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着叶堇的第一手轻笑,“自信可不要变成了自负!”捻起一枚黑子,一声清脆。
两人在这件古韵十足的房间里,你来我往的落子。
叶堇落子向来以快著称,这次却没有以往的咄咄逼人。
除了当年的老师,他成长至今还没有输过。
赵心意坐在旁边看着棋盘,她不太懂,勉强算是入门,看不懂上面的步步心机思前想后,只是觉得叶堇的棋有条不紊,看着每下一子都要想把里面的黑子吞噬一样。
这盘棋,没有往常的黑先白后。
叶堇执白,却是先行。
老人的棋下的稳健,于纵横间不见一丝锋芒,只是下棋,不争不抢。
没有下三滥的死缠烂打,温水煮青蛙是最好的比方。
叶堇下棋向来心无旁骛,凝神静气的盯着棋盘,面无表情。
赵心意看着棋盘上满满的黑白纵横,不知道谁输谁赢,却再无下子可能。
老人把手中的一枚黑子扔进同样是玉石做成的器物中,眼睛发直的看着棋盘,有迷惑,有赞叹,更多的感慨。
“小子,你学棋几年?”老人抬起头,没有论胜负,只是有些疲惫。
“从会说话开始入门,初中时经人指点过一段时间,略有小成。”叶堇把棋子收进棋盘,顺着老人的话说下去。
“我六岁入门,痴迷六十年。”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不骄不躁的叶堇,坦然一笑,“我输了。”
叶堇把棋子通通装好,看着对面的老人,“现在能听听我们想说的吗?”
“悉听尊便,不过,只有一个小时,我要出去买菜和接人。”老人看了眼对面的落地摆动时钟危襟正坐。
“纳兰动,纳兰家三子,特殊时期参军,黑龙江边境某秘密王牌部队师长,因为违反纪律被迫退伍,后利用国家资源与苏联进行物资交换,获利巨大,成为黑龙江最出名的军火犯,再后来被苏联方面逮捕,经合伙人赵图穷搭救,在逃跑过程中被包围,被子弹射中心脏不治身亡。”
“老故事了,却不足以打动我。”
“精彩的还在后面,我的人去到数据库中发现了当年举报人的记录,虽然我不懂俄语,但是当年俄国的资料是论车来和中国换土豆的,再抱歉的是,我上头有人会。”叶堇指了指头顶,淡笑道。
老人捏着紫砂壶的手一紧再紧,天价的瓷器表面出现一道道裂纹,如同哭泣般,老人的嘴紧抿成一线。
“当时的纳兰动虽然被迫退伍,却顶着皇商的帽子和俄国佬换飞机大炮,可最后死的干净利落,除了和他换过命的赵图穷居然一点国家援助都没有?”叶堇站起身,走到老人身后,“是谁泄的密,谁阻挡的消息。大爷,你猜大妈想不想知道?想不想报仇?”
“你认为是我?小娃娃,你想玩心理战,找错人了。”老人纹丝不动的看着对面的赵心意,既然露出善意的微笑。
“你打定的主意一定是大妈信你不信我?再好的茶壶要是裂一条缝,也装不了水的,现在离您接她还有半个小时有余。”叶堇抬头看了眼钟,“我想我该组织下见那位大妈说些什么?一惊一吓的,你们二老今年加一起过一百了吧?....”叶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身边的赵心意,咧嘴一笑。
“够了!说出你的目的。”手中的小壶被狠狠的抛在地上,滚烫的茶水飞溅到老人的衣裤上而不觉。
“送你四个字,静观其变。”叶堇伸出右手一字一顿道。
“哦?”老人看着叶堇露出一抹冷笑,“就算我不雪上加霜恐怕赵氏也过不了这一关,除了我这儿,纳兰家,曹豫,还有北京毛家的几个有头无脑的跋扈都等着把你们吞了,少了我,他们平分,够他们撑得了。”
“还有二十分钟。”
“你以为那封送到中央的举报信是谁写的?就是赵图穷自己,这个王八蛋!就是不想活了,为了个女人,他把自己的江山送人,你帮他有什么用?小女娃,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让你妈趁早出家,别整带发修行的一套,做给谁看,自己动了心,又来清心寡欲的一套,我看着恶心!我就是要让赵家完蛋。”老人激动的看着赵心意,眼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偏执。
“十分钟。”叶堇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赵心意,冷笑一声。
老人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凌乱的呼吸,在睁眼看着眼前的两人,苦笑一声,眼里是望不尽的苦涩,“你们走吧,别让她见到你。”
叶堇看了眼赵心意,这回他没有发表任何话,看着她等待她的决定,赵心意站起身,看着老人,“再见。”率先走出这间精致的屋子,无视刚才有些害怕的藏獒拉开大门坐进车里。
一路尾随的叶堇只是看着她,没有多说一句话。有些事情,不是能帮就可以帮的。
元龙儿开着车,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着气氛怪异的两人,开着车不多话。
“赵土匪和那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打出来的交情,赵土匪闯东北,第一站就是打黑拳,后来跟着他,是他手下的第一猛将,应该是那时候认识的你妈。”叶堇看着赵心意组织着词句。
“你应该知道,你爸和你妈从小定的娃娃亲,那时候他们已经结婚好多年了。”
“我爸是赵土匪。”
“.......”叶堇看着表情冷漠的赵心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只不过提供了一枚精子。”
“.......”
叶堇看着赵心意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笑了起来,几乎要趴到地上,眼睛都快流出眼泪。
好半天才缓过气,看着赵心意依旧眼里带笑,“还好他没把你射墙上,要不然今天我就不会这样笑了。”
看着赵心意一脸恶心的看着自己,叶堇敲敲前面的元龙儿,“找家饭店,我饿了!”
德顺一直坐在原位没有动弹,耳朵里听着时钟摆动的滴答声。
直到一声轻唤才恍然的回过身。
一位简朴的老太太,穿着厚实的冬衣,把长长的毛巾从脖子上摘下,看着老人微笑,虽然不显风韵的穿着棉衣棉裤,气质身段依旧是一流存在,不算很大的年纪,粗略估计比起老人至少小二十岁有余。
略有皱纹却依旧修长的手,担忧的附在老人的额头,“老伴,那里不舒服?”
“没事,今天忘买菜了,一会儿从大棚里摘点西红柿,晚上给你做最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老人安抚一笑,对着老伴越发温柔。
“今天我做吧,你坐着。”女人熟练的围上围裙,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好脾气的进了厨房。
老人静静看着在厨房忙忙碌碌的女人,脸上出现一丝挣扎。
女人抬起头对着老人,相顾无言,温馨又从容。
“刚才三哥的孩子来过。”老人轻吐出一句话,听着耳朵里锅子掉落的响动,急忙过去查看,“有没有伤到?”
“你再说一遍?!”女人拉着老人的衣襟急切道。
“三哥的孩子刚才来过。”
“怎么可能?姓毛的不是....”
“应该是错怪她了,虽然眉眼长得像她,但那双眼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老人像着了魔一般不断重复最后一句。
脑子里却想起了一幕。
满是俄国兵的边界,拿着望远镜的中年人看着远处一个人缓缓倒下,血从胸口喷涌而出,眼里是面对死亡的坦然。
于千万人中,站着死!
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了中年人,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老伴?德顺?!你怎么了?”老人回过神的看着女人担忧的看着自己,额头全是冷汗,眼中血丝不断增加,瞳孔收缩不断。
“没事。”
“孩子在那?我想见她。”女人看着老人恢复过来,接着急切道。
“应该在酒店休息,明天再去好吗?他们应该也累了。”老人温柔的安抚,满是关怀。
赵土匪坐在赵家老太君的身边,耐心的拨着核桃仁,不时看上两眼,却又不说话。
“丫头到那去了?”老太太吃是吃,一副神仙做派的靠着紫貂靠垫上看着自己儿子,进着应尽的孝道。
“去黑龙江了,说是过几天直接飞北京。”
“糊涂!有没有派人跟着?”老人一拍桌子一瞪眼,看着赵土匪那叫一个怒。
“叶堇跟着,还有那个叫元龙儿的。放心,你儿子在这两小子手下都不能全身而退,更别提别人了。”赵土匪不当回事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继续拨着核桃仁。
“你就这么有自信?还有你是不是让那个姓叶的入主到赵氏?可别赶走的胡汉三又来了个汪精卫,现在的人还没狗忠心。”老人慨叹的看着儿子,想听听他的看法。
“您别看这个叶堇年纪小,手段比起老江湖还要毒上三分,让他过来,一是心意那丫头的主意,您也知道,赵氏能有今天,还不是她爸拉过我一把,她想让谁进来,我都随她。二是我自己真的看好这小家伙,能有这样的人坐镇,赵氏乱也乱不到天上去,万一能降服就用,不能用了就扔掉。赵氏的大半股份都掐在心意手里,她有分寸。”
“我害怕那个傻丫头心眼实在的赔了身心又赔钱。”老太太冷哼一声,看着万事都往好地方想的赵土匪,恨铁不成钢。
“您还不知道丫头的心思?她一门心思的想让大宝继承,怎么可能把它给别的人,她这实心眼的脾气像她妈九成九。”赵土匪叹了口气,停止手上的动作,看着右手的枪眼,有些寂寥。
“瞧你这点出息。”老太太点点自家儿子的头,“把那个狐狸精领回来,老娘我把门锁上,别说峨眉山,就是咱家山头也别想出,你俩好好过日子,公司什么的留给小辈折腾,他们姐弟谁爱要谁要,又饿不死我这把老骨头。”
“娘......”赵土匪的土匪脸上少有的流露出一丝温情,靠着老太太,大大的头靠着老太太瘦瘦小小的肩膀,“咱们一家人好好过咱的日子。”
“沉死了,拨完了就出去!”老人推了推儿子的头,却不是当真赶儿子。
人老了,其实愿望很简单,他们什么都能妥协,什么都能退让,只要孩子过得好,就是她们过得好,仅此而已。
赵老太看着偶尔在黑发间探出头的白发,从一个小肉球长成这样的中年壮汉,一辈子就要溜走了,又什么不能看不开放不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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