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只剩下了几十个老人和小孩，所有人都是一脸的菜色，瘦骨嶙峋，见到姜小牙一行人的到来也没多大的动静，老人们依旧围坐在一个石头搭成的灶台旁，等着喝锅里的大杂烩。八、九个孩子倒是走了过来，但也只是远远的看着，表情很是麻木。
直到姜小牙从马车上捧了十几个馒头给这些孩子送了过去，那些小孩才一改脸上呆滞的表情，眼睛放亮，咽着口水，轰然上前，转眼间就抢光了姜小牙手里的馒头。每个孩子都是大口的啃着馒头，吃的快的，几下就吃完了，随后就抬起头双眼满是乞求的望着姜小牙。
让手下几人拿了些熟食馒头给村里的老人送去，姜小牙自己又转身从车上拿了一大块熟牛肉，也不敢每人分的太多，用随身的小刀把牛肉切成了一块块半个拳头的大小，一一分给了几个心急如焚的孩子。
村里的老人们也是三下五除二就消灭掉了送过去的吃的。一顿饱饭下肚，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三个老人被众人推举出来，齐齐走到姜小牙跟前出声拜谢。
自认是当不起如此大礼的姜小牙一一扶住要跪拜的几个老人，然后就问起了村子的情况，老人们自然是回答的事无巨细，把以前的一幕幕场景说了出来：
这钱柜村原来是个平静美丽的小渔村，村里人都是靠赶海而生。而这里相比与姜小牙所在的渔村，物产要丰富得多，更有很多名贵的食材，村里人仅靠着出售海货得到的收入，就能过上温饱富足的日子，那时的村子也的确配得起这个村名！当然那时候也听说过别处有倭寇抢掠，却从来没有在村子里出现过。但是从十几年前开始，小股倭寇就频繁靠岸登入，出现在渔村，他们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一个好端端的渔村，就被他们祸害成了如今这幅惨状。
众人听了老人们的叙说，都满是伤感之情，姜小牙也沉寂了下来，摇头叹气，随后略有疑惑的向面前的白须老人问道：“这位老丈有礼，既然倭寇频繁来袭，不知你们为何不离开村子？”
老人接口回答：“离开了又能如何！你看我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在村里还能捡些野菜捉上几个海蟹果腹度日，出去了又能靠着什么讨生活？况且，这些倭寇虽然还是经常路过村子，但现下村里一无所有，也不会在村里逗留。只要不碰上那些心情不好胡乱杀人的倭寇就好！”
老人的语气中透入着深深的无奈，但姜小牙心里却更是悲痛不已：正所谓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老人们宁愿留在村里看倭寇的喜好苟活度日，也不愿离开这里去别处谋个生路。
放下心底微微的不满，姜小牙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和手下众人这些日子要驻守在此，但忘老丈行个方便空出些茅草屋与我们居住！”
“驻守？难不成大爷一伙都是军爷？”白须老人神色一慌，显然对姜小牙的身份很惊讶。
这倒也怪不了老人会有疑问，姜小牙一群人也是和村里人的情况差不多，基本都是老弱病残，而且大多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没血色，怎么看都像是举村逃亡的。除了姜小牙几人，其他人要说是当兵的说给了谁听都不会信。
自然也知道各种原因，姜小牙解释道：“没错！我和手下十一人都是卫所士兵，奉命驻守于此抵抗来犯倭寇！至于后面跟着的百姓，却是从城里自愿随我而来的。”
“可现如今过往的倭寇并无袭扰村子，军爷们驻守在此反而不妙！”白须老人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微不可闻，还不时抬头察看姜小牙的脸色，怕引起他的不满。
姜小牙当然听清了他的话，他话里的意思也十分清楚，如此一来心里更是恨铁不成钢，讥笑道：“难不成你是觉得我们来此抵御倭寇是多此一举？”
“不敢！不敢！小人只是觉得其他村子还在受倭寇杀戮，军爷去那里驻守，岂不是更好？”白须老人惶恐的回答道，但言下之意却还是没变。
“哦！老丈倒是好心，不过村里不也会经常遭倭寇侵扰，听说还有不少人因此丧命？”姜小牙话音未落，但双眼却直直盯着白须老人，亟待他的回答。
低头回避着姜小牙灼烈的目光，白须老人语气艾艾道：“并非经常，只是偶尔有人被倭寇杀害！”
“好一个偶尔！哈哈哈……”姜小牙彻底的怒了，心里的一团火也直接爆了出来，说着更是大笑起来，只是这一刻他笑得张狂，内心却是无尽的恨意。他痛恨眼前的白须老人，痛恨他不顾他人死活，只求自己苟活。但更痛恨明朝的统治者，这些人为了自己臆想的千秋万代，不惜封锁沿海，闭关锁国。不但断了海边百姓的生路，更扩大了倭寇之乱，搞得沿海百姓苦不堪言。当然这些统治者也没好下场，缺少了大海上的贸易，不仅失去了巨大的财富，也渐渐跟不上与世界一同前进的步伐，最后落得个被蛮夷灭国的下场，真是应了“自作孽不可饶”的古话。
姜小牙这一笑可把白须老人吓得直打哆嗦，脚步蹒跚着，不停的往后退去，要不是旁边的两人急忙上前扶住，恐怕早就直接坐到在地上了。
大笑过后，姜小牙算是大大的发泄了满腔的愤怒之情，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比的沉重。他几步来到白须老人的面前，心痛不已的责问道：“你可知道你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就算那屠夫家中待宰的肥猪也比你们过得舒心，至少肥猪在被宰前还能受到屠夫妻子的悉心照顾，每日吃的饱饱的。而你们这些倭寇的待宰之人，每天又是如何过的？”
一席话说完，不仅白须老人满脸通红羞愧不堪，他身后的村民也都是如此，却无一人出声上前驳斥。倒是几个年纪稍大的少年却是满脸激愤，紧握双拳，就想上前和姜小牙理论，但仔细一想又松开了拳头，满脸羞愧，低头不语。这些人中个头最高的也不过一米四五，个个都是面黄肌瘦，骨瘦如材！
几个少年聚在一起的细小变化姜小牙看在了眼里，心里暗赞：“还是年轻人有血性，至少还知道作为人应有的尊严，不像村里老人一般，只懂得一味的忍让。”于是特意走到了那几个少年跟前，温声问道：“你们几个倒是有些血性，不知道愿不愿意跟了我杀倭寇为家人报仇？”
他的问得很直接，就连小孩父母怎么死的都还不清楚，就直接得出了这个结论。因为他知道东南沿海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因为父母被倭寇杀害会变成孤儿的。
几个少年私下一商量，个头最高的少年像是领头的最后拍板下了决定。在其他几人的尾随下，小心翼翼的走到姜小牙跟前，声音很低但异常坚定回应道：“我们父母都死在倭寇刀下，自然是愿意杀倭寇报仇。但每次前去募兵处都是被人赶了出来！军爷如果愿意收留我们前去杀倭寇报仇，哪怕让我们做牛做马也都是肯的。”
高个少年一说完，姜小牙就一声大叫：“好！我就是要敢杀倭寇的人！你们几个以后跟着我就是，我定帮你们报仇雪恨！这是不是常来倭寇吗？到时我一定活捉了几个让你们砍了脑袋祭奠父母！”
“是经常来，我们上次挖了个陷阱，就想要活捉几个倭寇杀了报仇！要不是他，我们早已经把那两个倭寇抓住，杀了祭拜爹娘！”高个少年说着，气呼呼的指着白须老头。
高个少年的话音刚落，白须老头那不和谐的声音急忙的插了进来：“军爷，你不要听这些少年乱说，这几人前些日子就得罪了路过的几个倭寇，差点害得整个村里遭殃，你可不要被他们骗了！”白须老头说着，又心有余悸的看着姜小牙，怕他听了高个少年的话前去杀倭寇。他心里对倭寇极其畏惧，对于任何会惹怒倭寇的事都极力阻止。
他这话一出，几个少年却是和他吵开开了。
“都是你这个老头，去给倭寇通风报信，害得我们不能报仇！”
“就是！上次要不是你，我们绝对能杀了那两个倭寇！”
“两人乳齿小儿，要不是我上次为你们开脱，早让倭寇杀了！”
“我们杀倭寇报仇，有什么错的？”
“你们凭什么？就算倭寇掉进了洞里，也能爬出来宰了你们”
“你愿意做待宰的猪，我们可不愿。”
“好死不如赖活着！”
少年和白须老头算是耗上了，争论个不休。
几个少年的话，让姜小牙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心里也对了他们多了几分佩服：这几人年纪轻轻，也没有一副孔武有力的身体，看上去都是病怏怏的，竟然能设计出计谋，还差点杀掉两个倭寇！
至于白须老头子，姜小牙对他却是更加的厌恶：自己怕死也就算了，还要压制年轻人的热血之情。倘若人人如此，缺少了血性，只知道天天想着如何讨好倭寇，这种奴性蔓延开来，整个民族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58xs8.com