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肥差。想送人入宫?怎么也得意思意思。虽说不是百里挑一的往宫里进,可这成都城内预备着入宫的阉人和婢女也有个一万来人。听说是许游亲自督办此事,下面的官员都蔫了。陈袛给许游的意思很简单,陛下既然把事情交给尚书台办了,这事就尚书台说得算。陛下那边刚刚除掉了黄皓,又平定了太子乱党,气势正高。若是继续依照陛下的意思办,陈许两家就不用再朝中混了。流民可以安置,这也是肥差,挑青壮的给家中产业做佃客。老弱的依照陛下的意思安抚便可。
彻查贪墨就过分了,这事本就是黄皓,陈袛掀起的风潮。朝臣彼此心照不宣,你拿了好处我也得到甜头,大家一般黑,怎么彻查?宫内没了黄皓的支持,尚书台又被安插了樊建,比起当年,差得太远了。世人只看到陈家地位纹丝不动,可有几个人看到陈家的权位已然大不如前?
黄皓怎么倒的,大家都记得。被陛下寻事贬职,疏远,然后找机会流放外徙。陛下这事做的是无声无息,甚至有人猜测陛下是故意被黑鱼打到,有意装疯卖傻。陈袛也想不通,陛下大反常态,生活起居,行事言语都与以往大不相同。这倒不像装出来的,没有杨文然,夏侯仲权这帮人出谋划策,又或是自己没有站到陛下这边,现在的蜀汉不定是什么样子。
可有一点是实实在在的,陈家在处理黄皓,平定太子逆谋中是功臣。没有陈家的眼线,陈家的人脉,陈袛的号召力,出谋划策,这事儿成不了。诚然陈家也受到了封赏,儿子也做了陛下的近臣,但陈家的权利却反大不如前。这才是最要命的,黄皓倒台内宫权利握在陛下手中,朝中的事陛下也要控制,这是削权,也是夺权。更是说明陛下对于陈家十分顾忌。陈袛委屈,也无法接受,陛下若早有此等心机,怎么会隐藏这么多年,临到老了才发威?
所以宫中内役的补充,不可操之过急。一方面是和陛下较较劲,让陛下知道究竟是谁替陛下治理国家,国家依靠的又是什么。另一方面陛下心性不定,这宫中必然要安插大量陈家的耳目,同时尽量不让其他势力在宫内成气候。所以第一批只送了身家清白,按照以往根本没机会进宫的四五十人。这批人里没有任何世家大族的耳目,陈家也没掺沙子。这是抛砖引玉,看陛下如何对待这批人,了解陛下的手段,才能在后续的人员中成功的安插耳目,培植势力。
“陛下,君有君威,臣有臣仪。后宫妃嫔亦为陛下之臣,整日劳作下事,有失臣仪,臣仪既亡,君威何在?此乃大乱,请陛下收回成命,此事断不可为啊!”镡承,张峻二老见刘禅如此儿戏,跪在地上冒死进谏。
刘禅对于这个时代的礼仪制度虽然已经有所了解和适应,可还没达到透彻的程度。见到二老神色坚决,铿锵有力,激动的身子乱颤,心知二老所言非虚。
礼仪对于一个国家,一个集体或者是个体都是必不可少的。用礼仪来约束规范个人的行为,从而建立起制度。刘禅身为一国之君,无疑是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国君把臣子当做贩夫走卒来使用,是这个时代所不容的做法。真要这么做,必然由上至下影响到整个国家,那离亡国就不远了。
想到此处刘禅暗地里对二老称赞一番,平时躲躲闪闪唯恐被争斗波及,可事关国家兴亡,两个老头倒是敢于挺身说话。不过也正好替自己解了一个围。
“朕何尝不知,可这宫中无人,后宫妃嫔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两位爱卿也都是知道的。许尚书多次征召均无成效,朕也是无可奈何啊!”刘禅故作为难般说道。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然把枪口转到了许游,陈袛身上。尤其是许游,本就是明摆着的不作为,仗着带来的大臣都替自己说话,并不觉如何。可一旦有人戳破,便是坐实了罪名。
二老见陛下如此说,也知陛下把二人当枪使。可陛下这性子,若是搬不回这局,真的让后宫妃嫔一个个的做粗活当下人使唤,这后世之人该如何评价?首当其冲的是陛下的骂名,紧接着就是这一干臣子的罪责。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这事儿一传出去,便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陈袛也冒了虚汗,二老想到的,自己也想得到。这个担当实在是太大了,陛下真豁出去这么做,没等陛下垮台,整个士大夫集团都会把矛头指向陈,许两家。固然陈袛是蜀汉士大夫集团的首领,可这一下子牵扯的是整个蜀汉每一人的利益,子子孙孙都要背负的骂名。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陛下根本不顾道德礼法,竟然像无赖般用国家纲纪做为威胁。
刘禅一脸愁苦,心里偷着乐,常言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如今自己这是皇帝舍得一身剐,小小的陈袛还不下马么?
镡承,张峻二老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终是一片公心站了上风。二人同时站了起来,把矛头对准了许游。
“许尚书所言当真?”镡承首先开口。
“据老夫所知,此番招募内役百姓踊跃,未曾听过有何惧怕入宫之言。”张峻接着说道。二老相交数十载,早有默契,如今心意已定,更是再无顾忌。
不等许游开口,镡承又道:“老夫疏于理政尚且知晓宫中急迫,许尚书难道不知?”
张峻接着道:“内宫人员短缺,此乃国之大事,若是陛下有所闪失汝担待得起么?”
许游冷汗直流,想张口分辨,可二老接二连三的质问,句句皆可定自己的罪,一时哑口无言。
陈袛见势不妙,刚要讲几句,不想张绍在一旁冷言冷语道:“如此大事,关乎皇室安危,二十余日陈尚书都不过问一二,可是安抚流民过于忙碌?”
安抚流民素来是小吏去做,此番陈袛亲自出马,怎可能忙了二十多天。身后带来的一众党羽,顿时提心吊胆,不敢言语。
扑通一声,却是张淳跪在地上,哭诉道:“启禀陛下,老奴多次把宫内情形说与陈黄门,望其转告尚书大人,始终是未见音信。”
“哦?有这等事?”刘禅转头看向陈裕。
陈裕喉头哽咽,跪倒在地和身边的许游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无论是镡承,张峻还是张绍,张淳皆深知陈,许二家底蕴深厚,为百官之首。无论陛下怎样,身后的士大夫集团都会支持陈袛,陈袛的权利也是士大夫集团的权利。与陛下争的,明是陈袛,其实就是国家以士大夫为重,还是以陛下一言之堂为重。
以士大夫为重,则陛下所欲何事,国家所欲何事,都要由士大夫决定。刘禅想做什么,某种程度上要依靠士大夫的认可才会做成。以皇帝为重,则是皇帝独掌大权,文武百官依照陛下的旨意行事,提出建议,决定权还是在陛下手里。
帝弱臣强,或是臣强帝弱,差别之大,天壤之别。
谁也没有改朝换代的打算和野心,更没有那个能力,不过是利益之争。所以陈袛把刘禅逼到用国家作为赌注时,形势便完全扭转了。千古骂名,谁也不想担。
想通这一点,众人更是肆无忌惮的攻击陈袛等三人。陈袛带来的羽翼之臣中也有人站到了刘禅这边。
斩草要除根,这是唯一的机会,这次踩不死对方,将来可能死的就是自己。谁都明白,所以众人齐心合力,一时间以陈袛的才华也难以分辨。
刘禅看着陈袛等三人,心中不断盘桓着。高汾等几十人插不上嘴,可心里想法却是变了。自家姑娘受的苦,竟然是陈袛等人有意为之,自己蒙在鼓里不说,还被人当枪使。后宫之中,张皇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妃嫔们也是怨声载道,无缘无故的连累我们做什么?
千夫所指,陈袛算是完了……
寿春城中一片阴霾,蒋班战死的消息传遍城中。司马昭已然抵达项县,大赏士卒,使王基持节督豫州,扬州,荆州,徐州,青州,兖州人马并各路游军共计二十六军围困寿春。大军不日即到,诸葛诞急招众人商议。
淮南军新败,士气受挫,军心震动。众将也没了出城迎战的底气,以蒋班之能尚且如此,谁还能抵住王基?商议良久,还是老样子固守寿春,等待吴人来援再做打算。
焦彝听说蒋班兵败身死后痛哭数日,神色憔悴,见到众将皆是胆寒,心中不免火起。力排众议提出要再次出击,重振士气,虽响应者寥寥无几,也让诸葛诞眼前一亮。众人计较之时,一人大步入内,众人视之却是喜出望外。
来者却是朱成。朱成出使吴国,一直未回,如今回来却是为吴人先锋向导。听到蒋班兵败的消息,吴人不以为然,本来他们便不看好淮南军。可朱成不同,与蒋班争了半辈子,还没分个胜负,人就这么走了。唏嘘之余,又感到寂寞。外人眼里二人高下早已断定,偏偏这朱成始终认为和蒋班尚是未分胜负。
与吴人商议过后,朱成带着吴人的战略计划,马不停蹄终于在魏军抵达之前赶到了寿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