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短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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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取衣锦军的林仁肇并没有乘胜直下杭州城,而只是派出其前锋继续东出五十里,又轻取了位于杭州城西北六十里的清平军(今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杭州路行营的大军主力则驻兵于衣锦军,就地进山伐木,大举打造攻城器具,做出不日即兴师攻城的样,实则留在进可攻退可守的衣锦军,等待湖州路行营大军前来会攻杭州。

    “大帅,在清平军的左近也有大山巨木,甚且杭州城外即是群山环绕,攻城器具大可以兵临杭州城下以后再行打造,却又何必停在衣锦军多此一举?在衣锦军打造这些,士卒劳累不说,运到杭州城下也是麻烦。”

    衣锦军城北的南溪北岸,镇南军节度使都押衙庄友直正陪着林仁肇四处巡视,看着在南溪边上干得热火朝天的镇南军兵士们,庄友直不禁有些困惑,好在大帅林仁肇对他一向宽厚,所以就放心大胆地发问了。

    林仁肇闻听此言,却只是温厚地笑了笑,转头看向这个得力的属下。

    庄友直于他有救命之恩,如果广泛地算起来,又同属闽地乡党,两人之间的关系那是没得说的。而且庄友直为人颇有才略,现在的年纪尚未满三十,正是大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他并不介意在平日里多教导一番,现在就着庄友直的问话,当然也是一个机会。

    于是林仁肇没有直接回答庄友直的问题,而是迂回着问道:“那么我军在轻取衣锦军之后,却并不迅速进抵杭州城下,叔益以为这是为何?”

    “我军人马总不过两万,又是连日翻山越岭,开山到了此地已经是颇为疲惫,能够轻取衣锦军,那都是因为出其不备,衣锦军守军自身溃乱所致。不过我军难以围死衣锦军,吴越守将知机逃窜,此时应该早就到了杭州,所以杭州城显然已经有备了,城中兵力也多过了我军,若是此时兵临杭州城下,既不能有效围城隔绝敌内外交通,我军又难以获得休整。”

    对于林仁肇的问题,庄友直回答得毫无滞涩。

    “嗯……还有呢?”林仁肇却还是在缓缓地做着诱导。

    “还有……”

    庄友直只是略微踌躇了一瞬,马上就接续了下来:“还有就是我军为了尽快穿越千秋岭,行前极力轻装,已经省去了许多军器辎重,短兵只有刀盾枪矛,长兵弓弩备箭不过一胡录,以之突袭衣锦军尚可,若是要与敌军展开堂堂之阵,则仅堪一战。”

    听庄友直说到这里,林仁肇却不再问话了,只是饶有趣味地望着他。

    “原来大帅在占据衣锦军之后,命前锋急取清平军,却不是要打开通路迅速进军杭州,而只是为了夺取其中的军资粮草!”

    庄友直至此才是真正的豁然开朗,恍然大悟地说道:“清平军和於潜县两地不光是和衣锦军一般无备,而且守军也是极少,我军取之甚易,正可以补足我军所缺的辎重。而既然无需速攻杭州,我军之后进兵杭州城下又需要运送这些辎重,却也不会怕多了新造的攻城器具要运。”

    “嗯,不错!”

    对于庄友直的这份明悟,林仁肇大为满意,不过他还是要做一些补充的:“面前的南溪虽然连雨积潦则水势奔腾,久晴则磷磷石涧,并不利于行船,但是用作顺流放下攻城器具却是不妨事的。而且衣锦军乃是钱氏故里,当地百姓多心向钱氏,我军驻扎在此若是过于闲暇,只怕会骚扰民户激起大变,所以不如让儿郎们伐木造车梯,以困乏其身,使其无心滋扰民间。”

    “如此一来,我军既可以与民秋毫无犯,从而渐得民望;又可以誓取杭州城的威势慑服宵小。而吴越军面对苏州、湖州与衣锦军三路大军,多半会彷徨无计,即使其毅然出兵攻我,我占据衣锦军而居高临下,依山临水,那也是大占上风。”

    能够体会到林仁肇的思路,庄友直也是大感兴奋,一边说一边就在心中感叹起来了:“等到湖州路行营大军破了湖州城,再溯浔溪而上的时候,我军就可以兵出清平军,与湖州路行营会师杭州城下!眼下这些还在打造的攻城器具,到那时候自然可以顺流放下到浔溪,再经宦塘河运抵杭州,却也省了到杭州城下以后再临时打造的时间,两路大军一到即可以展开攻城。”

    “叔益于军略一途果然是颇有才具,等到打完了这一仗,我就将你荐于陛下,今后自领一军一镇,为国家建功立业,如何?”

    兼并吴越的计划进展如此顺利,虽然这个计划并非出自林仁肇之手,他仍然是十分高兴的,现在想起来,他自己提出来的袭取淮南的主张,确实是太过冒险了,风险比兼并吴越要大得多,可能的收益却未必更大。

    兼并吴越的计划好像是那个慕容英武与和州刺史卢绛分别提出来的,还真是后生可畏啊……不过与那两个火速蹿升的青年将领比起来,眼前的这个庄叔益未见得就差了,只是更加年少,历练也更少,而且不为陛下所知。

    如果有自己的推荐,战后又独领一军一镇历练数年,国家完全可能多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干才。

    “属下才疏学浅,难以独当一面,正要在大帅座前聆听教诲,岂敢超迁倖进?”

    自领一军,庄友直当然是很想的,不过跟在林仁肇身边久了,他一方面眼界更高了,另一方面却是自信更差了,总觉得和大帅的差距很大,这时候就自领一军?自身的能力可还差得远啊……

    更何况就连大帅都有洞口惨败,那支周军可是给庄友直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唐国的大敌可不就是周人么,他庄友直眼下还没有自信能够领军与周军相抗。

    听到庄友直这么说,林仁肇倒是不为己甚,只是微微地笑了笑:“也罢,战后的事情……此时来说还是稍显过早了一些……不过叔益完全不必妄自菲薄,比之慕容英武,除了在制作兵器方面有所不及,军略识见你却是要强过他的,他都可以独领新军,你为何不可?”

    对于慕容英武这个在他手下效力了好几年的人,林仁肇并没有什么偏见,相反,当初为了酬功而迅速提拔他,后来为了国家又把他大力举荐给李弘冀,林仁肇自认做得都是毫无偏私。

    不过林仁肇总觉得慕容英武的专长是在制作兵器方面,所以他一开始奉调去金陵主管军器作坊,那确实是人尽其才的,但是像现在这样独领新军,却是有些不妥的。

    然而这个命令是李弘冀下的,林仁肇就连腹诽一下都不行。

    装备慕容铳的新军要集中使用,这样方能充分发挥新式兵器和新军的作用,这一点林仁肇可以理解;因为新式兵器的后勤限制,新军不能冒险用在翻越千秋岭,而只能用在担负重点进攻的湖州路行营,林仁肇也很明白;但是让慕容英武来统领新军,林仁肇尽力理解的结果,也就是一条——慕容英武见识周军使用火铳最多,新式兵器也是由他主导制作的,所以使用经验最丰富,仅此而已。

    这样的理由,不够充足,用一个在领军作战方面并无特长的人统领如此重要的部队,有些冒险。

    好在这一战打吴越军算得上是狮搏兔之势,即使没有用尽全力,在爪牙的利用上也不算尽善尽美,那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一切都可以留待战后检讨。

    …………

    在军略方面仅得到林仁肇劣评的慕容英武,此刻正在湖州城东北十余里的卞山脚下迎接辎重车队,宜春王李从谦亲自带队押运军器火药来到军前,都统皇甫继勋可以因为战情正紧而坐镇行营大帐不动,他副都统慕容英武可不能翘架。

    不仅是因为带队的人是皇弟,更因为他带来的是慕容英武点名要的东西,是攻破湖州城最急需的火药,是皇帝李弘冀听从慕容英武的建议而做的安排,体现的是皇帝对他的充分信任。

    初夏的丽日微风下,卞山山麓上早就修好的营垒仓库一齐大开,而在卞山脚下,如今正停着一长溜的大车,赶车的民夫们正在军士的监督下小心翼翼地把车上的木桶背上山,这些木桶一个个都用油布包裹了,保证不管是雨水还是汗水都渗不进去。

    看着车队中那些牛、马、驴等各种杂色牲畜,充分地体现了南北分裂导致的马匹不足,慕容英武倒是找到了和李从谦闲扯的话题。

    “大王一路辛苦!唉……就连大王亲自带队都凑不齐拉车的马匹,可见周人刻薄我大唐之甚!”

    仇恨大周,仇恨郭家,那已经成为深入慕容英武骨髓之中的执念了,此时一张口却又是这样有可能挑动两国心结的话。

    李从谦却是听不出来,不过这个慕容副都统很得皇兄器重,他倒是不便倨傲,当下也就随口漫应着:“呵呵,一路乘车走官道,却是不甚辛苦~车队凑不齐马匹那也是无奈,毕竟马是军中重器么……好在北人利马,南人擅船,像眼前这样的湖沼纵横之所,倒是船舰水军更为得力一些。”

    “南人擅船?大江之上如今都是周人的舰船在纵横驰骋吧?”

    慕容英武如此想着大煞风景的话,却是没有说出口,曾经颠沛流离的自己,和一个安乐王公其实真的说不上什么话,言多必失,还是寒暄寒暄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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