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细雨,为胶澳的初冬,平添了几分『阴』冷,『阴』霾的天空中,不时传来稀疏的,只是为了展示存在的爆炸声,在即墨县的一片废弃的田野间,铁丝网、战壕绵延着,而被炮弹炸成月球表面状的田野间,散布着一具具未及收走的死尸。Ii
现在天冷了,尽管被雨水泡着,但是尸体仍旧很难腐烂,自然也没有多少人再去关心战场中间的尸体,当然也就没有了从容的收尸时间,此时,对于战壕内人而言,战区间任何移动的物体都是他们的靶子。
在泥泞的战壕内,简易的只覆盖了不到一米厚的掩体中,破油桶内干柴燃烧着,驱走了掩体内的寒意,坐在空弹『药』箱搭成的木板『床』上的士兵们,或是打着牌,或是聊着天,全不像是在战斗,似乎是在休息。
而在战壕前置的机枪阵地上,穿着雨衣的机枪手,不时的趴在机枪架上的潜望瞄准镜目镜中,观察着战场上的异动,而负责警戒的哨兵,则用简易潜望镜观察着,突然一阵轻微的警报声,实际上就是挂在战壕内的空罐头盒响了起来,那是哨兵在示警。
“怎么,有情况?”
“长官,你看看,就知道了。”
万瑞扬把望远镜递给何遂,这位陆军大学的战术教官,论其“出身”,并不正,在辛亥革命时,他曾在吴禄贞被杀后,率领第六镇部分部队起义反清,也曾参加过“二次革命”,胶澳事变后,响应护国随黄兴等人回国,应副总统黎元洪的邀到陆军大学任战术教官,半个月前,他和数十位陆军大学的教官、学员,一同来到胶澳战场考察。
所谓的考察实际上就是考察江苏陆军,是对江苏陆军的战术、战力进行一个全方面的『摸』底,而何遂递『交』的报道内容非常简单——
“其师团长战术教养仅相当营长水平,其部队更无战术可言,但却很难击败,因其战术非常简单,就是一线平推,火力准备,火力覆盖,把对方完全摧毁,然后军队占领,很少有被称为“作战艺术”的『精』彩军事行动。但它也正是凭借这一点打的日军毫无还手之力!”
确实,如果战争打成空中一道火墙推过来,地面一道火墙推过来,什么单兵素质,什么战略战术,什么运筹帷幄都无用。也正因如此,江苏陆军才会丝毫不理睬日军任何的战术,你有千条计,我有“推土机”!
在战场上我只管“推”,你奈我何?
在江苏陆军主力形成对日军的合围时,何遂更是亲眼见证了什么是“火力平推”,飞机在空中不断轰炸着任何一个有价值的目标,炮兵阵地、弹『药』堆、屯兵点、兵站,而在地面,面对日军的防御,则是集中炮火全火力覆盖。
对于江苏陆军而言,他们的战争就是火力,第一是火力,第二还是火力,他们根本就没有学会任何“战争艺术”,唯独学会的就是如何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火力,可面对这样的进攻,日军却根本形成不了有效的阻击,不过是短短两天,他们就对日军形成了合围,而随后,何遂又见识到了什么是教科书作战。
在进入阵地合围时,军官们督促着士兵挖战术,散兵坑连成战壕,战壕加深、加建掩体形成野战要塞线,那些营连长甚至用尺子去丈量战壕,以保证战壕标准达到“江苏陆军野战防御作业教科规范”的要求。
呆板,毫无艺术『性』可言,这就是江苏陆军,但在内心深处,何遂却不敢轻视这支“呆板”的军队,因为他知道,碰到这样的军队,除非火力比他更强大,否则根本没一丝胜利的可能。
透过望远镜,何遂可以看到一长串的人流,正在战地上平行地移动着,距离阵地差不多有一公里远,人数不多——约300人左右,没有机枪,很可能是试探进攻。
万瑞扬把雨衣裹在身上,不无轻蔑的说道。
“为啥非要进攻啊?这不是找死吗?……”
而这时副营长李坦走过来。
“长官,我们要加固防御工事?看样子,一次试探之后,他们有可能会选择我们这!”
他显然也刚睡过——一边脸颊通红,并留有道道条纹。
“咱们这里的防御很薄弱!若是让日本人看出来,没准就会选择咱们这里突破!”
薄弱?
何遂当然知道他口中的这个薄弱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很简单,他们这里只有一个营,而且没有加强火力,而且还处于后方支援炮兵的『射』界边缘,可即便如此,他们所拥有的火力,却已经超过了中央陆军的一个旅。
万瑞扬没有回头,继续在望远镜里看。
“通知兄弟们作战斗准备,机枪也安置好了,联系炮兵……他们停下来了。”
何遂连忙拿起望远镜来看。那些日本兵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望远镜镜片被雨打湿了,能见度很差,要不断地擦拭它。日军朝这个方向来了,一个接着一个,下到沟壑里去,可能,按地图上显示,那里有一个沟壑,一段时间全不见了,后来又出现了,已经离得更近了,一直朝田野里走。
“我没有下命令之前,不许开火,”
万瑞扬低声说道,
“补充三架轻机枪安置到前置阵地,从那边『射』击也很好……”
战士们猫着腰从掩体走进战壕,迅速而轻巧的依到战壕边,他们架起轻机枪、步枪,神情轻松的瞄准着前方。
一长串的日军径直朝我们走来。不用望远镜也能一个个地看清他们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是个头很矮,戴着眼镜,可能是个军官。他的手中提着一柄指挥刀。雨水妨碍着何遂的视线,他看不清楚整个战场。
突然,何遂听到命令:
“开火!”
几声枪响之后,前面那个戴眼镜的军官沉重地倒在地上,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倒下去了,与此同时,空中的一阵破空声划过后,远处在那名军官倒下后,猛然一『乱』的日军队列顿时被一片炮弹掀起的黑烟淹没了。
没错,是淹没,上百发迫击炮弹在短短分钟内,从二营的十二『门』60毫米迫击炮、4『门』2毫米迫击炮中发『射』了过去,一时间,那群日军立即被爆炸气扬起的硝烟和碎片所包围。
而在炮击之后,就在远处的硝烟散去的瞬间,机枪、步枪响了起来,刚才侥幸躲过炮击的日本兵,立即置身于一阵枪林弹雨之中。
“停止『射』击!”
十几分钟后,万瑞扬在下达停火命令时,战场上已经没有几个可以走动的敌人。
突然一个狙击手的枪栓咔嚓一响,一个试图爬过来的日本兵又被撂倒了。这个鬼子有一段时间伏着没有动,后来慢慢地倒在一边。再也没有看见和听见什么动静。这样延续了几分钟。
万瑞年把头上的钢盔扶正,他的钢盔并不系带,只是随意的顶在头上。
“何教官,要烟吗?。”
说话的时候,他在口袋里找起了烟来。
“一会儿他们还会再爬上来的。”
他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烟盒,烟盒上带着江苏陆军的徽章,这种纸烟是江苏陆军的配给品,在何遂看来,在很多配给上,江苏陆军都体现出他和基它部队的不同,那怕就是手纸,也属于配给品,至于香烟,更是标准的配给。
“现在正好,趁着他们缓,我们可以歇一下『抽』支烟。”
递给何遂一根烟卷后,万瑞扬又自己点了一根。
“我想知道的是,他们是否有大炮?如果有的话,他们就会……”
话声末落,就有一颗炮弹在距战壕两步远的地方爆炸了,第二颗落在战壕后方,第三颗直接打中了战术。
炮击延续了两分钟。万瑞扬靠着战壕蹲着。每隔几秒钟就是一次炮击,一次五六颗炮弹。炮弹的呼啸声音很尖锐,显然是野战炮,后来突然就寂静了。
何遂用双手撑着,把身体稍稍抬起,向战壕外看去,却只看到残余三百多名日军正穿过田野,径直向这边跑来,他们跑动的速度非常快。
“听我的命令!——”
万瑞扬一个箭步冲到轻机枪跟前。
三个短『射』,然后是一个长『射』。
日军又一次消失了,如果说在胶澳日军学会了什么,恐怕也就是不会强行突破,然后像靶子一样,被机枪打翻在地,而在他们掩蔽的时候,万瑞扬得到了伤亡数字,一发炮弹正中战壕,五个人受伤,两个士兵当场阵亡了。
此时日军又开始炮击了,尽管其火力密度远不能同江苏陆军相比,但在炮火掩护下,日军又从地上爬过来。而这里完全是平地,无处可躲,在机枪的扫『射』中,大部分日军都倒下了,在尽是枯草的土地上,孤零地留下一堆土黄『色』的尸体。
三次失败之后,日军停止了进攻。万瑞扬用袖子揩了揩脑『门』上的雨水和汗水,他朝着战壕外啐了一口。
“这叫示弱于敌,联系炮兵,让他们准备好炮弹,今天晚上开烟火大会!”
万瑞扬有他自己的想法,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尽可能的杀伤敌人,所以他之前才没有联络团、师属炮兵的火力支援,目的就是为了“引『诱』日军主动进攻”,从而达到大量杀伤日军的目的。
“联络炮一旅,请他们移动一个炮兵营到a3阵地!再让兄弟们加固一下工事,前置的阵地附近多布置的一些地雷!”
在万瑞扬中规中矩的下达着命令的时候,何遂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相比于国内任何一支部队,江苏陆军的士气很高,在这战壕中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个人显『露』出紧张,个个的神情都显得很是轻松,这就是士气。
士气是怎么出来的,用银子能鼓出来士气,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出来士气,靠着一个又一个胜利打出来的士气,才是压不垮的士气。
“要是指挥官再出『色』一些……”
何遂不禁在心里如此嘀咕着,随即却又是一笑,大总统编练新建陆军采用的德**事顾问,正是受到了江苏陆军的启示,江苏陆军了,聘请上千名德**事顾问、教员,帮助他们训练部队,制定作战计划,也许要不了几年,这支军队就会完成它的锐变,掌握战争的艺术,但相形之下何遂却希望他们能够保持下去,把那种一线平推,火力准备,火力覆盖,把对方完全摧毁,然后军队占领的“简单战术”保持下去。
作为一名军官,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战争打成空中一道火墙推过来,地面一道火墙推过来,什么单兵素质,什么战略战术,什么运筹帷幄都变得没有任何用武之地,而这种火海所需要的却恰是中国所欠缺的——以工业力量作为依持。
在中国的近代战争史上,一位位名将可以智谋百出,可最终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们的智谋在列强诸国的实力面前,只落得惨败收场,像江苏陆军这样依靠着纯粹的硬碰硬的力量,却可以把中国的军事力量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展现给众人的,也将是一支全新的队。
在这支军队之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工业力量的支持,而最终,军事上的需求又会带动整个国家的工业力量的变化,无论如何,对中国而言,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现代战争!
何遂在心下感慨的同时,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在江苏陆军中故旧们的邀请,他们希望自己能够加入江苏陆军参谋部,同其它任何一支队,甚至世界它**队不同,江苏陆军拥有全世界最完善的通讯系统。
便捷的无线和有线通讯系统,使得参谋部可以掌握前线一个步兵组的位置,并把命令下达给它,军官质量上的差距,使得他们不断的充实着参谋部,而前线军官们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使参谋的聪明才智、几乎超人的『精』力和从不懈怠的干劲得到充分的发挥,必要时为他创造条件”。
可以说,江苏陆军参谋部才是军队的真正掌握者,进入江苏陆军参谋部,意味着他可以很快进入这个团体,并在这个团体中见证一场全新的军事力量变革,或许……
但他的心里却有些犹豫不决,原因非常简单,这场冲突改变了很多事情,同样也改变了的何遂的心思,在何遂看来,这场冲突之后,中国需要面对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中央与地方的矛盾,自清末起地方主义盛行,而地方主义盛行又是派系政治的温『床』之一,其又可能与与军阀政治形影相伴,而一但军阀政治形成,中国就可能重陷唐末藩镇之祸。
“我黎民何罪,竞陷阀『乱』之苦!”
念叨着这句话,再看着这支只知“简单战术”的江苏陆军,和任何一省省军不同,江苏陆军装备『精』良、资金充沛,且江苏省内又有两座兵工厂以及连云港上百座工厂作为依持,这支军队用于外战,可保中国无患,可若是用于国内权争,就绝非中国之福。
到那时,惯用一线平推,火力准备,火力覆盖,把对方完全摧毁,进而占领的江苏陆军会用自身强大的火力,将一座座中国城市彻底摧毁,只要对手不投降,他们就会使用这种毁灭『性』的战术,而那时,杀敌一人,只怕会祸民百人。
想到这一幕,何遂的神情不禁一黯,如果说这次冲突让他学会了什么,恐怕就是学会了“以武论是非”实际上就是给外国列强以机会,对于中国而言,地方各省如『欲』的以武护权,那么势必离不开外国人的支持,而若想得到外国人的支持,又势必将以牺牲国家利益为筹码。
心思沉着,何遂望着夕阳下的战场,此时战场间散布的那一具具尸体似乎变成了中国人,这战场似乎从国战变成了内战,军阀间的彼此撕杀,彻底毁灭了这个国家,在没有打出一个赢家之前,这个国家再也看不到任何强盛的希望。
而就在这时,何遂却听到战壕中发生一阵『混』『乱』,原来是士兵们抓到几名日本战俘,在战壕内,六个日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俘虏高兴着双手,嘴里说着士兵们听不懂的日语,曾留学日本的何遂自然听得懂他们的话。
推开士兵,走到那几个日本兵的面前,从他们的话语中,何遂异诧的发现,这几个士兵,其中甚至还有一名少佐,他们竟然是主动投降的。
“你们是主动投降的?”
“阁下,我叫坂田横一,我的士兵都死了,所有人,我不想再这场让人绝望的战争中白白牺牲自己的『性』命,所以,请接受我们的投降!”
一见来了一名高级军官,坂田横一连忙站起身回答道,终究,他还是带着士兵选择了投降,正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
主动投降!
打量着眼前这个叫坂田的军官,何遂到是觉得有些意外,似乎从没有日本士兵主动投降,更何况是这么一名佐级军官。
“长官,我已经给团里打了电话,很快情报部『门』的人会过来接他们!”
万瑞扬在何遂身边轻声低语道,主动投降的日本军官,情报部『门』应该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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