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关于自己挥军深入契丹境内去走一遭,郭炜已经想了有一段时间了,这绝对不是他的心血来潮。无广告、全文字、更
其实自后汉朝开始,只需契丹深入河北边境打草谷,中原军队就必定会报复回去——虽然中原军队不可能学契丹人那样找幽州地区汉人百姓的麻烦,但是他们能够攻拔几座城池、斩杀契丹守军,以向契丹人表明自己报复的决心和能力。
只有这样强硬的报复手段,才能让契丹军有所顾忌,不至于一高兴了就越境洗劫一番。只是从郭炜北伐夺回幽蓟地区之后,这种报复手段就不太好使了,既是因为契丹军基本上没机会越过燕山到周境来打草谷,也是因为燕山北麓地旷人稀,边军很难深入草原攻击契丹的定居点,燕山防线北面几十里内可没有什么好打的定居点。
恢复刘仁恭以来的出塞烧草防秋的制度,范阳军和卢龙军这些年来都已经做得还算不错了,但是因为条件所限,这些边军就只能从草原的南缘一掠而过,却是无力给契丹人以足够强度的报复了。
耶律德光率军进入东京、在中原大地上肆虐的旧事,郭炜如今还不好重提,也没有相当有力的机会去报复回来,但是契丹派出十万援军企图干扰自己平定北汉,这事怎么也得和契丹讲究讲究。
仅仅是将十万契丹军的大部分留了下来,阵斩其大将,那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派出军队到契丹境内武装**一番,才能向对方表明自己的态度。对等报复是一种基本原则,只有向契丹人展示出足够的力量和决心,才能让对方心存忌惮。
契丹的云州离得比较远,距离雁门关可有将近三百里路呢,郭炜倒是没有奢望一鼓作气打到那里去,但是朔州、应州可不就在雁门山、恒山的北面么,一在西一在东,距离最近的朔州也就是出雁门关西北行百里就能够了,这两个地方倒是恰好适合派兵过去立威。
“陛下的这个打算倒是有理。”不断沉**着没有说话的枢密使李崇矩终究在屋内的一片沉寂当中接上了郭炜的话茬,“从来都是契丹犯境,我军只是守边而已,若能趁此大胜之势深入契丹境内耀兵,确实能够给予胡虏足够的教训,让其明白我朝不可轻犯。不过……运筹司原本没有这种计划,而陛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如此大事还是要等运筹司筹算好了再行动。”
“是啊,陛下的用心良苦,只是需要等运筹司重新筹算计划一番。”
听到李崇矩并未劝阻皇帝的打算,不过发言却很合心意,王著连忙出声表示了支持。
“是啊,深入草原终究不同于之前的战斗,转运道路更为漫长,而且转运车队需要翻山,进入山北之后也缺乏有利的地形遮蔽,不周密筹算则无以定下万全之策。”
王溥的话则很有文臣特色,首先想到的是文臣与军事行动最相干的后勤转运。
“陛下,臣听闻锦衣卫亲军此次乃是以炮兵克制了契丹骑兵的冲锋,而且得益于滹沱河谷的特殊地形,让契丹骑兵无法大范畴迂回包抄我军两翼以至后路,这才有了此次的大胜,饶是如此,在最后一战当中,走投无路的契丹军以垂死挣扎之势也形成了锦衣卫亲军在河东之战中的最大伤亡。现在要翻越群山进军山北,臣不知那些大炮能否跟得上大军?”
吕胤的话表明他对军情的关注程度非常高,作为一个文臣,对军事了解到了这样的水准,的确不愧他所兼的兵部尚书一职。
群臣的这些话却是郭炜无法反驳的,这些年来他的所有军事行动几乎都经过了运筹司的反复推演,总是要在运筹司依据全面的情报细致地考虑几乎所有的可能性,精益求精地测算出最佳的方案来,而且还得准备下好几个备用方案与应急预案,就没有什么严峻军事行动是纯粹临时起意的。
即便是那次伐蜀之后不久的伏波旅驰援吴越之举,虽然说完全是因应李弘冀的不测举动而来的对策,并非郭炜的主动举措,但是运筹司当中其实也早有备案,而且就算是这样,都还为此紧急筹谋了好几天的时间呢。
所以他想要率军进入契丹境内,这个企图并非完全不可行,但是必须要经过运筹司的精心筹算,李崇矩的这个要求在情在理。
“枢密使所言甚是,三位宰相的担心也并非无因。”话都说到了这里,郭炜当然是不可能独断专行的,别说他没有得到两府大臣的支持,就算是举国一致毫无异议,为了自己的安危和名声,那也得慎之又慎,“虽然朕决意巡边,却也不会贸然行事,一定会让运筹司定出一个周密的方案来。”
…………
“陛下,运筹司经过三天的筹算,对于禁军北进突入契丹境内一事,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准确的结论。”
显德十六年的正月初六,仍然是在代州城的府衙内,曹翰正在代表运筹司向郭炜和两府进行汇报。
对于皇帝的打算,运筹司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有了“一个比较准确的结论”,按照曹翰一向的性情来分析,这差不多就表明该结论十分可靠了,虽然郭炜知道在这三天里面运筹司的军咨虞候们就没有阖过眼,但是这事依然称得上神速。
这种决策的速度和准确性,当然是建立在平常充足的情报搜集整理基础上的,也亏得郭炜在这一次亲征当中把运筹司的人员和涉及河东方向的资料都尽量带过来了,所以这一次紧急推演,运筹司掌握的资料足够丰富,参与推演的军咨虞候足够多,也就足够集思广益。
郭炜环顾了一下屋子,视线从几个大臣的脸上逐个扫过,然后向曹翰浅笑着问道:“是怎么样的结论?”
“陛下,此次大军征伐河东,物资准备确实非常充裕,三个月完成作战,沿边州郡的军储均有相当剩余,就是太原城周围的军营当中也剩余了许多军资粮草,府州、麟州诸部分别撤军不虞补给,赈济河东百姓和分发粮种使其度过春荒也不成问题。只不过……”
说到这里,曹翰抬头看了度支部尚书张崇训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只不过原先的转运计划全是为了围攻晋阳而作,如今陛下打算率领一支禁军出雁门巡边,所需的民夫和粮草却是比围城所需增加太多,以朝廷现在的准备,恐怕既不能出兵太多,也不宜出塞太久。”
郭炜顺着曹翰的视线看向张崇训:“是这样的吗?张宣徽。”
“确实如此,陛下。”听曹翰提到补给与民夫问题的时候,张崇训就早有准备了,“若是光为了围城所需,因为邻近州郡储备多年,王转运使和窦副使又运筹有方,大军即便在晋阳待个半年以上都没有匮乏之虞,如今三个月即告功成,完全能够将多准备的粮草转用于赈济,将太原城内库藏的粮种分发给灾民以度荒。可是禁军要想出塞,那情形则与围城大为不同,兼且忻、代两州新遭兵燹,所以不仅民夫要大增,粮草消耗更是会急剧增加,因而支应不了太久,更支应不了太多的人马。”
郭炜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明白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打仗就是打后勤,作战计划的变动首先就会改变运输补给的计划,特别是在这样一个交通运输技术非常落后的时代,而且是在交通相当不便的河东地区。
进攻北汉围困晋阳的作战计划,那是准备了好几年的,邻近周军的物资准备同样进行了好几年,所以这次作战完全能够做到物资充裕。
但是要在刚刚灭亡北汉占领其原统治区的时候,就从其北面出兵契丹境内,确实有不少的麻烦。
首先就是征发民夫的难处。
作为新占领区,征发其民夫在军队的监督下干活,那是完全不成问题的,所以原先殿前军和昭义军都能够用晋阳周边的民夫参与填壕,但是想要组织这些民夫支持大军进入契丹境内,难,至少比用河北地区的民夫要难。
其次就是粮草消耗的问题。
以这个时代的交通运输水平,运输队就要吃掉相当一部分的粮草,随着运输距离的拉长,他们吃掉的比例就越高,直到前线收不到剩余的粮草,运输毫无效益。相比起之前从镇州、河阳、潞州等地向晋阳运送粮草,大量的民夫还能够就地征发干完活回家,真正需要消耗粮草的只是最后的一小段路程,这一次消耗粮草的路途无疑是大大地增加了。
从晋阳到代州就是三百五十里,翻过雁门山还有好几十里,代州到朔州是一百四十里,到应州是一百八十里,到云州则将近三百里,就算是能够从太原城的府库当中取得粮草,但是忻、代两州已经相当残破,民夫、粮草的补充都很难,这沿途几百里都只能靠运输队自给自足,其消耗无疑是惊人的。
“这么说,我军要出塞震慑契丹,还得等到河东地区逐步恢复起来?”
郭炜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是相当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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