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中国而言,租界的存在却是极为复杂的,正如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一般,这些丧权辱国的条约更像一把双刃剑,在造成巨大伤害的同时,也带来许多积极、进步和正面的作用。而租界号称国中之国,清王朝的军警不能直接进去搜捕罪犯、取缔革命团体、查封鼓吹起义的报纸,看似侵犯了主权,但在另一方面,又保护了公民的人身自由、结社自由和言论自由。同样,巡捕房也不能随便捕人,更不能禁止办报、结社、罢工和游行示威。中国人终于开始明白,世界上还有一种权利,叫人权,这东西,比护身符管用。于是,一批批革命党都住进了租界里,以至于凡有租界的地方,必定有革命党的领导机关。
租界,遂成为中国革命的另类根据地,通过租界这扇窗口,中国人还接触到许许多多包括经济、文化和科技等方面的西方文明。为闭塞的中国打开世界之窗,给**的中国撒播宪政的种子,这,就是租界的作用。
道光二十五年,应英国领事巴富尔要求,在租界内设江海北关,输向外轮征收关税等事,由江苏省苏松太道兼管,咸丰三年,英人趁小刀会起义之机控制江海关,次年上海道吴健彰与英、法、美驻沪领事签订协定,参由三国各派税务司一人,掌管江海关,同年七月,少关税务管理委员会成立,开外国人直接管理中国海关的恶例。
位于上海外滩的江海关,在某种程度上,见证了外国人管理中国海关这一段历史,见证了中国如何一步步失去海关权力。
在江海关税务司办公室内,此时梅乐和却在那看着一份从京城海关总税务司公署发来的电报,电报中提到国务院于今日颁布了《财政部关务署主管各关组织章程》,在财政部设立关务署,专司海关的行政管理,关务署设署长一人,秘书两人,科长四人,科员、雇员若干,设总务科、关政科、税务科、税则科,署长“承财政部总长之命,综理本署事物,监督本署职员、总税务司、全国各海常关,监督内地税、关税局长官及所属职员”,并且“关务署最要事项,应行呈由财政部总长核定”,“任免关监督及本署职员“都必须由财政部长首肯,同时规定各海常关设监督一名,监督指挥所属职员输关务,各海常关监督所属各分关,设分关长一名,承关监督之命输分关征税事务,各海关监督署所属的秘书科长、分关长等职员统由监督委任,呈报关务署务案查核即可。
此时,虽说只是看着这份内容极为简单的电报,但梅乐和还是能够想象的出,安格联总税务司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早已习惯了以专横跋扈对待中国政府的他会何等的愤怒。
现在国务院实施的这个改变,却是把海关作为财政部的一个部分而置于自己的管辖之下,从而改变过去那种由总税务司管辖全部海关事务,中国政府无权过问的局面,同时也正式从法律地位上确立了中国政府对海关的的管辖权,如果这一改革能够得已实施的话,那么海关和总税务司的权力便会有所削弱,按规定只负责掌管征税事务。
“这是宣战!”
放下那份电报,梅乐和淡淡的吐出四个字,
这根本就是在对海关宣战,半闭着眼睛,梅乐和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在这一界新政府上台之前,各方对新政府的猜测,无论他们作何评价,但最终都有一个结果,必须要改变对待中国人的方式,如果仍用旧眼光去打量这个国家,用旧的方式去对待这个国家,那么将来一定会后悔莫及。
“海关的原则是以中国的利益为基本原则!”
梅乐和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赫德,同样也是他的叔叔在就任海关总税务司时,制定的基本原则,但是现在,海关早已经背离了他当年的基本原则,同样也背离了海关的“中立”原则,现在海关的“中立原则”,实际上只是一个手段,而且是以外国公使团、领事团的支持和武力干涉为前提的。
“在合适的时间,作出了出人意料的选择!”
此时,梅乐和却是对远在京城的那位新任国务总理好奇了起来,好奇他挑选了现在这个一个时机去挑战海关税务司的权威。
实际上,早在三年前,刚刚就任江海关税务司的梅乐和,就已经和李子诚打起了交道,准确的来说是间接的打起了交道。
在连云港开埠后,作为江海关税务司的梅乐和自然有权要求在连云港设立常关,可就是这设立“常关”一事,前前后后却用了梅乐和一年半的时间,最终以梅乐和作出妥协,任命一位华裔常关关长作为代价,方才得以在连云港设立常关。
而梅乐和之所以妥协,原因非常简单,尽管**公司未曾反对过在连云港设立常关,但是当他派出第一任关长前去筹备海关连云常关时,却意外的遭遇了一个困境——无法在连云购得土地建立海关,而**公司的回复非常简单已售出。
如此用了三个月,在多次协商之后,连云关总算是得到了一小块地,可随后,却又碰到建筑问题,先是材料无法购买,再到后来无法运进,再接着又是无法施工,总之,管委会用了一切可能的办法去刁难连云关,最后,甚至把连云关逼到海上办公,而且还不能进港,甚至不能进入泊区。
在经过一年半的软抗衡后,面对陇海铁路公司的“油盐不进”,梅乐和只得派人同铁路公司进行协商,最后总算是摸清了原因,他们不接受外国人出任连云常关关长,与安格联口口声声要派海关舰队封锁连云不同,梅乐和明白,即便是派出海关舰队,即便是领事团干涉,但在陇海铁路,在连云,没有铁路公司的支持,设立了常关也注定是一事无成,如果他们不配合,在连云,海关甚至连大门都出不了。
最终梅乐和选择了妥协,任命了一位华人关长,而连云关也成了全中国所有海关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外籍雇员的海关常关,也正因为“尝试”过李子诚的软手段的梅乐和,从李子诚出任国务总理后,便一直关注着国务院举动。
现在其把第一把火烧到了海关,即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现在的海关所面临的局势与19912年间绝不相同,数十年来看似稳如磐石的基础正在被一点点的侵蚀着,民族意识难与洋总税务司公署相协调,而相比于过去,现在的海关更倾向于公使团,这必然导致海关洋总税务司站到中国政府和中国民众的对立面上,如果安格联仍未意识到现在海关的强势基础已经开始动摇的话,那么……
沉默着,梅乐和的眼前却是一亮,他隐约看到一个机会,他是赫德的外甥,亲受赫德的薰陶,而安格联却是赫德友人的儿子,同样受赫德的提点,可是安格联后来却背叛了赫德,为了得到总税务司的职务,他同朱尔典相互勾结,以背叛赫德作为代价,迫使裴式楷退休。
想到裴式楷叔叔,梅乐和却是微微一笑,他能够想象,如果李子诚若是想去国海关的话,必然会去请教这位“被英国抛弃的骑墙者”,对于的赫德、裴式楷来说,在英国政府的眼中,他们实在是太中国了,他们更像是中国人,也正因如此,最后,英国外交部才会的没能同意裴式楷接任他的职务,选择了他的亲信安格联,而代价却是安格联对赫德,对裴式楷的背叛。
从那时起,裴式楷便再也没有回过英国,他甚至敌视英国,抵触英国,一直居住于京城,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李子诚不去拜见他,恐怕还真不是他的为人。
“他一直把自己领导下的海关比作一艘船,他经常想象自己如同一个出色的船长指挥着它驶过了千岩万壑。在他心目中,老大帝国更是一艘船,一艘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的船。自从3年登上总税务司的宝座,他所做的一切——海关事务、海军建设、教育改革、引入国际法、派遣外交使团——的目的和意义,就是修补这艘大船,不让它过早下沉。李鸿章总说自己是个裱糊匠,赫德爵士又何尝不是一个补台的!”
穿着一袭大礼服的裴式楷虽说已经六十九岁,可在说话时,整个人却显得神采奕奕,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刚刚获得由国务院颁发的“一等大授忠诚服役勋章”,这是由国务院授予的勋章。
此时一谈起海关事务,这位已经从海关退休的前副总税务司便会像服用了春药一般眼睛发亮,甚至在说话时,他的胡子都有些微微飘扬。
“无论如何,总税务司不过只是一个中国政府的雇员,而赫德爵士一直坚持这一原则,可现在……”
望着面前这位年青的有点像是一个实习生似的总理,裴式楷不无义愤的说道。
“看看,安格联都做了什么,现在的海关已经变成了公使馆的海关,而不是中国的海关,总理阁下,这一点,必须要改变!”
说到“改变”两字时裴式楷的声中带着强调之意,英国对他的“背叛”以及安格联背后的一刀,使得裴式楷在心下对安格联甚至英国积聚着浓浓的不满,现在既然新政府找到他,他自然不介意“帮助”中国人“收拾”海关。
“的确,海关的现况确实需要改变,所以,裴式楷先生,我希望你能够出任财政部关务署的顾问!”
面带微笑,李子诚向裴式楷抛出了第一个“诱饵”,现在中国还需要英国的支持,而且中国的实力远未达到可以同英国“决裂”的地步,因此在一些问题上必须要做出让步,比如未来的总税务司人选,必须要考虑英国人,现在的关务署,同样也需要考虑英国人,需要安置一名英国海关关务顾问,而裴式楷这个被英国“背叛”前副总税务司则是最好的人选,一方面既可以向英国示威,另一方面又能让英国安心,伦敦所需要的仅只是对中国海关的影响,而不是完全控制中国海关,这一点不仅从驻伦敦的公使馆那里得到了确认,同样在裴式楷那里得到了确认。
他们需要的是影响力,而自己需要的是受财政部控制的海关,以最终实现海关的完全自主,当然更为重要的却是关税自主,现在的海关关税不仅不能为中国实业提供保护,甚至都不能为国家创造税收,而现在,任命裴式楷为顾问只是关税这盘棋的第一步。
“裴式楷被聘请为关务署顾问?”
得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安格联整个人便是一愣,就在几个小时前,处于愤怒中的他还正在考虑如何游说朱尔典支持他,对抗财政部试图将海关纳入其管理的举动,而现在,裴式楷这个被他从代理总税务司一职上赶下去的人却一跃成为关务署海关关务顾问。
“该死的!”
怒火充斥于心的安格联随手将手中的报告扔到了地板上,待他看到一份财政部要求划拨本月关余的报告时,更是将其撕成碎片。
“安德烈,去告诉那些该死的中国佬,告诉他们,他们别想再从海关拿走那怕一个铜板!”
冲着坐在办公室内的副总税务司安德烈大吼一声,安格联整个人随之陷入沉默之中,点燃一根雪茄烟,吐出几口烟雾之后,他的怒气慢慢的消散了。
“安德烈,你为什么不去!”
“如果我拒绝您在愤怒时的命令,那么应该不算是放肆无礼吧?”
对于方才总税务司在怒气冲冲时下达的命令,安德烈并没有选择服从。
“谢洛克?安德烈先生,我想你做的非常正确,”
安格联回答道,然后他又沉默了一会。
“你现在应该明白,中国人试图插手我们的海关!”
此时安格联在提到“我们的海关”时,表情极为自然,完全没有一丝不适,是的,在他看来,中华民国海关是他的海关,绝不是中国人的海关,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几十年来,海关都是独立于中国政府之外存在的,可是现在,中国人却试图把我们纳入他们的管理之中,让那些愚蠢的中国佬管理我们,真的很难想象,他们竟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
“实在是超出了我们的意料!”
安德烈如实的接声,随后又说道。
“他们的勇气同样令人钦佩!”
相比于安格联的“专横跋扈”只是作为一个“象征存在”的安德烈副总税务司,为人却比较圆滑,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同样也被惊呆了,在被惊呆的同时,在认为“理所当然”之外,同样佩服国务院的勇气,国务院立足未稳,却就要向外国在华存在最坚实的一个阵海关发起冲击,这种勇气就像是……
“当然,他们的勇气的确让人称道,可是……”
吐一口雪茄烟雾,安格联的而上却尽是嘲讽之色。
“他们的举动让我想起了唐?吉诃德在旅行中看到了一架风车,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看着它在空中疯狂地旋转,没来由地认为它就是正在破坏大自然甚至给人类带来灾难的魔鬼。唐?吉诃德于是披甲执锐,骑上战马拿着盾牌,勇敢地向着风车发起了挑战。唐?吉诃德的行为真的非常勇敢!”
最后他又强调道。
“但同样也非常愚蠢!”
白色的雪茄烟雾从安格联的鼻间喷出,他看着安德烈。
“是的,的确非常愚蠢!”
安德烈恭顺的回答道,不过他的内心里却感觉这个比喻似乎有些不对,但是这会却不想去扫总税务司的性。
“他们只是看到了风车,却没有看到风车的强大,等到他们意识到风车的强大时,一切都会结束,包括我们的李子诚先生!安德烈,把这份关务署的公文,以及那份海关行政改革的公文,原样退还财政部,同时告诉国务院,海关绝不会接受任何试图影响海关有序工作的行政命令,要求他们收回这一行政命令!”
在安格联做出这一决定时,安德烈却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用唐?吉诃德来形容不太合适,因为——风车是静止的!看似强大,可事实上,却是弱小的。可是唐?吉诃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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