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 初会熊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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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以为熊顺穿好了衣服就会出来,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小半个时辰。三人肚子里都是焦躁,龙玉进去催了一回,回来低声跟钱小白说还要等一阵。

    钱小白忿忿不平,心想那厮好大的架子,待我抢了他的钞票后,定要结结实实揍他一顿。接着又想到:“这家伙如此拿架子,可见与郝二嫖的关系不一般,也许郝二嫖还欠着他的人情。待会说话的时候,得对他多加几分恭敬。”问龙玉:“朱大爷起来了吗?在房里做什么?”

    龙玉低声笑道:“还能做什么?办事呐。”钱小白暗暗咒骂。龙玉身体靠过去,手在桌底下顺着钱小白的膝盖直摸到大腿根上,低低软软的问:“你想不想?”钱小白心里正烦,一把将她手推开,说道:“身上没带银子!”龙玉温柔的握住他的手说:“我不赚你的银子,我乐意。”

    白晓倩就站在龙玉身后,这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故意干咳一声。龙玉向白晓倩一眇,手绢掩着嘴做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又等了多时,听见里屋传出拐杖笃笃敲地的声音,香衣掺扶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走出来。钱小白知道这老头就是熊顺了,当下吃了一愣——他想不到熊顺居然这般老,更想不到一个老头子居然老当益壮,还能天天泡在窑子里,可见他腿虽瘸了,下头却一点不瘸。他连忙离席起立,毕恭毕敬的向熊顺作揖行礼。

    熊顺神情兀傲的说:“老夫腿脚不好,不能行礼,莫怪!”

    钱小白陪着笑说:“小人是什么人,怎敢要熊老爷子还礼。”说着打个千,又道:“小人成冒利,这两位是小人同行的伙伴,这位姓李,那位姓毛。”

    熊顺道:“一路辛苦了!”目光掠过众人脸上,看到白晓倩,果真以为是龙玉新雇的丫鬟,也就不多问,对香衣说:“扶我坐下!”香衣便扶他坐下来。

    钱小白在旁双手虚扶了一把,亲手给熊顺倒了酒,敬了一杯,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恭敬呈上:“这是咱家主人给熊老爷子的亲笔信,咱家主人问熊老爷子的好。”

    哪知熊顺面色一沉,冷冷说:“那王八蛋小子翅膀硬了,越来越不靠谱了——明知我不识字,写什么信?不看!”

    钱小白听他说不看信,那可开心坏了。他知郝二嫖是识字的,所以必须伪造一封信件做见面的凭证。信是董孟雅写的,因为只有他见过郝二嫖的字,会模仿郝二嫖的笔迹。但这封信写过后,钱小白觉得信里的字实在太漂亮了,根本不像是郝二嫖那种人写的,董孟雅分辨说郝二嫖的字我是不能完全模仿得像,但他的字确实是漂亮的。钱小白不信,心想狗嘴不吐象牙,一个烂嫖的流氓会写出什么好字!可是既然董孟雅认定了,不好请他重写,唯有将就。适才他将信拿出来给熊顺时,一心只怕露陷,既然他不识字也不要看,委实求之不得。

    他将信放到桌边,跟手又斟了杯酒,说道:“咱家主人写信的时候,并没有回避小人,小人是在旁看见的,并没有别的要紧话,都是仰慕熊老爷子的话。咱家主人信上说……”模仿郝二嫖说话的习惯,口颂谄词,将熊顺着实吹捧了番——语调口吻虽是郝二嫖的,词汇却是钱大拿的,因他没听过郝二嫖说拍马屁的话,只听过钱大拿说。拍马屁既是天底下最难的本事,也是最最容易的本事,说它容易,因为一句马屁话可以反反复复对一千个人说而不用更改一字;说它最难,因为对许多人而言,确实太难。

    因为熊顺不识字,所以郝二嫖从来不会给他写信,起初熊顺看到信,既生气还有些疑心。好在钱小白和钱大拿做了好兄弟后,拍马屁的功力大长,加之龙玉和香衣、兰芝收了钱小白的银子,格外起劲的在旁帮腔卖乖,几句话下来,立马说得熊顺得意洋洋,道:“难得那小子也有谦虚的时候。他信上真是这么说的?”

    钱小白道:“小人有几个胆,敢捏造郝二爷的话?委实千真万确。咱家主人还一次一次的嘱咐,说熊老爷子是他生平最最敬仰的人,要小人好好伺候。”

    熊顺喜得红光满面,乐得频频点头,说道:“眼看他是比以前长进多了,不枉我与他爹相知一场。你拿他的信我瞧瞧。”

    钱小白口里说“是”,心里暗暗后悔自己拍马屁把他拍得太高兴了,若是出了岔子该怎办?没奈何唯有从信封里抽出信纸,展开给熊顺看。那熊顺果然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接信时顺手拿倒了,瞧了半天,啧啧称好,在座除了不认字的钱大拿,没有一个不忍着笑的。钱小白自然安了一万个心。

    熊顺“看”过信,仔仔细细的折好封好,宝贝似的收进怀里,高兴上头,对钱小白的态度远没有刚才倨傲了,主动与他闲扯,说到兴头上,酒也喝多了,解了衣裳,露出胸膛。龙玉瞥了一瞥,神色惴惴,拿手握紧了钱小白的手。钱小白也发现了,熊顺胸前纵横交错的全是伤疤,无疑是打仗时留下的,可知他不比那些叫花子军户,确实是在战场上百炼成钢的人。钱小白格外谨慎,熊顺不提宝钞的事,他也就不提,一路陪熊顺唠嗑,借机询问他与郝二嫖的关系。

    俗话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何况熊顺几十年的军旅煎熬,不是他特别好色特别老当益壮,实是几十年憋下来,太监都要憋成大流氓。说到年轻打仗时的往事,熊顺眉飞色舞,原来他跟郝二嫖的爹就是打仗是认识的。郝二嫖的爹在人称郝大柴刀,皆因他年轻时也是军户,穷得没钱置办甲胄兵器,上阵时光着膀子,手里一把柴刀,即便如此,愣是用柴刀砍死了十几个敌人,就此成名。后来他入了戚继光的戚家军,与熊顺一起干过倭寇,守过长城,熊顺打仗同样勇猛,所以两人是过命的交情,郝二嫖不得不对父亲的老朋友刮目相看。戚家军散了后,郝大柴刀退伍做了钞贩子,熊顺升了军官,做了五品协办守备。至于后来熊顺如何沦落到要盗劫军饷的份上,他只字不提,钱小白也没兴趣知道,想来是因他自恃军功,与那些靠裙带靠贿赂上位的同僚合不来,结果被大家挤对得无处立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