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觉察到了不对劲,看这架势,似乎是在酝酿情绪吧?难道这些朝臣要来个集体爆发,以抗议对于大皇子遇刺一案的低调处置?
赶紧给身旁伺候的许福递了个眼色,好吧,为了避免麻烦,朕先撤了。
许福看到朱翊钧的示意,猜到了皇上的意思,赶紧上前两步,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子,大声喝道:“有事奏事,无事散朝。”
他声音洪亮,在寂静的皇极门犹如敲响的黄钟大吕般,使得最外围的大臣也能听个真切。
“臣有事上奏!”
“微臣有本要奏!”
“臣请奏事!”
“微臣有事上奏!”
“臣有本!”
“……”
许福话刚说完,余音还在远处缭绕,但整个早朝上忽然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丢了颗石子,朝臣奏事的请求“嗡”的一声,接二连三的传来。不但把还在回味自己“优美”声音的许福吓得倒退了一步,就连坐在御座上的朱翊钧都差点失手扔了手中的茶杯。
与此同时,朝班上数位大臣同时走出,相互看了一眼,不够品级的都自觉返了回去,只剩下都察院右都御使陈克新和礼部尚书沈鲤。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主动返回,一时都有些尴尬。
沈鲤是礼部尚书,正二品大员,还是当今皇上的经筵讲官,这要是让于陈克新先行奏事而返回朝班,岂不是弱了面子,也会被认为礼部不如都察院。
陈克新是都察院右都御使,也是正二品大员,虽说可能要稍微弱于都察院左都御史,但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说右都御使一定比左都御史低吧?他在外面也是绝对能代表都察院的!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不能示弱。
朱翊钧刚刚还在为那么多大臣要出言奏事而担心,此时看到两位算是位极人臣的大臣傻傻的站在朝班外,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猫腻,顿时也来了兴趣,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解决。你们总不能就这样在早朝上一直傻站着吧?哼!让你们多事,本来都是有资格直接“面君”的人,还在早朝上凑什么热闹?活该!就尴尬下去吧。
此时满朝文武也都察觉到了异常。
武官倒是无所谓,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狗日的,让你们这些人平时瞧不起咱们,要放在咱们武官身上,哪用得着这么复杂,随便下去一个便是,真不明白这些读书人为何还要耍这么多花花肠子,有意思么?
文官尤其是礼部和都察院的所属大臣不由得都暗暗着急,心中更是矛盾之极。既怕自己的主官示弱,丢了衙门的威风,又怕两位大人就这样僵持下去,那这几天的串联不是白忙活了?要知道除了六科的言官之外,都察院的御史和礼部都是这次“争国本”的主力!
有些聪明的大臣很快想到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各自相互示意后,纷纷用充满希夷的眼神看向申时行。
要知道今天早朝在场的,除了皇上外,也就申时行够资格去解决这件事了。皇上是别想指望了,没看到此时正端着茶杯“看戏”吗?至于其他的大臣,部院的头头们就算了,沈鲤和陈克新的地位又不弱于他们。内阁的另外三位阁老也不行,以沈鲤和陈克新的地位,也不见得会卖给他们面子。
只有指望首辅申时行出面化解了。
申时行感受到了其他大臣的目光,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不由得叹了口气,脸上满是苦涩,此时总算是再一次重温了什么叫被逼无奈。他实在是不想出头啊!特别是此刻出头!
此刻出面,便意味着他会是今天“争国本”的发起者,至少不明真相的人或者皇上会这样认为。他多么希望沈鲤或者陈克新能够有一人受不了这种压力,主动退让啊!那样他申时行之后就算是出言附和,但肯定不是那出头鸟。
不过,没办法,既然已经选好了立场,好容易连逼带骗的整合了内阁的声音,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添了下嘴唇,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朝服,再把手中的象牙笏板拿好,最后在心里感叹一声造化弄人,犹如上刑场般,申时行满脸不情愿的踏步走出了朝班。
“两位大人,老夫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向皇上奏报,两位能不能行个方便,让老夫先来?”申时行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冲沈鲤和陈克新微微抱了下拳,低声说道。
“首辅有社稷要事,理应先来,应当的,应当的。”陈克新抱拳行了个礼,表情相当真诚,总算是化解了那要命的尴尬。
“首辅先请。”沈鲤也抱了报拳,低声说道,那满脸严肃的表情总算是舒展了一些。
等沈鲤和陈克新归班,申时行跪倒奏道:“臣启陛下,臣有本要奏。”
朱翊钧暗道一声可惜,多好的“戏”呀,就这样被这不识趣的家伙破坏了。但愿你还记得朕昨天嘱咐过是要你来对大皇子遇刺的事情灭火的,可不要坏了朕的事,最好找个其他的缘由,上奏别的事情转移群臣的注意。
“有事奏来。”说完,没忘记给了申时行一个警告的眼神。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事到临头,申时行也抛开了顾虑,直言道:“储君乃是国之根本,早立皇太子,是为尊重祖宗和维护我大明长治久安,宗庙社稷便可长治不衰。现宗室子弟众多,方兴未艾,正名位、定国本宜早日决断,自元子诞生,至今已足五年,立储刚好合适,请皇上尽早决断。”
朱翊钧顿时噎了一下,好你个申时行,确实没有“辜负”朕的希望,成功的转移了话题。但是,你这话题转移的对么?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前阵子那些个科道言官还在为立储的事情闹腾,好容易现在平息了些,你却又在朝会上提了出来,这不是给朕找不自在吗?
“立储之事关乎国本,是一朝之头等大事,马虎不得!可以推后再议,让朕考虑清楚。”朱翊钧赶紧说道,想要把这个话题结束,更想早点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早朝:“嗯,众卿家若没得要事,今日的朝会就到这吧。”
“皇上此言不妥!”沈鲤从朝班中走了出来,跪倒在地奏言道:“建储之事,自有祖宗成法,当今中宫无嗣,自当立皇长子为东宫,焉有考虑清楚之言?臣认为陛下刚才之言有谬,还请皇上下旨礼部,准备立储相关事宜。”
沈鲤抓住朱翊钧话里的漏洞,直言不讳直接指了出来。
“沈大人言之有理!”陈克新此时也站了出来,跪倒在沈鲤旁边,正色说道:“皇上,正因为立储乃是一朝头等大事,马虎不得,所以才要尽早确立东宫,让朝廷后继有人,让百官安心理政,让百姓放心事农。皇长子已足五岁,正是立储最佳年龄,请皇上下旨,立储不可再缓。”
此刻朱翊钧总算是看出点苗头了,这哪是为皇长子被“行刺”的事情酝酿啊,分明是为了立储之事而来!也总算是明白朝臣为何对于皇长子被“行刺”之事轻轻带过了,这哪是申时行能力增长,根本就是在这里等着呢!
朱翊钧苦笑了一下,从今天的这种架势来看,分明是这些大臣受到了什么刺激!会不会是因为那个流传甚广的谣言的事情?也许八九不离十吧!看来还是低估了谣言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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