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斡里的现身说法无疑是引起了众人的强烈关注,于是在一片坦诚的气氛当中,各方都充分地交换了意见,增进了各方之间的了解,最终达成了广泛的共识。
萧斡里本人亲历了高粱河之战,又被周军从高粱河不断撵到了燕山,最后屁股上中了一粒铳子之后方才得以翻山脱险,他对周军那种“火铳”的描述当然有相当的可信度,更何况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从南朝跑过来的谋主呢,所以周军的射弹兵用的什么兵器,这些兵器的能力到底怎样,众人最终确认萧斡里的陈述最可靠了。
再说萧斡里还引述了那个从唐国跑来求援的皇甫继勋的话。
那个皇甫继勋可是唐国的一员大将,和周军交手了很多次,竟然还是各有胜负,最为难得的就是他曾经率军歼灭过周军一部,缴获过周军的那种火铳。有萧斡里转述的皇甫继勋证词,这件事能够确定毫无疑问了,因为他能够很准确地描述出那种火铳的具体外形和能力!
至于周军当中那种能力奇大发射铁弹丸的放大型火铳,虽然皇甫继勋并没有见到过实物,但是有唐军巧匠仿制和摸索出来的重型火铳做参考,那些推测也基本上能够认为属实。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为耶律述律不能真正重视和利用起皇甫继勋的见识而深表可惜——真心的,一个个纷纷表示如果故北院大王事先能够掌握到这些情报的话,断不至于败得如此之惨。
当然,萧斡里是不会向众人坦白的,就算是耶律述律对皇甫继勋一点都不重视,可他萧斡里是很重视的啊,为什么他萧斡里从皇甫继勋那里听到了周军的这些情报之后,却完全闷在自己的肚子里面,宁愿烂掉也不说出来呢?这些问题的答案,萧斡里决心只有自己清楚就好,那是坚定不能对任何人宣扬的。
“可惜那个皇甫继勋只是军中将校,却非军器工匠,而且对如何制造军器也是完全不懂的,枉费了唐国曾经效仿周人制造各式轻重火铳和震天雷,皇甫继勋却无能教会我大辽!那个叫什么的?慕容……慕容英……还是武的,据称唐国的所有火器都是出自他手,知道他的下落在哪不?”
萧思温也算是在幽州领教过周军的厉害了,对火器的感受与别个就稍有不同,说到了最后,还是他向萧斡里细致地询问了起来。
萧斡里可惜地摇了摇头:“没有打探到……我曾经着我的这个谋主赵阔锻炼了好些汉儿,派他们潜入周境,不过大多数都没能回来,就算是原先唐国的州县疏于防备,走海路回来了几个,也没有打听到慕容英武的一点音讯。就连金陵城中的那些军器工匠都找不到了,听说是被周人迁到汴梁去了。”
“那个慕容英武会不会和那些金陵城的军器工匠一样投靠了南朝,所以也被送去了汴梁,而你派出去的细作就没有从汴梁回来的,故而你才没有打探到他们的消息?”
耶律贤在一旁听了半晌,这时候终究插话提问了。
“应该没有吧……”萧斡里今晚大概把摇头当作了常规动作,当下又是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我听得那皇甫继勋言道,慕容英武和周主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投谁都不会去投南朝的,即便是被周军抓获了,那也要么是死要么是逃,绝对不会和其他工匠一起去汴梁。”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了。”耶律贤可惜地叹息了一声,“如此天才的人物,却在年纪悄然的时候死于非命,而不能为我所用……”
萧思温一边认同地点了点头,一边说道:“天妒英才,这也是没法……不过唐人中的大将皇甫继勋和忠介之臣陈处尧都已经效忠于明扆王子了,这还是非常可喜可贺的嘛~”
萧斡里也连忙点点头:“是啊,那个陈处尧明晰中原的典章仪制,文采见识多有不凡,而且为人忠介,有他投效明扆王子,那些个汉臣对王子也会多几分恭敬。至于那个皇甫继勋么……且不论他的领军能力如何,想来王子也不需要借重他的将才,不过此人对周军的各式兵器以及相应战法都非常熟悉,和周人的火器军交战互有胜负,这些经验教训对我大辽肯定大有助益。”
“嗯……说的也是!”
耶律贤欣然点了点头,一脸的自信神采飞扬。
…………
一群人直说到了午夜,这才各自回帐歇息,整个凤山南麓的草原至此才完全安静了下来,多数人都进入了梦乡,梦中有喜有忧,有苦有乐,而被耶律述律勒令回帐闭门思过的耶律贤适等人则有的夜不成寐,有的则是噩梦连连。
当然,还有一些在暗夜里仍然不得歇息的人,他们中间有随时伺候主人起居的,有随时准备为主人生火做饭的,总之一句话,都是奴仆。奴仆么,在契丹的社会规则中那就不是人,主人家要是怜惜自家的财产还好,否则的话怎么糟践都没人管的。
不过在这个夜晚,有些奴仆的举止却是十分逾矩。
…………
“明扆王子!明扆王子!快醒醒,宫中出大事了!”
恍恍惚惚中,耶律贤听到了女里的连声呼唤,当即腾地一下子翻身坐起,转眼一看,帐内才刚刚点燃火烛,点着火烛时候的青烟都还在帐中缭绕呢。
看着探身到榻前的女里,尤其是看到他那一身的甲胄齐全,耶律贤凝神问道:“宫中出什么大事了?莫非……”
“正是!宫中出的就是这桩大事。”女里满脸的兴奋之情,微弱的火光下,那张油脸几乎开成了一朵喇叭花,“王子赶紧起身吧,萧侍中和高枢密可都在帐外候着呢,萧斡里也在,就等着王子起身以后按计划行事了!”
耶律贤眼中的喜色一闪即逝,当即掀开盖在身上的厚皮褥子,一边由侍者给自己穿衣套靴,一边用热水草草地清洁了一下面部,然后拔腿就往外冲。
掀开帐帘,只见帐外天色微明,也就是寅时末的样子,不过此刻地面上却是火光熊熊,上千甲士一人举着一个火把聚集在正门外面,左手则牵着一匹精壮的战马,侍中萧思温和上京留守、知南院枢密事高勋也是全身甲胄,在亲兵的护卫下守在帐门口,和他们比起来,萧斡里虽然带着他的那个汉人谋主同样顶盔贯甲地站在一旁,却好像是两个亲兵。
耶律贤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几个人当真反应迅捷,虽然这件事早就在计划当中,但是具体会发生在哪一天其实谁都没有数,能够在刚一听说出事的情况下就准备停当,而其他帐落还看不到任何动静,眼前诸人堪当大用。
看萧思温向自己迈出一步正要开口说话,耶律贤抬手止住了对方:“萧侍中、高枢密,什么都不必说了,飞龙使方才在帐中已经向我汇报过了,如今情势紧急,还是尽快勤王要紧!”
也就在说话的当口,女里已经吩咐奴仆牵了耶律贤的坐骑过来,耶律贤再不多话,认蹬扳鞍就上了马:“好了,诸位朝廷重臣,速速勤王!”
“王子,还是着了甲胄再走不迟!”
看到耶律贤就这么像平常朝会一样地上马就准备驱策,女里连忙提示了一句。
耶律贤扫了那些甲士一眼:“有你们三个朝廷重臣在侧,有这上千甲士护卫,我何惧之有?大家还是赶紧上马去行宫勤王吧!”
“萧伯朗,你过来护在王子的右侧!”
眼见耶律贤这么坚定,女里也没有办法,只好上马紧贴着耶律贤的左侧,然后招待萧斡里过来共同护卫。萧思温和高勋看看本方的阵容,料想到时候也出不了什么事,当即号令千余甲士上马,将耶律贤团团护住,然后驱马直奔行宫而去。
蹄声如雷,千余甲骑的纵马奔驰吵醒了沿途的虫兽,让草原中一阵唧唧喳喳兔奔狼窜,同时也吵醒了沿途的所有帐落。不过看着沿途的帐落中一点一点燃起来的灯火,听着帐落内的犬吠人声,耶律贤更是心中大定。
没得说,在眼下的这个春捺钵里面,对这桩急变最有准备的就属自己这一行人了,看看沿途那些帐落的糊里糊涂张皇失措,今天的争鼎行动肯定不会有任何的不测!
在草原上奔驰了大半个时辰,行宫终究在望,看着行宫门口一堆堆杂乱无章地站着的宫卫军和乱糟糟地围在行宫外面的皮室军,耶律贤面色一整,将方才一路上满溢出来的喜意强行压了下去,眼中更是寒光一闪。
“来者何人?不得擅闯行宫!”
异口同声的一句喝令从行宫门口传来,似乎是发自两个人的口中,却没有换来上千甲骑的停步,而只是换来了萧思温的一声冷哼:“哼!皮室军和宫卫军好戒备森严啊……然则陛下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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