钱。你还记得你说的这句话吗?”俞枢平笑呵呵地问道。

    苏望的脸不由微红,“老师,我这是胡乱说的。”

    “小苏,你这话虽然粗鄙,可是却说在点上了。政治就是妥协和协商,什么是妥协和协商,无非就是让出部分目前不急迫的利益而换取另一部分急需的利益。”

    “老师,你的意思是?”

    “原本国辉同志想让怀安到国务院去帮他,准备让他担任副总理兼秘书长、机关党组书记、中央国家机关工委书记。而罗老他们几个则希望怀安把中央政法委副书记一职也担起来。”

    苏望嘴巴微张,怎么也合不上了。顾国辉总理原本就人称铁腕总理,要是再把协调能力极佳的董怀安拉到国务院,估计这国务院可就真成了学院派的“老巢”了。其它派系的大佬们谁肯答应?

    可是董怀安是“有功之臣”,而顾国辉在施政几年内政绩显著,威望正高。你既然不答应人家开出的条件,那么总得安抚一下这两位吧,总不能你吃肉却让别人喝汤。再加上罗中令身后还有罗老这么一尊大神,于是他进入中央委员会,赴任东越省都顺理成章了。

    苏望慢慢琢磨老师说的这些信息,俞枢平也不着急,端着茶杯在那里细细地品味起来。

    “老师,听说姚师兄离开岭东去了岭西省?”苏望说的姚师兄是岭东省常务副省长姚秉诚,是俞枢平得意弟子之一,十五大后他被调到岭西省任负责党群组织的专职副书记。算是又前进了一步,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罗中令那样从常务副省长直接跳到一省之长。

    “有得必有失。”俞枢平淡淡地说道,姚秉诚如果能够留在岭东省,对董怀安的帮助会很大,但是学院派就会在岭东省坐大,这种事情中央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突然间苏望想起一件事,一件需要向老师解惑的事情。

    “老师,你知道我们荆南省常务副省长傅小辉吗?”

    “傅小辉?怎么了?”

    “老师,他侄儿傅刚是渠江县县长,我当时觉得他们两人可能是亲戚,所以让小安和小六帮忙打听验证一下,结果听他们的语气这傅小辉好像跟我们这边有点恩怨。”

    俞枢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放下茶杯缓缓地说道:“说到这傅小辉,不得不说从魏老说起。魏老你知道吗?”

    苏望微微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魏老是谁。这位也是开国元勋,地位略在罗老之上。不过与一直待在军队里的罗老不同,魏老军队里待得少,中央和地方待的时间久,而且比罗老退得晚。八十年代罗老担任中顾委副主任时,魏老还担任过党和国家领导人。

    “魏屏东是魏老的长子,只比中令大四岁,现在是华宝省省委副书记。傅小辉跟他是莫逆之交。魏屏东毕业于东北军事工程学院,当过兵,专业后当过县委书记、地区专员、地委书记、市委书记,是一步一脚印走出来的,的确是个不错的好苗子。”

    听到这个名字,苏望心头不由一颤。这不是前世中那几位巨头之一的大佬吗?想不到自己这边居然跟他扛上了。

    “魏老跟罗老以前关系恶劣,曾经互相拍过桌子。但是十年动乱过后,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他们俩的关系反而变好了。两家第二代的关系还行,也经常在一起玩。不过自从中令到荆南省之后,魏家对罗家的态度就变了,尤其是中令被任命为荆南省常务副省长之后,两家的关系就变得非常恶劣,甚至影响到两位老人。”

    “其实屏东这孩子真的不错,有时候还到我这里来坐坐,向我请教一些问题。只是这政治上的事,谁说得清楚呢?既然已经成这个样子了,那么大家就摆开车马炮。也正是这个原因,董怀安才会爽快地答应去岭东省,为的就是让中令能够去东越,因为魏屏东原本也准备去那里的。”

    苏望眼睛不由一亮:“罗师兄这是一举两得,既可以得到发展空间,又可以卡位。”

    俞枢平赞许地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了,端起茶杯又饮起来。

    魏屏东跟段春生不同。段春生到政治局委员就算到头了,魏屏东却是要不停地向高峰发起冲锋。打个比喻,段春生的仕途是跑五千米,他当了省长基本上算是已经跑了四千米,所以可以放慢脚步,稳重为上,为了是尽可能在有限的体力下再多跑一点距离。

    可魏屏东的仕途却是要跑一万米,他当上华宝省委副书记只是跑了三千米而已,还有好几道坎没有过。而且越到后面越难跑,因此前面的路程能少浪费体力是最好的。可是罗中令这么一卡位,魏屏东等于少了一次超越前面的机会,只能跟着又跑一圈,又要多消耗体力,再想赶超别人,就增加难度了。

    这步棋算是一举两得。董怀安牺牲自己换来了罗中令的机会。而魏屏东想赶超就必须再等机会了。全国总共多少个省市区?才多少个正省级大员?可全国有多少个正部、副部级在等着“候补”?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东越省的坑补偿给了罗中令,魏屏东就得找新坑。可这新坑岂是那么容易找的?

    通过一段时间对高层信息的了解,苏望知道,自从开国伟人去世后,国内已经没有能够独力掌控全局的个人和派系了。就算是年初去世的一号首长,也要靠平衡才能掌控住局面。魏屏东一系不可能为了找个新坑去犯众怒。只是这样一来,两边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可是撕破脸皮又如何?为了东越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必须得全力以赴去争取,不进则退,该争的时候就得去争。苏望算是又被上了一课,了解到政治的残酷性。

    “老师,这傅小辉是不是主动要求来荆南省的?”

    “小苏,你喜欢瞎琢磨,可有时候却能琢磨对了。傅小辉原本有更好的机会,如可以去经济条件更好,更容易出成绩的吴江省、海西省当副书记或常务副省长,可他偏偏选中了荆南省。”魏屏东的大好机会丢掉了,那么必须给予一定的补偿,这或许就是规则。只是这补偿对于魏屏东来说可有可无,毕竟一个副省级对他来说只是原地踏步踏。所以这补偿就让给了傅小辉。

    “老师,这傅小辉来者不善呀。”

    俞枢平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是人就有缺点,有缺点就可以被击败。很多时候最后的胜利者不是因为比别人强,而是他的弱点比别人少。”

    苏望也笑了,老师这是在指点自己。他端起俞枢平给他倒的茶,抿了一口,嗯,已经变冷了。

    “老师,董师兄去岭东省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对的,怀安如果这一关能够过去,那就是海阔天空了。”俞枢平长叹一声道。是啊,如果董怀安能够把岭东省的问题也处理好,中央就会对他刮目相看,这样有能力的高级干部,才能会让各派系信服,才能让那些反对的人无话可说。

    “老师,我说的董师兄去岭东省不是什么坏事,除了老师你说的这些外,我还有另外一个意思。董师兄在地方上多待一段时间,对巩固他的基础,丰富经验有莫大的好处。有时候太早进入中央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俞枢平不由愣了一下,看着苏望久久不说话。

    “老师,你这是怎么?”苏望不解地问道。

    “刚才你说的这席话让我想起了睿宁同志说的一句话,跟你意思很相近的一句话。”

    苏望不由愣住了,这是他第二次从老师嘴里听到睿宁同志这个名字,这位也是大佬呀,可别又跟我们这边扛上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学院派改叫刺猬派算了。

    “睿宁同志曾经对周老私下叹息道,他进中央太早了。周老跟我们几个老头子聊天时也懊悔过,只是当时他们那边遇到变故,有点青黄不接了,情急之下只好把睿宁同志顶上去了。周老当时叹着气说,要是睿宁同志在地方再多待上一段时间就好,那怕多待上那么一届也行。”

    说完后,俞枢平不再言语了,而是端着茶杯静静地品起茶来。

    过了一周,苏望带着俞枢平拟定的新的阅读书籍目录,还有另外两个课题,离开了首都,回到了渠江。这时时间已经进入到97年最后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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