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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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仙楼的杜掌柜决定不再做掌柜了。

    王公子在自己店里遭人杀害,这王家要是追究,自己九条命亦不够。

    跑堂的伙计气喘吁吁上了楼,“掌柜的,楼下一位客人要三间上房,我说店里刚出了命案,几日之内不开张做生意,那人却说,他来就是要保着您的,还说......”

    杜掌柜一听来人说是要保自己的,想来可能是衙门的人,也不好怠慢,但听伙计吞吞吐吐,却也有些急躁,“来人说的什么?快讲来!”

    小二挠挠头,细声道,“那人要你亲自下楼迎接,而且......”

    “而且如何?你是要急死我怎的?”

    “而且要你跪着下楼去......”

    杜掌柜听过,怒不可遏,一巴掌抽在了伙计脸上,“放屁!”

    “掌柜的,可不是我说的,是楼下那人说的。”伙计挨了一巴掌,也不敢顶撞,捂着脸向后退,生怕掌柜的一巴掌不解气,再给自己一巴掌。

    杜掌柜一巴掌打完,见伙计满脸苦相,也觉得委屈了他,“你先出去,稍后我亲自去看看,来的是什么大人物。”

    他抿了口茶,理了理衣衫,走出房门下了楼一扫眼,见大堂立着一人,此人身材高瘦,身口还背着一口比他还要高的红木箱子,正侧着眼睛望着自己。

    就像在望着一个死人一般。

    杜掌柜被他这么一望,浑身发寒,上前作了个揖才敢发问,“这位客官如何称呼?”

    “我让你跪着下来,你却走着下来。”来人道,“我让你活着,你是否要死?”

    杜掌柜吓得一身冷汗,“小人不敢,方才小人只是以为是伙计与小人开的玩笑,若是早些知道,定不会逆了大爷您的意思,就是爬下来小人也不敢说个不字!”

    来人轻笑一声道,“我问你,你可认得乌玉兰?”

    “您说的可是两年前被灭门的乌家小姐?”

    “不错。你既然认得,想必你对当年乌家之事也略知一二,你将乌家上下如何被灭之事与我详细说来,保不准你还有条活路。”

    “这......大爷,这乌家之事,满城皆知......”

    “我要听的,怕是只有你一人知道。”

    杜掌柜一惊,当下也慌了神,“大爷,此话怎讲?”

    “哼!我既然来找你,自然是有原因的,你若是想要活命,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为好,我问你,乌家小姐遭人玷污,你可知道!”

    “知......知道......”

    “何人所为!”

    “是王银川.....王公子。”

    “那你便将此时原委,如实告知与我,若是一句不实,你这命也不要了罢!”

    “是!,小人知道.....说起此事.....怕是要从三年前说起了,那时我还只是一家糕饼店的掌柜,店铺就在乌家大宅不远处,我头一回见乌家小姐时是三年前的八月十五,那日她来我店中来买月饼,身旁是她的贴身丫鬟,唤名丫儿,二人挑选样式时不断提到‘殷公子’,我便想,这洛阳城中也没有那家大户是姓殷的,心中疑惑,便斗胆多听了两句,二人声音虽小,但是还是隐约听得‘竹林’一词,心中猜想这乌小姐定是瞒着家里与那殷公子偷会,也不敢做声,待她二人走后,我才小声嘀咕,但不知王银川王公子几时进了店铺,可巧又听到我嘀咕的那些,非要我再说一遍,我若是说实话,他便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一时起了贪念,告诉他,说乌家小姐当夜要在城外竹林与人相会,王公子听后,当真就给了我一百两的银票。

    当夜,我心里不安,那王公子本就是个好色之徒,并且听闻他对乌家小姐垂涎已久,我担心其会做禽兽之事,便着了衣去了乌家小姐口中的竹林,却于半路,看到那王公子......将乌家小姐玷污......”

    背箱之人又问,“我再问你,那乌家可留有活口?”

    “这......小人不知。”

    背箱人微微一笑,“哦?我听说那王公子在你这聚仙楼遭人斩首,凶手是个紫衣女子,也叫丫儿,不知与那乌小姐贴身丫鬟可是同一人?”

    杜掌柜又是一惊,忙道:“小人着实不知。”

    “看来少爷所说不错,确是你救了她一命。罢了,乌家小姐遭人玷污,是因你贪图钱财,而后乌家灭门,亦是跟此事有关,若不是你引开追兵救下那丫鬟,此时你已经死了。”背箱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杜掌柜,“这是解药,你方才于楼上喝的茶中有剧毒,服下解药之后七日之中不可沾水。”

    杜掌柜此时才知道,自己是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回来了,当下脊背发凉,连话都说不出来。

    背箱人见此只是轻笑,“给我开三间客房,我赶了一天的路,有些乏了,你也不必急着离去,有我在此,可担保那王家不敢找你麻烦。”

    “多谢大爷救命大恩!”杜掌柜谢过,转头向小二说,“领大爷去上房,再去吩咐厨房弄些酒菜送去大爷房中。”

    “是,大爷,您楼上请,您这箱子小的来帮你抬上去罢。”小二伸手去拖那箱子,却被背箱人让了开。

    “此箱贵重,不可离身,小二哥还是前头领路吧。”

    “是,大爷,您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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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易守心中很是疑惑,这看似清晰的案子之中倒是牵出了两年前乌家谋反的大案,现在自己已经是进退两难,且不说捉拿凶手归案,便是王银川的首级尚不知在何处。

    “这乌家上下有四十二口人,之后被斩之人也是四十二口,如此说来并未有人逃脱,难道是师傅错了?”他低语着,门外有人轻轻叩门。

    “相公,夜已深了,回房歇息吧。”叩门的,是刘易守的妻子柳氏,刘易守两年前与柳氏成婚,二人膝下尚无一子。

    柳氏推门进来,挨着刘易守坐下,“我观你这几日心烦气躁,可是衙门出了大案子了?我与你成亲以来,还从未见过你何时像今日这般苦恼。”

    “唉......叫娘子担心了,易守无事,只是此案牵扯到两年前的一桩大案,叫我一时乱了手脚。娘子先去歇息,我稍后便来。”

    柳氏走出书房,吩咐丫鬟四喜去厨房熬些鸡汤给刘易守端去,随后便回了卧房。

    直到三更时,刘易守才熄了书房的灯,出门见自己卧房的灯还亮着,晓得是娘子候自己就寝,心中一阵发酸,这些日子满脑子都是案子,也未与娘子说过一句正经话,眼下正是春光大好之际,也该寻个日子,向衙门告个假,携她出去走走。

    刘易守推开房门,柳氏还借着灯光为他做一双新鞋。

    “娘子为何还不入睡?”

    柳氏见他进来,便放下活计,来替他宽衣,“前日见你那鞋破了几处,可巧上次做鞋时还留着不少料子,便趁闲余之时再给你做一双,还差少许便完工了。”

    “莫要累着自己为好,明日你与四喜往布庄去看看,买些好些的布料,回来自己添置些新衣裳,待这件案子了了,我便领你出去走走。”

    “哎,那你觉得我穿红的好看,还是绿的好看?”

    “这个是你们女儿家事,我一个粗人,看不出来,皆是一样好看罢。”

    柳氏掩嘴轻笑道:“偏你连句谎话也不会说。”

    洛阳城郊小道,缓缓行来一驴一马,马是白马,驴是黑驴,白马上坐着一白衣男子,头戴羽冠,气宇轩昂,身上那一身白衣乃是上等的云锦;黑驴上躺着一黑衣男子,长发仅用一条布带扎起,身着布衣,左手持一根悬着胡萝卜的竹竿,置于驴嘴前,引驴向前。二人共同之处,便是右手上各持一根烟杆,两根烟杆均是白玉烟嘴,金铸的杆身。

    “叫你去选匹快马,你偏要人家拉磨的驴,不然前日晌午我们便到了洛阳城了。”白衣男子道,“耽误了这么些时日,老三怕是等得急了。”

    黑衣男子一个翻身,从驴背上坐起,“他等得急了,自会去寻窑子中的姐儿打发时日,要说这驴,确是头好驴,在那农家拉磨实在可惜,再说这沿途春光,若是快马行过而不赏岂不浪费。”

    “你这驴伯乐,相驴也要看时候,正是赶路的时候,你偏要闹这一出,便是随身带的烟叶也用尽了,叫我苦了半日,你依旧骑你这宝贝驴沿途赏春,我先行进城购些烟叶,驾!”

    白衣男子说罢便驱马疾奔,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林子深处。

    黑衣男子踢了两下驴肚子,突然想起什么,“哎呀,忘记问这厮在何处汇合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不注意,悬着的胡萝卜被坐下黑驴啃去了半截,黑衣男子勃然大怒:“呔!孽畜!还不速速吐出来!。”

    黑驴将那半截萝卜咽下,才憨叫两声,欢快不已。

    “倒叫你讨了便宜,看打!”说罢便使手中烟杆向驴屁股抽去。

    黑驴吃疼,向前疾走两步如何也不肯再走,原地打起转来。

    就在此时,林中行出一麻衣老者,手提竹竿、竹篓,似是垂钓归来。

    “咦?这位老先生可是去垂钓?”

    老者道:“老朽要钓的鱼已经咬钩了。”

    “哦?此处无水,鱼儿如何咬钩?”

    “此‘鱼’非彼鱼也。”

    黑衣男子笑道,“如此说来,咬钩的正是在下?”

    “‘善鬼’殷暮雨,‘恶神’杨延枫,近年来你二人名头在江湖中可是不小啊。”

    “老先生抬举了。”殷暮雨翻身下驴,对老者一个抱拳,“不知老先生找不才在下有何事?”

    老者也一抱拳:“好说,好说,就是想向公子借一样东西。”

    “不知在下身上何物入的了老先生法眼,赠予老先生也无妨,啊,除了这根烟杆,老先生莫不是看上此物?那可要抱歉了。”

    老者道:“非也,公子这根烟杆虽是宝物,但并非老朽想要之物。”

    殷暮雨道:“那老先生要的是何物?”

    “老朽想要的,是一本账本。”

    殷暮雨道:“老先生若是早一步到此,尚且有商量,只是我那位朋友,已带着账本先走了一步。”

    “无妨,自会有人找上他。”说罢,老者神色一凝,将手中竹篓向殷暮雨甩去,手中竹竿紧随其后,直指其咽喉。

    “老先生一把年纪,闪了腰可不好。”殷暮雨挥手打开竹篓,一个侧身又闪开刺来的竹竿,手中烟杆一转,卷起一圈细丝,那是竹竿之上横扫而来的钓线,“以钓竿为饵,杀招却在这鱼线之上,想必老先生就是‘太公’姜望了,原来是道中前辈,失敬了。”

    老者也不答话,手腕连抖,缠在烟杆上的丝线弹散而开,末端的鱼钩带着丝线向殷暮雨的脖子上缠去。

    殷暮雨再将烟杆回抽,叮的一声,金玉相撞,鱼钩正钩在玉嘴处。

    “能看破我这一手,殷公子果然是好本事,难怪入道不久就有如此大的名声,为了对付你,人家可是煞费苦心啊。”老者收招而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朽并不想与你为敌,此事罢了之后,说不定日后还能交个朋友。”

    殷暮雨笑道:“前辈厚爱,只是此行若是得不到账本,前辈是否还要与我等纠缠?”

    姜望道:“老朽所要做之事只是要在城外将你拦下,并从你手中夺取账本,我已拦住你,但账本却不在你身上,老朽任务已完成。”

    “如此说来,那晚辈是走运了?”

    “呵呵,殷公子谦虚了,以公子的本事,老朽并无把握胜你。”

    “呵呵,前辈是高看在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