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张办公桌空了三张,只有苏望二表哥曾宜民坐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荆南日报》,看到动静,一抬头便看到苏望直冲进来。
苏望叫了一声:“二哥。”然后端起他跟前那个可以装一升半水的大搪瓷杯子,一口气将已经凉透的浓茶喝了个精光,然后站到落地扇跟进,享受着难得的凉意。
苏望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便到南梁跟在姨父姨母身边读书,一直到高一才回义陵读高中。可以说他是和表哥表姐们一起长大的,感情胜似亲兄弟,所以苏望在表哥表姐面前一向都很随意,就像是最受宠的老幺。
“大宝,报道完了?”曾宜民开口问道。宝伢是苏望的小名,不过自从有了弟弟苏希,宝伢便成了大宝,因为多了个小宝。
“办完了,不过被打发到义陵县一个镇供销社锻炼。”
“什么?”曾宜民嗖了站了起来。苏望连忙把原委讲清楚,曾宜民这才坐回到座位上。
“应该是这样的,我去年不也去渠江锻炼了半年?不过你放心,有我和哥盯着,供销社那帮家伙不敢玩花样的。”说这话时,苏望都听出一丝“杀气”,彷佛供销社领导要是敢把苏望搁在基层不管,他就立即带着稽查小分队,把供销社的账簿查个底朝天。
“什么时候去报名?”
“八月一号去义陵县供销社报名,这几天在家自己培训。”
“哦,麻水镇,是不是去甘露村的路上?”甘露村是苏望祖屋所在地和出生地,苏望与曾宜民的外公曾经到二女婿家生活过好几年,苏望父母亲回城后,有病的外公继续留在甘露村,由亲家公,苏望的爷爷苏盛照顾,一直到0年去世,甚至被安葬在甘露村后面的山上。所以曾家三兄妹也多次去过甘露村。
“是的,正好在中间,离城里不过二十多里。”
“那你回家方便了。”曾宜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估计从早上上班就开始研读的《荆南日报》,继续翻阅起来。
苏望觉得自己已经凉快得差不多了,跟表哥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去了。
来到人事教育科门口,这间办公室是三楼较大的一件办公室,里面坐了有六个人,还空出一块地方,放了不少报纸、杂志之类的东西。龙秀珠坐在一位大姐旁边,时不时与她侧耳低语什么。龙秀珠前面的桌子上摊着一本书,从封面看苏望就知道是荆南省税务局编写的《税务法规汇编》,二表哥的宿舍里就放着好几本呢。
苏望轻轻地敲了敲门,办公室所有的人都放下自己的事情,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处。苏望微微地点点头,然后向龙秀珠轻轻地挥了挥手。龙秀珠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一点,她跟旁边的大姐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龙秀珠已经换上一套税务制服,浅绿色的短衬衣,深蓝色的裤子,以一个重生者的眼光而言,这套制服毫无美感,只有直线没有曲线,就算龙秀珠那略微丰满的身材也被深深地给“埋”了。
“转眼之间,咱们的校花就成了光荣的税务干部了。”苏望笑呵呵地说道。
“怎么样,你报道了?你单位怎么还放你四处游荡啊?你怎么还是那副有组织无纪律的德性啊?”龙秀珠不由自主地随着苏望的脚步向角落处移了几步。
“我已经报道了,不过被组织给发配到麻水镇忆苦思甜去了。真是可怜啊,这繁华的郎州市我都还没看够,就被一脚又给踢到山区去了。”
“这还不好,山清水秀,正好陶冶一下你的情操。”龙秀珠听到苏望被下派锻炼,愣了一下,但是依然面带笑容的接腔道。
“做为一个年轻的GCD党员,你觉得我还需要陶冶情操吗?我恨不得组织立即赋予我重任,把郎州地区六百万人的担子交给我。”
龙秀珠不由发出一阵如同银铃般清脆笑声,引得旁边办公室探出一个头来,看到两人后迅速又缩了回去。
苏望看着龙秀珠那双丹凤眼因为大笑而变成了两轮月牙,还有那嫩滑充满弹性的秀脸,在窗户投过的阳光下泛出一阵瓷器般的光润,忍不住想伸手去轻轻抚摸一下。
苏望连忙定了定神:“对了,龙秀珠同志,我刚才路过玉溪酒店时已经预订了一间包房,定了一桌山珍海味,就等着你晚上去付账了。”
听到苏望提及晚上一起吃饭的事情,龙秀珠迟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苏望,人事教育科的同事约好了今晚一起吃饭聚一聚,要不改天?”
“真是没有天理,同样都是优秀毕业生,为什么你作为一个美女,就有同事相约开迎接宴会,而我堂堂一个帅哥,居然如此待遇,不仅被一脚给踢出单位大门,就连碗米粉都没捞上。”
龙秀珠不由又笑了起来,“可能是你们单位的女性太少了,所以欣赏你的人也不多。”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龙秀珠,”苏望不由压低嗓门道,“如此说来你单位的男性色狼比较多,你可要小心啊,对于你这种美女而言,最重要的三件事是—”
苏望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盯着龙秀珠满是疑惑的眼睛严肃地说道:“防火防盗防色狼。”
龙秀珠嘴角带着娇嗔,狠狠地瞪了苏望一眼,真是想不到,一年多没见,这苏望怎么变得这般口花花了?原本两人在高中时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是同在学生会工作,加上龙秀珠性格开朗以及苏望刻意接近,两人的关系非常不错。后来各自考上大学,就只是寒暑假有空聚一聚,去年龙秀珠父亲调到郎州市,两人已经一年多没碰头了,原本还有点陌生感,但是经过上午的缓冲,两人似乎又回到高中时代那种光景。
“唉,与美女吃饭的机会没了,心碎了,我要回去了。”苏望故作愤愤然道。
“你回义陵后要多回郎州,多向组织汇报工作。”
“瞧瞧,这才培训半天,一个小官僚就已经横空出世了,这官腔,和我们单位的领导一个味道。”
“好了,我走了,龙秀珠啊,你不用十八相送了。”说罢,苏望摆摆手便离开。
看着苏望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龙秀珠不由一时失神。苏望对自己的用情龙秀珠不是不知道,不过她只是把这个开朗聪慧的男孩当成好朋友,至于成为男朋友,龙秀珠倒是没有想过,因为苏望离她心目中男友的标准实在差太远了。虽然龙秀珠与苏望可以嬉笑趣谈,甚至在高中时让人误会,但是一点点男女暧昧都没有。苏望也非常聪明,从来都不会往那方面触及,只是将那份心思深深地埋在心底深处,否则龙秀珠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交往下去。
突然,龙秀珠体味出苏望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不由忿忿地跺了一下脚,这个死苏望,难道他准备想向自己表白了。如果真要表白,自己该怎么办呢?虽然苏望达不到自己男友的标准,但不失为一位能谈心的好朋友。一向心高气傲,就连知心女性朋友都不多的龙秀珠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位朋友。
一时间,龙秀珠有点患失患得起来。
苏望却在心里盘算着,既然今晚与龙秀珠一起吃饭的企图实现不了,还不如早点回义陵。郎州市就大表哥和二表哥,表姐和姨父姨母都还待在南梁县。大表哥十天有七天在外面应酬,一般都只有大嫂粟燕丽和侄女曾思玉在家吃碗饭,去了没多大意思,关键是大嫂最近痴迷《新白娘子传奇》,这部电视剧,苏望听到那歌就起鸡皮疙瘩,主要是看得太多了;二表哥现在还是光棍一个,自己每天都要出去找乐子,呆着也没意思。算了,还不如赶四点多钟的火车回义陵。
想到就做到,回到二表哥的办公室,苏望翻出一本厚厚的郎州地区电话黄页,翻到义陵县供销社,找到主任杨文广的电话,然后找到一支笔和一张纸,再拖过办公室共用的电话机。
“喂?”响过几声长音,话筒里终于传来人声。
“请问是义陵县供销社杨文广主任吗?”
“嗯,我就是,你是?”
“你好,杨主任,我是今年分配到地区供销社的苏望。”
“苏望?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根据地社领导的安排,我被派到义陵县麻水镇供销社锻炼,请问地社人事科夏科长有没有打电话跟你提及过?”
“啊,苏望啊,对对,夏科长刚刚跟我通过电话,提及过你。你不是要到八月一号才来报到吗?”
“杨主任,夏科长让我给你捎了点东西,我准备今天就赶回义陵,请问你住在哪里,我好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哦,这样,那你记一下吧。”
苏望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记下,末了还重复一遍,最后道:“杨主任,我晚上八点左右会到,到时见。”
放下电话,看到曾宜民在桌子对面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苏望不由问了一句,“怎么了哥?”
“大宝,业务很熟练呀,看不出来,难怪你大学就入了党。”
“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入党是因为政治觉悟高,积极主动要求进步,你的思想有问题呀,要加强学习啊。”
“去,夸了你一句尾巴就翘上天了。”
“哥,赶紧给我开门呀,我收拾好衣服好赶四点半的车,晚上我还得去摸领导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