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第七周周三凌晨…
“几点了,我再睡会……..”方秉生在梦里隐隐约约的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他不情愿的嘟囔着,眼睛都睁不开。
但是推他的人锲而不舍就是又是推又是小声叫,方秉生终于无奈的睁开眼睛,然后被眼前的玻璃灯刺得把头转了过去,这时耳边清楚的听到陆站长的小声说话:
“方总,醒醒吧,大老板给您发了急电…….还另有明文电报命令我立刻给您……..您还是起来?”
呻『吟』着,方秉生从蚊帐里坐起来,摇了摇头,把困意当头劈了,自己清醒了一下,看着陆站长就提着玻璃灯站在蚊帐外对自己点头哈腰。
“电报呢?写了什么?”方秉生从蚊帐里伸出手去要。
“我不知道,一份是密电,另一份就是让我立刻叫醒你,当然对于这种级别的电报,我肯定要叫醒您,这是制度………..”陆站长自己也是红着两只眼,看来也是被手下叫醒的,把手里的一叠纸递了过来。
看到纸上的那密密麻麻的数字,方秉生一个『激』灵醒了,匆匆翻身下『床』走到桌子前,眼睛只是盯着那些数字,彷佛他能直接读出来意思那般。
陆站长有些『艳』羡的看了看方秉生身上的丝绸睡衣,这个玩意又时髦又贵,听等人圈子里的流行,自己睡觉还穿着『裤』衩呢;这个出神让他慢了一拍,一直到方秉生都背对他了,他才醒过来,立刻冲过去,把手里的玻璃油灯放在桌子上,拨到最亮,殷勤的拉过椅子服『侍』方秉生在书桌前坐下,看方秉生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他乖巧的笑道:“方先生,要是您太困了,我替您解码?大老板这次发来的又是很长。只要您给我密钥就可以了。”
方秉生扭头看了看他,有些嘉许的说道:“没事,我自己解码,没事你退下吧。我有事再叫你。”
陆站长微微点头,又直起腰来,在空中啪啪啪的拍了几下蚊子,这才转身离开。
方秉生立刻着手翻译解码,越翻越紧张,到了后来脑『门』上的汗珠子密密麻麻的都出来了:他没猜错,翁建光那个人渣孙子估计这次敌人来头太大,他也无计可施,还是被易成那毒计吸引了,还是想杀人栽赃毁誉自由党,来个殊死一搏,抵消朝廷里陆军和宋德凌派系的压力。
:他翁建光回到京城后,二话不说就去了钟家良家,想在这事上和洋『药』行会合作;但是钟家良就是要拿龙梅线『弄』他,严辞呵斥翁建光不可在神圣选举中搞这种肮脏勾当,直接表明洋『药』行会绝不会涉足这种可怕的罪行。
然而钟家良最后还不把话说死,又说自由党名声大好,你搞不定他们,龙梅线说不定就要修。这完全就是让宋右铁电自己去做这无耻邪恶的勾当,他自己白吃胜利果实。
翁建光就像被捏住七寸的蛇,毫无办法,只能用辱骂泄愤,因此他足足用了一页的数字来骂钟家良,把他八辈子祖宗都问候了,可苦了翻译的方秉生了,全是在翻“吊他老……”、“擦他大….”什么的,还不敢不翻,因为这电报太重要了,怕漏了关键信息。
然后电文里翁建光提到他琢磨了好久,又咨询了几个大人,还是得做这事,否则自由党一路风驰电掣到底,皇宠大隆,自己这边没有武器可以抵抗,处于下风。
他连夜用关系找了个职业杀手,让他坐火车来龙川了。
因为选举马上就要结束,不得不太过匆忙、没有多少时间策划、他直接雇佣了一个长枪狙击手,远程对潘近星一枪毙命。
也考虑过『混』在人群里近距离『射』杀,这个其实更有保障,但是杀手圈也不是当年文盲遍地的情况了,人家也看报纸也买彩票,一听要去龙川干那个清国人,立刻就说:“龙川那地方现在全国轰动之地,是适合做这事的地方吗?我就远程狙击,一击之后,不论中不中,立刻撤退。绝不干刀子活(近程人**杀),不想用,找别人吧。”
人家这么坚决,翁建光也没法子,他这么急的找杀手,自然就是个卖方市场,听卖家的;但是也不全是不利。
因为近距离『射』杀虽然稳妥,但你得看杀手的魄力——事到临头,杀手自己不敢了,转头跑了——这事非常普遍;而且这事因为后果极其凶险,等于是在朝廷和皇帝眼皮底下动手,即便杀手不知道雇佣者是翁建光,也决不能让杀手被捉,因此近距离『射』杀也不敢,那样逃跑是个难题,外来杀手有时候不如本地杀手会念经,因为他地形不熟,得手后逃跑可能较有困难,万一被捉,这事不是可以扔个替罪羊去坐几年牢就可以搞定的。
所以翁建光下了死命令一样要求:不管得手不得手,把杀手撤出来是第一要务千万不能落在朝廷手里不行就灭口
杀手今日下午就到,一定要在周四周五之前干掉潘近星你方秉生准备接站、准备狙击地点、准备撤离他。
看到这里,方秉生呻『吟』一声,眼里都有了泪光——这是人干的活吗?
48小时之内在遍地记者全国瞩目的城市里狙杀一个大名人?而且这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如何收容安置杀手、如何策划伏击狙击计划、如何安全撤离或者灭口。
方秉生一伙人不仅算外地人,还都是龙川人的熟面孔,走到街上都会有无数人问好,怎么去安顿杀手啊?你连自己『露』脸给他租房都做不到,难道说:“这是我侄子,来参观选举的。”几小时后,一群人指着方秉生大叫:“就是他侄子杀的”
和造反行刺皇帝的难度都差不多了
方秉生掀开最后一页的手都麻木了,连一只蚊子钉在他耳朵上,都不想去管了,行尸走『肉』般在桌子前坐了好一会,才哆哆嗦嗦的翻译最后一页。
这一页竟然翁建光让方秉生去拉易成下水,就说服他这事对他们民主党好处有多少,一定得『插』手,最好让易成也参与进来;实在不行也得拉他们一个候选人进来,作为投名状。不能让宋右铁电风险全担,而洋『药』行会利益独享。
看来翁建光也知道他要做的事简直可以称之为丧心病狂啊。
为了钱都要火中取栗了。
但是当他翻译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意外的被击灭了一些恐惧,取而代之的是『迷』惘和某种『激』励。
翁建光也大约知道这件事有多么的冒险,所以他特别加了最后一段:
“宋右铁电现在可以说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了要么独霸天下,要么当个小财主我不要做小财主我要当天下首富要是你和山『鸡』做不来,就告诉我我永远开除你们龙川不是你们的故乡吗?留在那里不要回来了。龙川,我厌恶我出身的那个小破穷地方,所以我发誓不到万不得已我皮鞋都不会踩那鬼地方泥土一下我是跺干净龙川泥土才进城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种的乡巴佬只能永远受穷为了富贵,命不都要的才是好汉”
“天下首富?永远受穷?好命?故乡?不错,我就是生在城外穷人的家里,土坯房子里。”
方秉生扔了铅笔,长长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吃了一惊,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怀表一看:凌晨6点半了。
不久后,山『鸡』被派出去踩点寻找制高点了。
虽然方秉生当时一给他大体说了下老大的计划,这个流氓立刻跳了起来,急得脑袋看起来都要碰到天『花』板上的吊灯了。
下来就是一连串没上没下的粗口:“老大疯了在龙川刺杀那清国佬?这一做就是全国惊天大案啊而且就给我们2天他尼玛疯了随便搞个草民,这踩点的时间也不止2天吧?怎么得知那清国佬的行程呢?总不能叫出来一枪打死吧?再说我们都不算本地人,谁去接杀手谁去安顿他?我草他**这是要自杀吗?”
方秉生猜到了这行家的想法,山『鸡』干过的事,方秉生能不懂吗?
所以方秉生还是带着无奈的口气再次宣示了电报,甚至捡要紧的段落给他念了。
但这一次山『鸡』可不像以前那么装得惟方秉生马首是瞻了,听方秉生说了,兀自不信,非要自己抄了关键词语,找陆站长等识字的人再念,以免方秉生骗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如此凶险的任务面前,山『鸡』都把对方秉生的假面具给扯了下来。
方秉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当着山『鸡』的面,抄写了最后一段,当然把关键部分省略了,用铅笔指着两者,问像看画画一般的山『鸡』:看,是不是笔画一样,是同样的字吧?不要说我骗你。
但是10分钟后,山『鸡』拿着抄文耷拉着脑袋悻悻回来的时候,方秉生连开玩笑调侃山『鸡』的心思都没有。
早上七点半,坐在隔壁易成的卧室前厅,等着易成出来,易成作为个富贵人,起『床』时间很晚,而且装『逼』到非要像洋人一样在『床』上吃早餐,人家洋人吃面包『奶』昔什么玩意的,他尼玛在『床』上吃油条豆汁,但是派头一样,现在听里面正闹哄哄的吃早餐呢。
但方秉生心里没有大骂易成泄愤,他在出神,手还痉挛般的握成拳头颤抖着。
他还在想着老大最后那段话,虽然没有任何文采,但这番直白的以富贵为信仰的表白却打动了文人方秉生——不论贫富贵贱,谁不是想这样呢?没胆就要受穷,有胆撑死,就像宋右铁电这些年的发家历程那样。
谁希望像一只『鸡』一样一辈子在泥土里刨食呢?就如同大部分的龙川穷人那样,或者说像方秉生的爹爹、亲戚那样——那种赤脚走在泥里、睡在土坯房看月亮看屋顶下雨的、幻想有钱坐个抬轿的日子,方秉生永远不想再过,就好像他老大不愿意再次脚踩龙川泥土那般。
当仆人端了矮桌出去,易成西装革履出来见客,客气的说:“哎呀。让你久等了”的时候,方秉生握着拳头回应的却是:“让『鸡』去死吧”
还是咬牙切齿说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