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六点,田太仓与田明春坐运煤的货车路过这个城市。在一个路边饭店,两个人与司机停下车进到里面吃饭。
上了几个菜,还有酒。
田明春去了趟厕所。出厕所刚走近餐桌,就见一个蓬头垢面拄着拐杖的乞丐伸出一只手向坐在桌前的司机要吃的。田太仓盯着乞丐问:“你哪里人?你是不是叫田明军?”乞丐一怔,转身一歪一瘸往外跑。
田明春伸手抓住他:“你跑啥跑?”仔细一看,果真是本村李秋萍的丈夫田明军。
田明军见躲不过去干脆坐在餐桌前,放下拐杖,抄起筷子:“我是明军,明春哥,太仓叔,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既是摆好了,我也就不客气了。”随即狼吞虎咽,大吃大喝。
田明春他们三个人呆呆看着他。
吃饱喝足,田明军才讲自己沦落为乞丐的经过。
原来田明军与发廊女胭脂私奔到外地后,没过几个月就把带在身上的钱花光了。为了能生活下去,胭脂到一个理发店继续给人理发,田明军则在一个建筑工地打工。由于两个人都不好好干,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两个人都走上了邪路。
胭脂勾搭上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肉店老板,两个人很快就有了不正当男女关系。
田明军本来就有赌瘾,见有人聚赌,很快参加了进去。
胭脂要甩田明军,田明军则为了还赌债经常追着胭脂要钱。肉店老板为了永久占有胭脂,给了田明军十万块钱以作了断,可田明军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又把这笔钱扔进了赌场。于是,他又去纠缠胭脂。肉店老板无法容忍,就买凶让人打断了田明军的一条腿,然后带胭脂远走高飞去了外地。
田明军举目无亲又不敢回家,加上身体残疾挣不到钱,就沦落成了乞丐。
听完田明军的讲述,田明春猛一拍桌子叫道:“真无用,废物。丢咱田家的人。快给我滚回家去。现在家里土地责任制了,秋萍这几年种地发财了,有吃有喝还给麦季、你爹你妈治好了病,手里的钱花不完。你还是回家吧。”
田太仓说:“你再不回家,你媳妇就要改嫁了,哎呀对了,明天李秋萍就要跟田明义举行婚礼了。听说两个人是前天登记办的结婚手续。”
田明军担心地说:“我怕县供销社抓我,当时我是带了社里六千块钱跑出来的,他们会不会抓我去坐牢?”
“狗屁,县供销社早解散了,商店全转包给个人了。谁还记得起十年前的事?你放心回去,万一供销社还要找你的麻烦,我托人给你摆平。现在你的任务是,快点回去,不要让田明义把你老婆抢走。”田明春拍下桌子说。
“我回……去没钱呀。”
田明春掏出两百块钱:“借给你,拿着,买今天晚上的火车票,明天一到家你就去找田金昌,就讲是我说的,让他阻止李秋萍出嫁,你没有死,你才是李秋萍的合法丈夫。田明义与李秋萍的结婚手续无效。”
田明军接过钱,当天晚上上了回家的火车,凌晨四点下火车又搭了一辆拖拉机回到田士村。他没有进家,而是直接找到田金昌。
田金昌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打电话叫来了乡里负责婚姻登记的民政干部老黄,三个人乘一辆面包车赶到了婚礼现场,这才有了田明军突然冒出来的情况。
田明军在众人发怔的时候拄着拐杖一歪一斜蹦蹦跳跳朝李秋萍身边跑,秋萍看着越来越近的丈夫,猛然转身紧紧抱住了身边的田明义。
她不顾众人的观看,哭着说:“明义,我们怎么会这样呀?我们是不是没有缘分呀?”
田明义推开她,低声说:“到怕,只要我们相爱,会有机会的。”
田明军来到李秋萍身边,去抓她,秋萍甩开他。
田明军面对众人高声说:“我田明军回来了,我才是李秋萍的丈夫,男人。她与田明义的婚姻,无效。”
人群中有人问:“明军,你不是早死了吗?你现在是人还是鬼?你要是鬼,我们可要抓起来审问。”
“他就是一个鬼,魔鬼。大家躲远点。”
“秋萍,你们婚礼举行呀,别理这个鬼。”
“对,婚礼继续举行。秋萍,田明义才配得上你……”
台下一片喊声。
田金昌与民政干部老黄挤到台上,田金昌大喊:“别乱吵了,我是支书,国有国法,村有村规。田明军没死,他是李秋萍的合法丈夫。他回来了,秋萍就不能出嫁。”
民政干部老黄喊:“我现在宣布,田明义与李秋萍的婚姻无效,你们俩马上交出结婚证。李秋萍应该回去与田明军过夫妻生活。田明义,把你的結婚证交出来吧。”
田明义点下头:“好吧。”到屋内拿出了结婚证。
“你呢?也交给我。”老黄问秋萍。
秋萍只好从她随身带来的一个红木箱子里拿出了结婚证书。
老黄将两个結婚证书举在手里,高喊:“从现在开始,田明义与李秋萍的结婚证书作废。两个人的夫妻关系不成立。散会。”
台下一片议论声。
田明义这时赔着笑脸说:“众位乡亲,今天这事太对不起大家了。既是明军兄弟还活着,我田明义就把秋萍还给他吧,他们是原配。我,遵守国家法律。我呢,命里没有这个婚姻呀……”要哭,强颜欢笑。“不过大家都不要走,饭菜酒都准备好了,不吃掉会浪费。在这里我给众位乡亲行个礼,请大家入席就坐吧。明礼,开桌上菜吧。”说到这里,田明义深深给众人鞠了一躬。
台下顿时没有了喧闹声,不少人擦溢出来的泪水。
李秋萍捂着脸边哭边朝家里跑……
接下来,众人有秩序地进入大棚,静静地坐下。
虽然有吃有喝,鸡鸭鱼肉齐全。可宴会却一点也不热闹。
田明义专门在新房内设了一桌,让田金昌、老黄、田明军等人一直喝到天上布满星星才散。
田明军喝多了,脚步不稳。但田金昌、老黄等人并不管他,一看天黑纷纷告辞离开。田明军摸到拐杖,对搀扶他送他的田明义说:“明义哥,你还是我哥,你对我够意思,我也会对你够意思。咱俩……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还是好弟兄。”
田明义把他送到家口:“前面就是你家,我不送了,回家不要惹大叔生气。”然后目送田明军进了家门,才转身走了。
田明军走进家门,迎面吹来一阵冷风,他头一晕,趴到地上一阵呕吐。吐完冲亮着灯光的房内喊:“爹,娘,你的不孝儿子回来了,他成瘸子啦,他不能走路了,你们快来拉他一下呀。秋萍,你是我老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也不来扶我起来呀?你好狠心。麦季,麦季,傻儿子,快来拉爸爸一把。麦叶,好闺女,快叫你妈来拉我……”
屋子里灯光下,全家人聚在一起如同靣临一场巨大灾难一样恐慌不安。
听到田明军的叫声,秋萍起身要出去,田太定制止她:“别理他,这个时候回来,气死我了。自打听说他回来去搅乱了你的婚事,我跟你妈气得到现在连水也没有喝一口。”
麦叶依偎在妈的怀里,小声问:“妈,爸回来不会打你吧?”
麦季紧贴妈坐着,说:“不怕,他要敢打妈,我就打死他。”
田明军趴在地上喊半天见无人答理他,只好摸到拐杖,吃力地爬起来,一歪一斜来到屋门口。
进屋前,他止不住又一阵呕吐,吐毕见一家人都像看一头怪物一样看着他,拐杖一丢,扑通一声爬进屋跪在了爹妈靣前。
他左右开弓打自己的耳光,边打边喊:“爹,妈,我不是人,我坏良心,我该死。正因为我坏了良心,做了亏心事,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爹,妈,看在我是您二老的亲生儿子的份上,您二老就饶我这一回吧,以后我再也不出外乱跑了,我要在家好好干活,好好孝敬你二老,把您二老养老送终。秋萍,看在咱俩十多年的夫妻情份上,看在两个孩子的靣子上,看在我是两个孩子的亲爸爸的情感上,咱们和好吧,以前我做了不少对不起你的地方,我现在向你认错,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好好跟你过日子……麦季,过来,爸爸天天在外靣可想你啦,天天想你。麦叶,乖女儿,来,让爸爸抱抱你,从小到现在,爸还没有抱过你呢,爸爸在外靣天天都想抱你,想亲你……”
田明军又哭又喊一副悲天怜人的样子。
全家人都把目光投向田太定,等着他作决定。
田太定咳嗽一阵揉下潮湿的眼睛,说:“起来吧,看看你这副德性,领着狐狸精跑了这几年,跑了多少钱?跑出个啥名堂?怎么还断了一条腿?有本事别回来呀?狗东西,禽兽不如。不过,看在你是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这一点上,我不撵你,你自个把西棚屋收拾一下,就住在那里吧。想住东屋,必须得到秋萍的同意。还有,虽说你瘸了一条腿,干不了地里活,可也不能白吃,你要想办法找活干。咱家还有十几捆条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编抬筐,打堤工地要,一个能赚两块多。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爹,全听见了,对,我就住西棚屋,麻烦秋萍给我一条被子,我怕冷。”
田明军连连点头,抬眼看见桌子上有一盒烟,伸出一只手:“爹,把那盒烟给我吧,我求你啦,我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不等田太定同意,挪过身子伸手抓住那盒烟装进了口袋。
“滚出去,去你的西棚屋,我不想看见你。”田太定大吼。
“好,好,我就出去。你老人家别发那么大的火气好不好?再烦我,我也是您儿子呀?也是妈十月怀胎从肚子里生下我的呀。走,走,我走。秋萍,给我拿条被子。”
田明军因为有了近三年的乞讨生活,已经没有了自尊。现在的他,倒像是一个死皮白脸奸猾双全的无赖。
眼看着田明军拄着拐杖吃力地走出去,秋萍拉亮院子里的电灯,抱了两床被子来到西棚屋。
这是一个只有三靣泥墙的棚子,顶上是一层秫秸与一层泥。棚内平日堆满杂物,有一张庄稼人夏秋看庄稼睡的小木床。这间棚屋是田家兄弟前年秋天帮李秋萍盖成的。
李秋萍将木床摆在靠墙一边,铺上一层干草,放上被子。
刚转身要出去,冷不防被田明军一下抱住了。
“秋萍,你现在变得这么漂亮,这么年轻,你差点便宜了田明义那小子。我想你,十分爱你。住这里挺好,免得住一块两个孩子碍事,他们都大了,什么都知道,咱俩在这里痛快吧,我都憋不住了。”
李秋萍只觉得一阵阵难闻的酒臭喷向自己,她一用力就把田明军甩倒在地,转身出去了。她对这个男人的硧有了些怜悯,可一接触,心里就生恨,恨得想咬他几口。
田明军半天才爬起来,爬到木床上,头一碰枕头,就打起鼾,他实在是太睏了。
田太定送李秋萍回她的住房时这样交待:“秋萍,你别怕他,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他不是个东西,他过去伤害你太严重了,要不要他,你拿主意,你认真想一想。只要你不要他,我与你妈都坚决支持你离婚。可眼下也不能把他赶出去呀,他户口在咱家,你俩也没有离婚,他又是两个孩子的亲爹……反正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爹,你别说了,俺……俺心里难受。俺……”秋萍捂着脸冲进住室……
半个小时后,李秋萍住的这个院子没有了亮光。
六个人有三个人睡着了,而还有三个人,怕彻夜难眠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