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小壳都愣愣的在一边看着,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就觉得那个玉如意太值钱了,只要亮出来,就能使唤大掌柜做牛做马,在这种大爷云集的地方还能想轰谁就轰谁,太太太太爽了,爽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最后,他只是感叹的说:“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可是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
“只知道你成年后一直在外做生意,偶尔回家。但你到底在外面做些什么,那简直是个谜。话又说回来,我竟然一直都没有想过要问问你到底在外面做些什么。”
不出房门,品完了一桌子山珍海味,一边饮茶一边八个人伺候着在单间洗完了花瓣浴,换上了最柔软最名贵的织锦内袍,沧海享受的窝在床上,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懒洋洋的道:“一点也不奇怪。而且,你比我爹娘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然后大掌柜又来了,身后跟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揉得手里两枚铁球叮当的响,掌柜站在屋里大厅的中央,微笑道:“公子,觉得怎么样?”
沧海道:“一般吧。”
小壳心里很不屑,但是舒服得懒的说话。
掌柜躬身道:“是,委屈公子了。”使个眼色,小丫鬟忙端上两碗绝品燕窝。走近点看,这个小丫鬟长得还不赖。
掌柜又道:“不知公子需不需要……这个……”掌柜有点说不出口,这种事情让爷爷怎么问孙儿呢?虽然这个孙儿太有普了点。
“哦,你是说姑娘啊,”沧海一副了然的表情,说道:“我不要,你给他找两个,要最漂亮的。”
小壳还沉浸在梦幻中,直到大掌柜带着为难的神色看了他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忙摆手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您别听他的!”
大掌柜明显松了口气,欣慰的微笑着。看来,这两个都是好孩子啊。
沧海吃完燕窝,把碗递给一旁的小丫鬟,用丝帕擦着嘴道:“我知道,你想着小花呢。”
“你胡说!我没有!”
沧海和大掌柜对视一眼,都笑得老奸巨猾。沧海道:“哎呀你耳朵都红了,看来是真的了。”不理会小壳对他挥拳头,自顾自的说下去道:“你说小花看见你这副模样,会是什么反应?”说着,还不忘跟身边端着燕窝碗的小丫鬟眉来眼去。
小壳简直气急败坏了,攥着拳头嚷道:“小花怎么会看见!她又不在!”
“谁说我不在?”端着燕窝碗的小丫鬟突然叉起了腰,把燕窝碗往旁边一放,从脸上撕下了一张薄薄的面具。面具下的脸灵巧得像一朵紫丁香。
“小……花?”小壳像被噎着了。
大掌柜更是像吞了两个铁球。
沧海舒服的靠着软垫,玩味的看着他们俩的表情,又笑问道:“小花,你看见他的样子,有什么反应?”
小花依然叉着腰,小脸一扬,左右摇了摇头,道:“毫、无、反、应。”
“哈!哈!”沧海幸灾乐祸的大笑道,“小壳你失恋了!”
小壳很生气,看了看大掌柜,大掌柜揉着铁球眼睛看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明显是在憋着笑。
小壳刚要发作,却见小花突然转身,瞪着沧海。因为太突然,还吓了沧海一跳。
小花叉着腰,柳眉一挑,杏眼一瞪,故意凶巴巴的对沧海说道:“你说,我的易容有什么破绽?”
沧海看着她越发可爱的脸颊,忍不住笑意,但还极力的板着脸,很正经的回答道:“没有。”
“那,是我的身法有问题?”大眼睛转了转才道。
“也没有。”
猫下腰直视沧海,“那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沧海扫了眼大掌柜和小壳的疑惑眼神,狡黠的对小花笑道:“我的小姐姐,你忘了你的指甲断了。”
小花低头看了看自己上次补墙时弄断的、还没修好的指甲,先是恍然大悟,而后马上气恼气苦的无处发泄,只好对沧海撒娇似的抱怨道:“你看,这都赖你!都是你让我去补墙的!还有!不要叫我姐姐!人家比你还小几岁呢!”
沧海随意笑了笑,不再理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望向大掌柜,叫了声:“卢掌柜。”
大掌柜应声。手里还不停揉着铁球。
沧海目光闪烁,但是神情自然,语声很轻,却是突然的说道:“英雄老矣,铁胆在否?”
铁球的轻微撞击声骤停。
不光是大掌柜,就连小壳和小花都一脸震惊。
屋里短暂的安静了下,铁球的撞击声又再响起。大掌柜又默然了半晌,终于昂首一叹,竟有些悲壮的神色,缓缓说道:“‘山东卢冉,一身铁胆’,嘿嘿,想不到二十年后竟然还有人记得。”声调不高,但却因压抑着激动而微微颤抖。
小壳吃惊道:“你真是‘铁胆’卢子升?”
大掌柜冷然道:“便是老夫,你待怎样!”
卢冉,字子升,因其胆识过人及以铁胆为兵器,故江湖人称“铁胆”卢子升。四十几年前,卢冉在山东一带声名鹊起,二十年后,因追查“醉风”而更为武林正道所推崇,他在“醉风”的追杀下,成功挽救了“醉风”要杀的八条人命,还曾经闯进“醉风”在山东的分部,过了机关阵,全身而退,当然,那是二十年前的旧机关,现在的最后一击估计他也没辙,但那对于“醉风”已经是种侮辱,对正道却是一种激励。故而江湖正道又赠了他“山东卢冉,一身铁胆”的雅句。
但不知为何,二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在山东的老家突然失火,三天后火才熄灭,但在火场的废墟中没有找到一具尸骨。当时谁都以为这是没有伤亡的证明,但是,从此以后,所有卢家的人包括卢冉,都再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这个悬案一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还经常有人提起,而这个谜中的传奇一般的卢冉,竟然二十年后重现在这里!作为“财缘”的大掌柜,就立在我们的面前!
这是多么离奇而又值得惊喜的事情,就算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所以沧海再次问了一遍:“你当真就是卢冉?”
大掌柜大声道:“不错!我就是卢冉!”
沧海挑了挑眉梢,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自己又乐了。
卢掌柜揉得手里的铁球叮当乱响,双目圆睁,道:“我有话要问你。”
沧海微笑颔首,“请讲。”
“我的易容有什么破绽?”
“毫无破绽。”沧海的笑容加深,“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易容。”
卢掌柜动容,狮口微微一张。吸口气,又道:“那,是我的身法有问题?”
沧海快要笑出声来,“也没有。”
卢掌柜又道:“现在揉铁球的老人家多得很,从这点上也判断不出。”
“没错。”
“那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沧海完全笑出声来。笑了半天才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自己?明明是你先说‘铁胆在否’来试探我的!”卢掌柜瞪大了眼睛。
“那么轰动的事迹,江湖中人看见铁胆自然会想起来的吧,”沧海摊着手又道:“我把想的说出来也很正常吧?”
卢掌柜一愣。
小花插口道:“你该不会是随便说说的吧?”
沧海大悦,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开怀道:“对极了!”
卢掌柜突然觉得有点头晕,都快站不住了。
沧海忙道:“小壳,快,给卢掌柜搬把椅子。小花,倒茶。”
卢掌柜坐那儿一气儿喝了三碗茶,但好像还没缓过来的样子,气都生不出来,就好像运尽全身的力气打出一拳,劲用老了还没碰着目标,自己反倒跌出去了一样。
小壳看着卢掌柜的样子竟然有点幸灾乐祸,这次他哥整的终于是别人了。小花还是没什么反应,估计是经常看沧海整人看习惯了吧。
又缓了半天,卢掌柜才有气无力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注意,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说明他能和“醉风”周旋靠的绝不是运气。这个老人家太精明了。
沧海只是一直笑,有时是开怀的,有时是偷偷的,有时是咧着嘴笑,有时是抿着嘴笑,直到所有人都开始很无奈的看着他,他才整肃面容,拿出了那枚玉如意。
“卢老英雄,你该认得这个吧?那你更应该知道,我没有恶意。”现在才说没有恶意,是不是晚了点?
卢掌柜却是愕然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出的话更像是喃喃自语:“两年前‘财缘’转手的时候,我见到那张代表老板身份的如意图样,只是有点怀疑,今日虽亲眼所见,但还是不敢相信,认为只是巧合,没想到……没想到这真是……”
“如意悬壁令。”沧海接道,“这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块这样的玉了。”
卢掌柜、小花、小壳一听之下全都震惊得顶门一轰。
小壳先瞪眼道:“你竟然就是‘财缘’的老板?”
小花随后瞪眼道:“他竟然连如意悬壁令也给了你?”
最后是卢掌柜瞪着眼欠着身颤抖着道:“他……竟然还活着?”
沧海又笑了。他们三个人的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是。”
卢掌柜坐了回去。小花嘿笑了一声。小壳攥着拳头茫然的杵在那里。
好半晌,卢掌柜突然抬头凝视沧海,问道:“你到底是谁?”
铸铜鎏金的仙鹤独立落地熏炉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展翅欲翔,鹤嘴中沉香缕袅袅腾腾,蜿蜒缠绕,不似人间。
沧海把目光从变幻的烟束中抽出,定在卢掌柜脸上,些须傲然的弯起嘴角,回答道:“代号——沧海。”
小花和小壳也带着那种傲然微笑了。卢掌柜又开始发愣,然后又发问道:“那你想怎么样?用悬壁令‘命令’我重出江湖?”自从坐下后一直没活动的两枚铁胆又开始响了起来。
沧海摇头,眼中有笑意。
卢掌柜接道:“‘请’我重出江湖?”
沧海笑容加深,但还是摇头。
“那你要干什么?”卢掌柜疑惑了。
沧海眨了眨眼睛,故意装作不解的样子缓缓道:“从头至尾,我有说过让你‘重出江湖’的话吗?”摊开手又道:“好像没有吧?”
卢掌柜的面部肌肉开始抽搐。幸亏他现在是坐着的,不然一定会一跟头栽倒。
小花和小壳忍不住笑了。
沧海嘿嘿笑道:“卢老英雄,你不会生气了吧?”
卢掌柜只能摆摆手,话都说不出来。
唉,看起来这位卢老英雄的心脏还是很健康的。
沧海又道:“卢老英雄,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我就圆你一个梦吧。”
“圆梦?”
“嗯……不如说给你个台阶下?要不你多没面子啊。”
卢掌柜心道:我已经很没面子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沧海抚掌笑道:“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首先,卢老英雄,你虽归隐二十余年,但却一直心系江湖,而且,你的功夫也没搁下——不知我说的对也不对?”
卢掌柜点头。
沧海接道:“你其实并不希望一生庸庸碌碌,仍然向往着江湖,向往着侠骨柔肠浪迹天涯的日子,你不希望江湖忘记你,忘记你那用生命燃烧的前半生,所以你如此轻易就承认了你的身份,哪怕我们是仇家,你也宁愿痛快的打上一架,而不愿否认,因为你知道,你将否定的是用满腔热血和赤子之心赢来的荣耀,是你燃烧过的凭据!”
“而‘重出江湖’就是你的梦,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正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证明你还在燃烧、还能够燃烧的机会,那时,你将一跃而起,‘山东卢冉’的名号不再只是一个传说,它将再次响彻大江南北,震慑黑^道武林;提起你,所有的白道都会肃然起敬,而所有的黑^道,却将闻风丧胆、谈虎色变!”
“所以,”沧海站起身,走到卢掌柜面前。卢掌柜不自觉的也站了起来,眼眶湿润。
沧海目光灼灼,郑重道:“英雄老矣,铁胆在否?”
卢掌柜回答道:“‘山东卢冉,一身铁胆’,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好!”沧海握住了卢掌柜的臂膀,卢掌柜也回握沧海。二人相视,卢掌柜仰天大笑。一屋子四个人,个个觉得精神抖擞,豪气顿生。
沧海道:“卢掌柜,我有两个秘密要告诉你。”
“你说。”
“第一个秘密是: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不然那么机密的话我怎么会随便乱说呢你说是不是?”
卢掌柜脸又黑了,强笑道:“那第二个秘密呢?”
沧海道:“第二个秘密是,我就是来请你重出江湖的。”
小壳大笑出声。
小花笑得弯下了腰。
卢掌柜摇头叹息,但面带笑意,说道:“你小子这么爱整人,不如我出个难题考考你?”
沧海一肘搭在卢掌柜肩上,满不在乎的道:“没问题。”
卢掌柜笑道:“你不要答应的太轻易,你答错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你答对了我就重出江湖,答不对我就还在这里做我的大掌柜。”
沧海大笑,道:“这样听起来,付出代价的是你不是我啊。”
“那你就当帮帮我,赶快回答出来不就得了。”
“可以。”
卢掌柜笑容略敛,说道:“我要你帮我查一件事,二十年前,到底是谁让我退隐江湖。”
沧海想了想,问道:“你知道答案么?”
卢掌柜苦笑,“只知道前半部分。”
“看来你也不打算告诉我。”
“不错。”卢掌柜捻须笑道:“除了让你帮忙找仇家之外,我还要看看,你配不配接管那枚‘如意悬壁令’。”
沧海挑眉道:“你的确有这个资格考我。那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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