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象清醒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潜意识中,想要忘掉这件事情,想要把它深埋在心底。
毫无疑问的,他失败了。
不论是静心内视的时候,还是灵能修炼的时候,甚至是切换成章鱼形态,在海洋中到处游走猎杀的时候,他心中的那一道浓浓的歉疚,从来没有减少过一丝一毫。
要知道,李象今年仅仅只有二十岁而已。
二十岁的年纪,虽然青涩,虽然稚嫩,但是感情和精神,绝对是最真实,最真挚的。
何况李象的特殊经历,更加注定了他和其他人不同的心理。
幼年丧母。
并且是丧失在潮水般的兽潮之中,母亲的身体是怎样被那些挂着唾液的獠牙撕开,母亲的血液是怎样喷洒出来。这么些年来,李象最经常做的噩梦,便是记忆中并不存在的那次受潮。
母亲微笑着,看着父亲背着幼小的自己没命的跑远,心甘情愿的留在了乌压压一片,令人作呕的变异兽群中,一点点被撕裂,直到变成了一块块鲜血淋漓的碎肉块。
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安全了,她走得很安心。
在李象的梦中,母亲的微笑,即使在那最后的刹那里,也一定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娴静。
但是那是他的母亲!自己生命中最亲爱的母亲,赐给他生命的母亲!
就这么死了。
不能接受!永远也不能接受!
那是李象十几年来永远的噩梦,无法摆脱掉的噩梦!而现在,蒋峥嵘的死亡,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翻版,而且,他就是当事人,他就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几年的伤疤结成的血痂,一下子被残忍的扒开,鲜血一下子喷涌出来。
蒋峥嵘,蒋峥嵘。
这个面冷心热的大块头,总是做一脸别人欠他几百万不还的欠扁表情,却能够在最危险的时候挺出身来,将危险挡在最前面,肯放心的将自己的生命,交到李象的手上。
却被人一刀斩杀,头颅都切砍下来。
李象心中的念头好像泼天大浪一样翻滚着,沸腾的血液沿着脊椎一路上涌,赤红着双眼咆哮着。
“嗯?”
易大师愣了一下,也从李象的咆哮中,终于也发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好像有些事情自己还不知道。
他皱起眉头,摆了摆手,将气势稍稍收敛了一些,绕过桌子,几步走到李象面前,面色十分的严肃。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三个人,周凯怎么了。再给我重复一遍,不要想着跟我撒谎,没什么用。”
“我说周凯是个王八蛋!我说周凯是个垃圾!我X他八辈祖宗!”
李象丝毫不退让,直接迎上了路易寒潭一样的双眼。
他身上的气势激烈的攀升着,口中咄咄逼人,咄咄咄输了这三句话之后,他终于气急了,语气反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说我若是能够见到那周凯,定然会扒下他的皮祭奠蒋大哥。”
“怎么。”
但是那路易反倒是一点也没有着急,只是微微一挑眉毛,问道。
“为什么要杀周凯,他不是已经死了么,姑且不说是被谁杀的,但是你回来这三十天里,这个云霄学院,他再没有跨进一步。”
“没有。”李象冷笑了一声。“他肯定活得很滋润。”
“那他现在在哪?”路易紧接着问道。
“不知道。”
“你要祭奠蒋峥嵘,他怎么死的。”
“你安排我和周凯一队,难道你自己心中还不清楚么?”李象冷笑了一声。
“呵呵。”路易这个时候显出了他的心境修养,被李象这样冷嘲,也是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笑了笑,仍然是继续提问。
“你坐下,好好跟我说。”
李象纹丝不动。
“哼!”路易轻哼了一声,气场再次磅礴起来,强大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李象扑腾一下坐倒在了沙发上。
“李象,你小子给我冷静一下,这里不是角斗场,你的热血没有一点点作用!”
李象终于被迫冷静了一些,但是心中的念头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好,我说你听。”
易也不坐,就这么站在一边,点了点头。
李象将视线垂下来,将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房间中只有李象清冷的声音回荡着。
……
……
“……我杀了王凌云他们两个之后,再去找周凯的时候,他已经逃之夭夭了。”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李象才把整个情况叙述下来,再次仔细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回忆起蒋峥嵘相处时的细节,让李象十分的痛苦,他的语气也沉缓下来。
易没有丝毫不耐的表现,安安静静的听完了每一句话。
然后他点了点头。
“王凌云和申雷失踪的这件事情,我也早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个的雷云小队,当初是申请前往神农山脉,但是这一去也是三十二天没有音信了。”
“我怀疑他两个已经死了,但是一直没有证据,连尸体也找不到。”
易大师的脸上有了一些笑容,他将庞大的念力收了回来,笑眯眯的问道。
“不过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办法证明你说的话,都是真实的呢?”
“我不需要证明。”
李象的回答直截了当。
“嗯。”路易仍然是笑眯眯的应了一声,仿佛李象怎么样做,都不能让他生气似的。
“怎么,感觉是我串通那王凌云,才害死蒋峥嵘的?我是罪魁祸首?”
易笑着问了一声,李象冷哼一声径自垂下眼帘,没有回答这句话,但是脸上不屑的表情已经表明所有的事情。
“笑话!”路易大师笑了一声。
“那王家算是什么东西,王鹰文一个高阶武将而已,若不是他担任着明珠大区的税务总司长,我连他的名字都不屑记,像他这种家族,东方联盟中,没有三十也有二十,我会为他所用?”
他并没有放出气场压人,但是言语间自然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
他转而看着李象。
“我也不跟你解释,不过你今天杀了人,我不论是怎样原因,但是这云霄学院你却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李象蓦地抬起头来,眼神中有一丝疑惑,
“为什么?”
“因为我是四位副院之首,是实质上的实权院长。我不是我自己,我是云霄学院。”
易的声音变得轻柔了下来,他垂下眼睛看着李象,眼神中满是长辈看待自己孩子的莫名情感:“那什么王凌云死了,什么王朗死了,甚至连你的蒋大哥死了,我却都是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活了七十多年,今年七十三岁,十岁起一步步打熬成武宗级念师,这六十年的修炼中,无辜的也好,罪有应得的也罢,或是人类的或是怪兽的,我手上沾染的鲜血,你远远无法想象。”
“他们死了,死了便死了罢。”
易大师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我方才的恼怒,只是恼我自己看错人而已——自从你在禁闭室中觉醒念力时开始,我就把你当做我的学生了啊。”
李象心中猛然颤抖起来,眼中的赤红色一点点褪去。
心中的结满了冰碴的坚硬外壳,一下子融化了。
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眼中那一些温暖的东西,与照片上母亲的眼神,无比的相似。
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但是却更有一番温暖。
“你既然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那便就还是我的学生。”
“但是我不是我自己,我是云霄学院,这联盟百余年来超然物外的伟大武院啊……”
易的脸上有些自嘲的神色,他这一刻显得格外的苍老。
即使是拥有着能够站立在世界巅峰的力量,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他无法改变的。李象虽然是B级基因,虽然是个人人看不起的低等公民,但是他的做事风格,他坦诚真挚的性子,深得路易的喜爱。
何况他还惊人的念力天赋!
“原意认我这个老师么?”
这位老人的眼神中,竟然也有一丝丝期盼。
“老师。”
李象直接站起身来,认真的鞠了一躬。
“我明白了……老师……我会离开,但是我不怨您。”
“我这就给司徒远望写一封简讯,告诉他你的情况,你一离开学院,就去投奔他吧。周凯那小子做了内贼,这下又侥幸逃走,肯定会投奔王申两家的。王凌云死了,王家肯定会首先知道。”
易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飞快的开始为李象策划离开之后的道路。
“你在那医疗处休息了三十一天,这段时间很长,已经足够王家过出很多准备了。你连杀他两个儿子,按照那王鹰文的地位和性子,恐怕真会掀出一些大浪来。你这么贸然出去,恐怕立刻就会面对上王家的疯狂报复,只会将自己置身绝境。”
“你现在是什么层次?你的念力已经不比武将级别弱了。”
“我不知道。”
李象摇了摇头,心中的火气消散下来,情绪已经平静了。
“念师也是拥有一套专门的级别评定体系,你以后若是有机会了,可以去测试一下。”
李象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脖子上取下了项链。
“老师,我从那申雷的身上,得到了这个东西。之前在淮南基地试炼的时候,有人追杀我,我也从他的手指上得到一枚一样的指环。您看看,这是什么?”
他说着,取下那两枚指环,交到路易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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