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十五年十二月戊辰,锦衣卫亲军北取忻州,虏不敢敌,焚秀容、定襄府库而遁,火延全城,百姓流离,惨不堪言。己巳,帝至自石岭关,命诸军赈之。
二十日晚上就得信的郭炜虽然心急如焚,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为了不给前线将领增添麻烦,他终究没有选择夤夜北上,而是一直熬到了次日凌晨才从石岭关出发。在内殿直和东西班的护卫下,不到半天时间即赶到了四十里以外的忻州城,也就是秀容县治所在地。
忻州城也算是晋阳北面的一座重镇了,晋阳北面稍具规模的大城可以说除了代州就是忻州,然而此刻郭炜眼中的忻州城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虽然城墙尚算完好,但是透过城门看到的几乎只剩下了焦黑的火场残迹,就连城门都已经被大火燎得残破不堪了。
城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是还有几个不死心的居民在余烬中翻找着什么,大多数的居民却都已经在城外的临时营地中安置下来。
“忻州这等大城,就只有这么点居民了?”
看着临时营地那狭小的规模和营地当中稀稀落落的人群,郭炜虽然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大为惊愕,连忙转头问起了专程在此迎候自己的锦衣卫亲军都虞候马仁瑀。
马仁瑀摇头苦笑了一下:“这倒也不是。昨日我军在城外大破契丹军,其军绕城而走的时候,城内就已经燃起了火头,我军本待乘胜追击的,见此情形也不得不留下来准备灭火。只是冬日干燥,火势发展十分迅猛,我军又还要先驱逐契丹军以防其扰,等到脱身入城救火的时候,城内已经差不多被烧成一片白地了……前期冲出城的居民倒是有两三千之数,不过军中的帐篷柴草有限,所以臣组织了其中的两千健男健上山伐树以自救,现在留在营地的就只有近千孩童和老弱了。”
“原来如此……你能够在朕的旨意到达之前,就想着先扑灭大火拯救百姓,这很好……忻州百姓虽然在之前属于河东刘氏,但是在锦衣卫亲军夺城之后,他们就都是朕的子民了,朕代天牧民,看他们也如同中原百姓一样的。”
郭炜点了点头,心想这还差不多。开头他一打眼看到安置居民的临时营地里就只有千把人上下,而且都是些老幼病弱,心中是非常惊异的,一方面惊异于这场大火的损失之惨,另一方面也是惊异于获救的居然都是些生存能力不强的人,这事相当奇怪。现在听了马仁瑀的解释方才明白,能够在大火当中逃命的终究还是以壮年男女居多,只是锦衣卫亲军不可能把自己的帐篷和柴草都匀给他们,所以这些人还得劳动自救。
这事情郭炜就难以强求了,要现在的军队牺牲自己的利益去照顾百姓?郭炜可没有这么理想主义。他们能够在自己的影响之下略微顾及一下百姓,不像其他的军阀部队以及胡虏那样凶残地对待百姓,让自己治下的百姓稍微安生一些,让自己多少能够博得个仁德之名,这就已经很不错了,起码这些难民的饮食还是用军食负担的,劳动自救什么的,相信久历世的他们不会有什么怨言。
马仁瑀低了低头,略有些愧意地接着说道:“可惜臣经验不足,一直到陛下派人提醒才想到了定襄县城,等到派人过去的时候,那里烧得比忻州城还要惨。冬日干燥,河水却全部冻结了,定襄县城紧靠着滹沱河的优势也毫无作用,整个县城活下来的百姓就只有一千多人。”
“这事须怪不得你……都是胡虏凶残!”说到这里,郭炜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北面,“至于军食就无需担心了,朕在作计划的时候就没有指望过忻州的府库,全军北进的补给仍然有南面提供,四千多灾民的供应也增加不了多少负担。锦衣卫亲军在此歇息半天,明日立即北进,务必尽快拿下忻口寨,兵发代州以策应伏波旅。”
马仁瑀在马上挺胸抬头,大声地应道:“是!陛下。臣一定尽快休整队伍,明日即起吊民伐罪之师,北进膺惩暴胡,与伏波旅协同作战,将其歼灭于代州城下!”
虽然自己对这些百姓的苦楚并没有太多的体会和同情,但是皇帝都是这种态度了,马仁瑀当然知道应该怎么表现。
“‘将其歼灭于代州城下’?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哦……”
郭炜依然遥望着北方,嘴唇紧紧地抿着,眼角带着一丝忧虑。
耶律屋质这人,郭炜在穿越之前是不怎么熟悉的,印象中算不上什么一代名将,但是根据侦谍司这些年搜集到的资料来分析,此人在契丹贵人当中应该属于比较知兵的行列,从他指挥的高粱河一战可以看出来,其败而不馁、转进有方的水平还是相当可以的。
对于这种人指挥的十万骑兵,可不是那么好灭的,自己当然是希望锦衣卫亲军能够和伏波旅配合着将这支契丹军夹在代州城下全歼了,但是耶律屋质未必会配合呀……代州城和雁门关不是那么好攻的,这支契丹军确实很难从捷径返回云州去,但是耶律屋质这种人也不见得就会死脑筋地指望着这一条路。
说到底还是自己手头的资源不够啊……兵力不足,或者说有后勤条件的兵力不足,让自己没有办法纯粹靠着军队将这十万契丹军包围起来,而必须借助晋阳北面的有利地形。
契丹军以骑兵见长,在平原上固然是驰骋难以捕捉,就是在晋阳北面的这一串河谷地带也很难实施完美合围,但是骑兵翻越五台山、恒山、雁门山的能力也是很差的,有这些自然地貌的帮助,自己有限的兵力倒是可以堵住一头将这支契丹军慢慢地挤死。
不过代州城是不可能完全堵得住契丹军的,只要耶律屋质不是一门心思地选择从雁门关北返,他当然是可以沿着滹沱河谷继续往东蹿的,最后的决胜地恐怕会是在瓶形寨那边。
平型关啊平型关,你将会提前一千年出名么?
…………
郭炜关注着的耶律屋质此刻可没空想得那么远,两万精骑在牧马水和忻州城两战就折损了五六千,他已经对依靠本部骑兵迟滞周军的北进不抱希望了,忻口寨虽然还算险要,但是完全不懂得怎么守城的契丹骑兵搁在那里也是多余,于是现在他正率领着残存的一万多精骑向代州城方向赶路,准备与耶律挞烈率领的主力会合,然后再议定今后的行止。
至于忻口寨那里,耶律屋质只是把从忻州城和定襄县城裹挟走的北汉守军统共一千人扔在寨中,随便他们抵挡周军多久都是赚的。
而此刻的代州城下和雁门关下,攻守双方激战正酣,谁都不知道南边的战况,谁都对本方获胜充满了信心。
“卫知州,贵军更懂得如何攻城,我就把我军当中的三万家丁、牧奴交与你指挥,一共三万四五千人,攻一座不到万人防守的代州城应当不在话下吧?”
通事转译过来的上国南院大王之语直让卫融苦笑不已,然而他还不能拒绝,对方把三万步卒交给他指挥,那可是看得起他,一个藩属国的知州算得了什么?在上国的大王面前自然得乖乖的听令。
这个南院大王自然是带着剩下来的三万步卒去强攻雁门关了,还有一万精骑则随时策应两边。雁门关的守军只有两三千人,而代州城的守军则超过了七千人,两边使用的攻击兵力却是差不多的,卫融还没法提出任何异议,毕竟雁门关比代州城要险峻得多,又是从山南通往山北的唯一关隘,重要可比眼下只是被当作粮草库的代州城高上了许多。
没有办法,硬着头皮攻吧。
“城头的百姓听真,俺们是忻州军,忻州和代州同属于大汉,俺们现在是来救你们的,你们怎么可以帮着敌人作战?”
“百姓们别听城下的混扯,河东刘氏勾结胡虏为患,天子吊民伐罪,正要将这些胡虏一鼓而歼,看胡虏攻得这般急,显然南面大军就要来了。这些日子我军到底怎样,你们也都看在眼里,比晋阳刘家的兵马强在何处,你们定然心中有数,只要再守住几天时间,这些鱼肉河东百姓的胡虏就会尽灭了!你们就可以在天子治下安居乐业了!”
“儿郎们加把劲啊!拚下了代州城才能吃饱饭啊!”
“儿郎们尽管啊!城里的粮食几个月管够啊!铳子和霹雳弹也都可以管用几个月啊!”
城墙上下人声鼎沸杀声震天,却改不了双方持续胶着的局面。代州城内的伏波旅三个军人数太少,凭着征发丁夫才能稳稳地守住城池,根本就无力出城反击,而城外的契丹、北汉联军则拿城头的守卫毫无办法,一次次蚁附登城,一次次被泼水般的铳子打下来,被滚滚落下的霹雳弹炸飞,攻击毫无进展,伤亡却是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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