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刹那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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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师兄,那叛徒玉莹一定在这里吗?”一个银衣道袍的青年紧张地盯着前面,远处隐隐约约有几间小小的草房子。

    “我们登仙门花了二十多年时间,不知打探多少地方,最近才传来消息,在桃花岭一带有她活动的迹象。”这位三师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也同样紧紧观察远处的房子。

    “我们只有五个灵神期的师兄,会不会不够啊,我听说二十年前,这个叛徒就是灵神期修为,而且她还是巫咸。”这个少年有些担忧。

    “放心,巫咸的法术只能救人之用,等会我们只管冲上去,将她活捉,交给掌门发落,明白么?”三师兄对着身旁四人同时道。

    “三师兄,有动静!”一个眼尖的登仙门人忽然道。

    三师兄顺着其指点看去,果然,黄昏之下,一个白衣少年迤迤而来,方向赫然是他们这里!

    “那是谁?竟然也是灵神修为?”三师兄目光微凝,看出了叶尘的修为。

    “我们五人难道还用怕他吗,也不过是灵神期而已。”一位登仙门弟子不屑地撇撇嘴。

    诚然,五位灵神围攻一位同阶,应该可以一击致死。

    “你们还要藏吗?”叶尘驻足,在离他们不远处负手而立,嘴角扬起奇异的微笑“上来,领死!”

    “狂妄!”一个登仙门弟子忍不住现身怒吼。

    “你,还不够!”叶尘目中金光一闪,这登仙门弟子刚一闪出便忽地全身顿时一僵,一张愤怒的脸转眼间布满恐惧,这、这是什么,一眼之下就让自己毫无动弹之力!

    在他惊恐的眼中,一柄从天而来的古色长剑洞穿了他的胸口,至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人仅仅看了自己一眼就让自己无法动弹。

    “罗师弟!”另一个弟子暴喝一声跳出来,愤怒地瞪着叶尘。

    三师兄有心阻拦却已经迟了,索性呼喝一声,所有人都现身,召出飞剑随时准备动手。

    不同于其他人的愤怒,最冷静,亦最凝重的莫过于他,罗师弟为何忽然僵直不动,任人宰割?他比他的几位师弟想得更深,这少年怕是不简单啊。

    “这位道友,为何无辜杀我同门,还请给一个交代!”三师兄沉声道,没有冒然出手。

    “我们无怨亦无愁,怪只怪,你们来错了时候,我曾说过,会给她一段最美好的回忆,任何敢于伤害她的,只能死,你们,不能例外!”叶尘冷冷一笑,眼中金光弥漫。

    三师兄最是敏锐,他一直紧密注意叶尘的变化,刚一察觉到叶尘眼中的金光就暗道不妙,可已经迟了。

    金光之下,四人全身僵直,亦如那罗师弟。

    在他们惊恐的眼中,一柄飞天之剑,如闪电刺向他们的胸口。

    四人中,倒下三人,唯有那三师兄依旧站立。

    “这、这是什么法术!”僵直片刻,三师兄恢复行动,骇然出声,这种法术,简直闻所未闻,一个同阶之人,竟一眼之下轻易制住五位同阶,使得己方毫无还手之力!

    “你身上的衣服也是宝器吧,竟能不死。”叶尘淡淡一笑,苍天之眼修炼尚浅,同阶之人只能暂时封印魂魄而已,转眼即解除。

    不过,此战显威,着实让叶尘惊讶一把,不愧是攻人七魄之术,诡异之极,防无可防,这定禅衣钵还真不简单。

    侥幸不死,三师兄毫不迟疑,转身逃去,身法竟也不赖,几个呼吸就闪得没影。

    叶尘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可是,已没了往日的温暖:“天也快黑了吧,也好,免得滥杀生灵。”

    三师兄自信已经甩开白衣少年,他也是带武之身修道,身法一道着实不凡,逃窜了许久他才停下,惊魂未甫地想着刚才的一幕,那金光闪现的刹那,他便忽然觉得身体脱离了自己,完全不受自己调度,任那飞剑斩来,好在他身上的衣服是门中所赐,飞剑只伤了衣服,却并未伤害到自己。

    此事一定要向门中汇报,那少年的法术太过诡异,若是被我门得到定然大有助力,门中赏赐也定会丰厚无比。

    三师兄定了定神,默默恢复灵力便准备起身,哪知耳畔忽地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休息好了吗,继续跑,天就快黑下来了。”

    这一声让他魂飞魄散,惊恐地看向声音来处,那少年,白衣少年,负手而立,詹然立在头顶的树枝上,嘴角扬着奇异的笑容。

    竟然,无声无息来到头顶,而且似乎来了很久!

    三师兄心沉到谷底,眼前的少年,不仅功法诡异,其身法也定然不在自己之下,他心生绝望,这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他心里,这白衣少年是比恶魔还可怕的存在,被他盯上已经是等于打上一个死字的囚犯,天大地大也逃不出他的掌控。

    “怎么,现在就想死了吗,如此,成全你也罢。”温和的声音再次让三师兄惊醒,他咬咬牙,使出十二分力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疾驰而去。

    什么回山门,什么赏赐,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在脑后,他心知,若不竭力逃跑,今天他逃不出一个死字。

    耳边风声呼啸,刮得耳膜阵痛,在死亡面前,他的潜力被激发,这是他生平仅有的速度,几乎眨眼就跃出数丈,这在平时是不可想象的。

    此时,天已黑下,到处都是婆娑的黑影,峭楞楞如鬼魅,他心中稍定,想必那白衣少年暂时不会追上来了吧,毕竟自己已经尽最大力量了。

    他停下,想稍微恢复下体力继续跑,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能逃脱或许有几分希望。

    “你让我失望了,天已黑。”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三师兄脸色煞白,骇然地看向那抹葱茏之后,那里,负手而立着一道白色人影,不是那少年是谁!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白衣少年轻轻一叹,身影一晃就已在三师兄身侧,扬手一掌印在他的臂膀上。

    轻飘飘的一掌不重,但令三师兄骇然欲绝的是,那掌印处竟然泛着黑褐色的血印,而且迅速向其余地方蔓延,黑褐色所过之处,皮肉腐烂,发出浓浓的腥臭。

    如此诡异的一幕再次让他惊恐,好在他也是果敢之人,咬咬牙便以掌成刀,将整只手臂卸下。

    “已经来了。”三师兄忍痛卸下手臂之际,耳边再次传来白衣少年的声音。

    三师兄惊恐看过去,可眼前的一幕,这毕生都难以相信的一幕发生在眼前。

    少年体表忽然流出无数的黑色液体,顷刻间就将整个人覆盖,一身如雪的白衣化作黑色融入夜色里,这还是那个优雅得不像话的少年吗?为何会这样?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液体覆盖的少年,四肢渐渐变粗,乌黑的长长指甲一寸一寸往外冒,黑色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白色的绒毛,顷刻间就覆盖了整张脸,两只尖尖的牙齿逐渐从嘴中长出,同时,他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赫然是一双血目!

    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就会变成这样!

    血目望来,里面金光弥漫,三师兄身子一僵,被这怪人伸手掏出了心脏,亦如那峡谷中的青年。

    “玉姨,为什么叶哥哥还不回,我、我要去找他。”秋凝眉头紧锁,一夜了,叶尘还未回来,不是说只有几头猛兽么,叶哥哥是仙师,早就应该回来了。

    “秋凝,不要担心,他会没事的。”这样说着,可眉间也有忧色,若非自己有伤在身,也不会劳烦一个外人来帮自己抵御仇敌,若他出事,怎能安心。

    秋凝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看着叶尘离去的方向,天亮了,她睁眼醒来看到的不再是那明亮的眼睛,那醉人的微笑,心中仿佛失去什么。

    “这样吧,你在房里不要出去,我去看一看,放心,他不会有事。”玉莹怜爱地看了眼秋凝,这样一个温婉乖巧,楚楚可怜的女子,绕是她也喜欢。

    “谢谢玉姨,你自己也要小、小心那些猛兽。”秋凝秀眉微展。

    玉莹美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脚下的四具尸体,他们无一不是心脏被利器洞穿而死,脸上都挂着至死不散的惊恐,似乎遇到了极为不可思议之事。

    以她修道者的眼力,自然看出并无太多打斗的痕迹,甚至,很可能根本没有打斗就已经结束,她忽地想起第一眼看到这少年的时候,她躲在幻境之内,那少年目光中闪过一丝金光,这金光让她感觉心底一颤,体中灵力顿时滞涩,那一眼,着实可怕,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现在看来,这少年应该极为厉害,瞬间斩杀四位同阶,在玉莹的修道生涯里,闻所未闻。

    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后,玉莹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追寻上去,那少年应该不会有事吧。

    一路不停,直到再次看到一具尸体才停下,同样是银衣弟子,不过死法却有些不同,胸口处有碗大一口洞,心脏被掏出捏碎扔在一旁。

    但,真正让玉莹豁然变色的却是那只断臂!

    这位三师兄临死前卸下的断臂腐烂不已,整只手臂仅是黑色靡肉,可见白骨。

    “这是?”玉莹神情凝重,死死盯着断臂,半晌才不无忧虑道:“难道是那少年?如果这样可就糟了,希望还没有过九期之数,否则,这么厉害的修士,一旦彻底沉沦,对于凡人将是灾难,甚至定天盟也将出手。”

    玉莹神色凝重地看准某个方向疾驰而去,但愿还来得及吧。

    “小白,你、你说凝儿是不是不够好呢?”秋凝抱起小白,自语道:“其实,叶哥哥心里有事,凝儿是知道的,每次叶哥哥对我笑的时候,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他的笑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我喜欢他的笑。”

    “可是,小白,你知道吗,叶哥哥看我的时候,眼里是笑的,可心里,却是哀伤的,凝儿能感受到,凝儿其实都知道的。”秋凝一双剪水秋瞳里泛着晶莹“小白,叶哥哥要离开我了,他要离开凝儿了。”

    小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在秋凝怀中蹭了几下,将眼里的泪水蹭掉,是的,叶尘要离开了,没想到这单纯的女子竟也能感知到。

    越过一片茂林,玉莹追逐着叶尘的行迹,终于还是让她追上了。

    一路上,看着沿路的碎尸,残留的黑液,玉莹的心渐渐沉下,九期之数,他似乎已在最后一期了,这么浓烈的黑液,已经很接近真正的毛尸了,终究还是晚了啊。

    一湾浅浅的潭水岸,白衣如雪,黑发如瀑,俊逸的脸庞在柔和的阳光里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深邃若星空的眸子里一片空明。

    望着潭水中不褪的黑色,岸边枯死的水草,玉莹眸子里闪过几许悲哀。

    “你看出来了?”叶尘回首,扬起淡淡的微笑,终于可以解脱了,可,心里为什么那么疼,哦,是了,是心里还有些牵挂吧,譬如,那个凝儿,那个叫自己叶哥哥的秋凝儿。

    “今天是第九天了吧?”玉莹脸色有些黯然,她想起秋凝在自己临走前眼中的那抹明亮,心里忽然一疼。

    秋凝的情很深,她看得出,她不敢想象,这样一个如莲花般娇羞的女子,这样一个用情到深处的女子,知道心中的人即将远逝,会是如何。

    “恩,最后一天的光明了,如果可以,请代为照看她吧,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能容纳她的地方。”叶尘笑着,眼角却滑落一颗晶莹的泪珠,终究还是要离开啊。

    “如果,早那么一天,哪怕是一天,或许我还有办法救你,可是……”看着叶尘微笑着流泪的样子,玉莹心中升起无声的悲恸,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深沉的爱过,哪怕容颜尽逝,也还是深沉的爱着,一如眼前的白衣少年。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今夜,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你便来结束一切吧,我不愿她的叶哥哥变成一头怪物,一只毛尸,她的叶哥哥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而不是妖怪。”叶尘轻声道,望向碧蓝天空的眼睛里有无限眷恋与不舍。

    “再等一会吧,还有一点就好了,最后一次见她了,我该体面才对。”叶尘解下白袍,褪去衣裳。

    一道纤瘦的身体落入玉莹的眼中,本该羞怯的玉莹却掩住嘴唇,眼中的泪水忍不住落下。

    叶尘衣袍尽去,将最原始的一切都融入在这方小小的世界里。

    本该毫无瑕疵的体上,一块连一块的黑色斑纹布满全身,仿佛一只又一只的恶魔啃噬着他的身体,直至将他整个吞没。

    缓步走到水中央,叶尘平静地拿出一柄匕首,向手腕割去“很久没有抱过她,没有亲过她,甚至没有碰过她,她心里早已生出幽怨了吧,可笑那傻丫头,还装作若无其事,她难道不知道,她最会说话的不是嘴巴,而是那双眼睛么?”

    匕首很锋利,叶尘的手腕皮肤立刻出现一条细缝,可却没有血液立刻流出。

    玉莹心中一紧,无言地悲凉在心底蔓延,这个少年,这个一意要保护秋凝,要给她最美好的少年,这八天来,该是在自己身上割下多少刀,流过多少血,以至于,当伤口出现,却已无血可流。

    “那个傻丫头,她的眼睛真的很美呢,像无尘的雪域,干净而明亮,那年的雨后,我不就是被这双眼睛吸引么?”没有血液流出,皮肤的伤口自行缝合。

    叶尘淡淡一笑,再次割下:“看来,有时候,身体太好也未见得是好事呢。”这一笑,风轻云淡,花影斜摇。

    一丝黑色的血液从伤口渗出,滴落在水中,染黑了大片的潭水,只是伤口转眼又立刻弥合。

    叶尘淡笑着,掌着匕首轻轻挥下,伤口,黑血,弥合。

    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一丝又一丝的黑血,玉莹贝齿轻咬,眼眸中已然模糊,这道白衣挥剑割裂伤口的动作好似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幕景,重重冲击着玉莹的心灵,这是一个怎样的男子,一个怎样用情至深的男子,为了最后能见到即将诀别的人儿一眼,为了能再抱她一次,在他生命的尽头,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放尽体中的血液,为的,就是怕伤害到那个人,为的就是在临走之际,还能再触碰到她的容颜。

    一道伤口太慢,两道。

    “不够。”叶尘轻轻摇头,手中匕首再次挥下。

    “还是不够。”匕首一次又一次挥下,溅起一层黑色的雨幕,在晨光里,折射出不属于人世的凄凉。

    “你叫什么?”

    “我、我叫凝儿,秋凝儿。”

    “我想好了,秋凝,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我愿意。”

    “我是秋凝,是叶哥哥的秋凝儿。”

    “我喜欢叶哥哥。”

    “只要太阳依旧升起,凝儿就不会离开叶哥哥。”

    是谁,还在那雨后的日子里,迟迟不愿归来,是谁,还在那不忘的过往里,久久不肯醒来。

    秋凝,我的秋凝儿,世间只剩下一天的光明,我把它采撷下来,送给你,亦如当日雪山之巅,那朵雪莲,将是我留给你的温暖,留给你的微笑,若我不在,它会伴你此生,在难过的时候,在孤单的时候,在想念我的时候,它就是最暖的阳光。

    雨幕飞溅,似初歇的骤雨,叶尘的血已经流尽,不剩一丝。

    他体上,那一块块狰狞的黑斑随着血液一同流去,也许,这样,他才能再次抱住心爱的人儿,哪怕只有一会。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叶尘苍白的脸上极力想挂起一道微笑,可,那微笑太沉,太重,他已无力负荷。

    玉莹哽咽,已说不出话。

    流尽鲜血,为的,竟只是一个拥抱。

    “送她最后一道礼物吧,凝儿,我的傻丫头。”叶尘张嘴,嘴中缓缓飞出一颗黑色的珠子。

    “算起来,还是要感谢这颗尸珠,毕竟,它救过凝儿一命。”尸珠从叶尘体中飞出,本就苍白的脸色蓦然浮现一缕死气,这是生命流逝的征兆。

    那一日,眼见秋凝就要受到伤害,叶尘还是绝然服下尸珠与还根丹,虽然,他知道,当他服下尸珠之后,自此便不再是人身,也知道,九日之后的今天,他将彻底失去理智,沦为真正的毛尸,那时,叶尘已死,不再有那白色的身影,不再有那温和的微笑,不再有那马背上的华衣少年,不再有那个女子心中的叶哥哥,有的,只是一个怪物,一只毛尸。

    可,他还是那样做了,他的凝儿不能受伤害,哪怕一丝也不行。

    尸珠,是毛尸的一切所在,包含的是他残存的灵智,是他毕生的戾气,还有,他的心神。

    还根丹助他突破,而,尸珠,却是替代他失去的心神,自此,尸珠就是他的一部分,是此生都摆脱不了的部分,他会在尸珠的影响下,变成毛尸,变成嗜血的凶灵。

    “你、你要干什么?”玉莹心揪痛,她从未想过,世间会有这样痴情的男子,流尽一身的血液,为的,竟然只是临死再看一看心爱的人儿,那一刀刀挥斩的是血肉,也是心中的不舍,这样的男子,这样的深情,可为何天意弄人,情深似海,却又缘浅如冰。

    “送给她一张不朽的容颜。”叶尘将尸珠贴在额头,尸珠里黑色的戾气流转着,一丝一丝被抽出,散在空气中,而叶尘的容颜,却在一分一分的衰老,如玉的肤泽迅速灰暗,如瀑的黑发转眼间蒙上一层灰雾,甚至那深邃的眼里也出现几许浑浊,曾经俊逸出尘的脸庞,转瞬间就苍老如矣。

    碧云宗,叶尘曾经的门前,孤立着一道倩影,是一个冰艳絶俗的女子,她怔怔看着叶尘空荡的房子兀自出神,眼神里有几许怅惘,也有几分羞涩,蓦地,女子脸色凄惨,捂住心口蓦然回头,看向远方:“是他吗?”

    不知多少里以外的一个大殿中,本在打坐的金衣女子忽然睁开一双美眸,掌中多出一缕金芒,看罢良久才轻叹:“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是我害死了他。”

    殿门忽然打开,一道绝美的容颜出现,脸上神情黯然:“你,对他做了什么?”女子声音很低,很轻,却让金衣女子一颤。

    尸珠渐渐呈现透明色,里面的戾气全被驱走,剩下的是一颗明珠,一颗极为璀璨的明珠,但,叶尘却已垂垂老矣。

    “你干什么?”玉莹抽泣,忍不住上前将颤颤巍巍的他搀扶,虽然,他只是一个少年。

    “这里,是我一生的生机,只要给她含下这颗尸珠,可保百年不衰,让她的微笑永开不败。”叶尘浑浊的目光里浮现出几许灿烂。

    玉莹默然,可心中悲痛俞深,他,为了给她挽留一场谢幕的烟花,竟,舍了一身的生机,留给她不灭的容颜,人生不满百,百年而不衰,已是不灭。

    “我生机已尽,血脉已枯,唯有体中一丝道力保我不死,现在,也只有麻烦你了,看她一眼就好,一眼足矣。”

    “好。”玉莹点点头,脸上泪痕犹在。

    叶尘已经丧失血脉与生机,几乎没有体力哪怕再走一步,一切都靠玉莹。

    感受到叶尘的虚弱,玉莹心中更是揪心疼痛,一对璧人,却要走阴阳两路,自此永诀。

    带着虚弱的叶尘,玉莹在林中疾走,叶尘很虚弱,甚至在途中渐渐昏迷,生机已经匮乏如斯吗,连睁眼的力气都无,这还是那一人诛灭五灵神的风华少年吗?

    玉莹心中落泪,当看到秋凝眼眸里那一湾深深的情愫,她也曾想,这个少年,很幸运,此生能遇到这样一个女子应当是幸运的。

    可现在,她心里却在为秋凝而欣羡而悲痛,幸运的该是秋凝吧,这样一个男子,终此一生都爱护她,哪怕临死也要将自己的一切都送给她,更愿意承受千刀凌剐,为的只是还她一个永别的拥抱。

    这样的男子,此生不可再遇。

    他若逝去,秋凝不衰的容颜真的能永开不败吗,毕竟,心死了,容颜再美也会凋零。

    快要到草屋,叶尘才悠悠转醒,拿出充满生机的尸珠放在嘴里含住,本来苍老的面容再次恢复青春,仿佛昨日那风采绝代的少年再次出现,只不过,他的眼里满是疲惫。

    “我只是暂时恢复生机而已,血脉已经枯竭,还请……”叶尘勉强笑了笑。

    “我明白的。”玉莹黯然点头,打入一丝灵力到叶尘体中“只能勉强维持半个时辰,过后,你还是会如现在。”

    “半个时辰吗,够了。”借助玉莹的一丝灵力,叶尘重现风华,嘴角淡笑如常,好像昨日飘逸优雅的少年再现,还是那道白衣,那抹微笑,那片温暖,一切如同昨日,他还是昨日的少年,不是吗?

    看着叶尘的微笑,玉莹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悲意,再次落泪。

    他叫叶尘是吗,秋凝,你很幸福,因为有他,也有过他。

    “我的凝儿,是不是很担心我呢?”一道温和的声音落在秋凝耳畔。

    秋凝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衣,眼圈一红,粉泪便落下,哭泣着要抱住叶尘,却被叶尘先一步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凝儿,让你担心了。”叶尘的话很轻很缓,却让秋凝哭得更加厉害。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空的,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呢。

    小白一双大眼睛盯着叶尘,目中满是疑惑,可接着看出什么,一溜烟冲到叶尘肩上,抱着他的脖子轻声低呜。

    它明白,叶尘快死了,没有血脉的人哪里还能活下来,他能赶回秋凝身边,已是奇迹。

    门外的玉莹忍不住捂嘴,眼里早已湿润。

    看着相拥的璧人,一个温暖地笑着,仿佛很幸福,一个低声地哭着,好像很难过,可,有时候,笑着不一定是开心,哭着不一定是难过。

    玉莹转过头,不忍再看,定定看向天际,目光中有一丝犹豫。

    叶尘抱得很紧,好像很怕一松开秋凝便会离开。

    感受着叶尘温暖的胸膛,秋凝笑了,可笑意中却有一丝阴霾,她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偏偏说不出来,她的叶哥哥还是那样,没有变,一点也没有变。

    “叶哥哥,凝儿送给你的叶子要好好留着,上面可、可是凝儿想了很久的话呢。”秋凝忽然道。

    听了,叶尘只是轻嗯一声,点点头,终于还是再次抱到她了啊,虽然是最后一次。前些时日,看着装作若无其事,眼里却满是委屈的秋凝,叶尘心中也很疼,可他不能碰她,哪怕就是一下也不行,尸毒太烈,连那登仙门三师兄都无法承受,何况秋凝。

    “骗子,这样做值吗?”小白哭丧着大眼睛。

    “小白,你是最明白我的。”

    人的一生当中,总会有那么些人,让自己奋不顾身,不去考虑得失,不去考虑值与不值,哪怕为他葬送一生,也无悔。

    “小白,你很聪明,也一定是不凡的妖兽,我走后你可以自由,可我还是希望你能陪在凝儿身边,至少她难过的时候不会太孤独,等她慢慢接受你再离去吧。”

    “你觉得她会好过来么,你死的时候,她也会死。”

    “我会给她一个希望。”

    叶尘嘴角淡笑着“凝儿,入秋了,记得是什么日子吗?”

    “恩。”秋凝低应一声,脑袋埋在叶尘的胸膛里更深。

    “所以,叶哥哥决定去接回父亲母亲,请他们主持婚礼,路很远,我不想凝儿受累,凝儿就陪玉莹在这里等我吧。”

    叶尘还未说完,秋凝便摇着脑袋“不,我想……”

    看着晕倒的秋凝,叶尘笑容收敛,眼角的泪水忍不住落下,凝儿,秋凝儿,我走了,你好好活下去。

    “就这样骗她?”小白声音低沉,有浓浓的哀意。

    “半个时辰真快啊。”叶尘没有答,而是轻轻一叹便张嘴吐出那颗充满生机的尸珠,这是他的命源所在,现在,他要把它留给最心爱的人,保她一世的容颜,留给她一个永恒,亦如冰山上的雪莲。

    叶尘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转眼间,风华的少年就变为一个垂垂老矣的暮年老者。

    小白眼中悲意涌现,趴在衰老的叶尘肩上低低呜咽,叶尘要走了,当他的尸珠含在秋凝的嘴中时,便是他死去之时,只要在天黑之前,玉莹能够将他的尸体火化,那么就不会再有毛尸,同样不会再有叶尘。

    “小白,照顾好她。”叶尘的声音也苍老起来,似乎说一句话都很耗气力。

    凝儿,叶哥哥走了,你好好保重。

    难过了可以看一看那朵冰莲,它就是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亦如你即将不败的容颜。

    凝儿,我没有离开,只是换一种方式陪你到地老天荒,你懂吗,凝儿。

    叶尘眼角的泪水肆意纵横,心中的悲意与不舍笼罩着整个大地,一朵云彩游来,遮蔽了天空,给大地投下一抹阴影。

    光明已逝,斯人将离,天地亦悲。

    叶尘苍老的手捧着尸珠,颤抖着喂向秋凝的嘴中,他不舍,不舍的是那双如雪般纯净的双眼,那张精灵般清秀的脸庞,那如莲花般娇羞的容颜。

    一切最美好的都留给她吧,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好了,三章合一,整体性太强,打断了,我自己都会先骂自己,感情戏差不多告一段落,个人感觉是写到至今最为重要的一个高潮,是一个很大的转折点,花了不少心思,如果书友们觉得还不行的话,那可就没办法了,叶尘的形象已经雕刻完,不知是不是有几分是入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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